第四章一波三折
黃浦江畔,汽笛長鳴聲中,一艘上海至廣州的輪渡緩緩起行,輪渡彩旗飄舞,甲板上紳士小姐們興奮的眺望遠方,想象著廣州那顆東方明珠、冒險家的樂園是何等精彩。上海外灘上拔地而起的洋樓和整齊的街道卻遠遠沒有那片傳說中鋪滿黃金充滿機會的土地更有誘惑力。
碼頭上,楊林福遠遠望著這艘輪渡巨大黑影漸漸遠去,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哀,從此,就要與兒子分別,再見不到了么?
轉身緩緩而行,走在送行的人群中,幾名穿著洋衫子的女人正唧唧喳喳說著什么,或許,還沉浸在興奮中,夢想著遠去的男人能賺的盆滿缽圓,能成為上海亦或廣州的商業大亨。
楊林福搖了搖頭,曾經,這也是自己的夢想,可現今,卻落了個周身巨債的下場;他毫不懷疑,如果不將兒子送去廣州隱姓埋名,上海的債主會將他一家剁碎了扔入黃浦江。
突然間,楊林福發現有兩個戴禮帽穿西裝的男人亦步亦趨的好像在跟著自己。
他微微一怔,緊走幾步,那兩個男人也加快了腳步。
楊林福的心沉到了谷底,當轉過一處貨倉的時候他突然拔腿便跑,但跑沒幾步,兩名敞胸露肚的彪形大漢突然攔在他身前,眼里滿是猙獰。
楊林福的腿一下就軟了,緩緩癱坐,隨即就被人架起,塞進了一輛綠蓬馬車。
馬車疾馳,轉了幾個彎,停下,身邊大漢又拽他下車,一條窄巷,四面青墻,楊林福腦子嗡的一聲,但還是垂死掙扎,大聲道:“你們知道我給誰辦差嗎?給延祜公子,桂中堂的公子!”
巷子里的黑漆門突然被人拉開,露出黃文秀的笑臉:“楊老板,我知道您給誰辦差,可給誰辦差,這錢不能總拖著吧?"
見到黃文秀,楊林福恐懼稍減,他最怕就是黃文秀托了青紅幫的人追數,那些人殺人不眨眼兇狠無比,更沒什么話好講,而黃文秀,是生意人,最起碼向他求情能有一線婁機。
“黃先生,您,您再通融通融,通融通融。”楊林福拱手一臉哀求。”不是我賴賬,這不手頭緊嗎?這個緊,擱以前,我是那號不知羞恥的人么?咱做生意,總有賠有賺,有翻身的機會,您抬抬手,這人情我記著,永遠記著。等我楊林福翻身的那天,我十倍,不,百倍報答您!”
“進來再說。”黃文秀努了努嘴,楊林福身后的大漢隨即將他推推搡搡推進了院子。
黃文秀在前引路,沿著青石板小路穿過一道月洞門,前方紅漆的窗棱門柱,乃是小小花廳。
黃文秀邊走邊笑:“楊老板,我幫您引見我的主家。這事兒啊您得跟他講,我作不了主!”
楊林福心一抖,緊走幾步追上黃文秀,說道:“黃先生,您,您在通融我幾日,我,我想想辦法。”誰知道這黃老板的主家是什么樣的人物?
此時已到花廳門前,卻見廳內極為雅致,正對著門口的墻上掛著丈高的《文星臨門圖》,圖卷下,是紅檀木桌案,桌案左側坐著一位漂亮斯文的公子,臉上含笑,真個是面如冠玉目似寒星,那令人不敢逼視的雍容富貴之氣撲面而來。
“楊老板!”少年公子笑著點頭示意,折扇指了指側座,道:“請坐。”
楊林福無奈,只好跟黃文秀進了廳,黃父秀笑道:“楊老板,這就是我家主人王公子,您的事兒,我家主人全知道了,我,我這可幫不了您啦!”
楊林福嘆氣對少年公子拱手“王公子,實在不是小的有心拖欠,過幾日,過幾日小的定能籌足五千兩,其它的,小的再慢慢想辦法。”
少年公子微微一笑,道:“楊老板,不是我催您,這連本帶息的,您可差了咱兩萬多兩銀子,您說的籌錢,不過是拿桂中堂公子的銀子來抵數,可這事兒,早晚要發,難道楊老板要我陪您一起砍頭不成?”
楊林福愕然看去,卻不想人家什么事兒都知道,一顆心沉到谷底。
少年公子又嘆口氣道:“而且吧,您這還有了逃匿的打算,若不然,為何將兒子改名換姓送去廣州,可是楊老板呀?這天下事兒,沒有不透風的墻,這理兒您還不懂嗎?”
楊林福立時如墜冰窟,猛地雙膝跪倒:“公子,公子,您放過袞兒,放過他吧,都是,都是小的糊涂,小的,小的定想辦法將公子的銀子補上,三個月,給小的三個月時間!公子,您現下殺了我,也沒銀子拿不是?”
少年公子就笑了,說道:“給你三個月,你能有什么靴?忙著逃匿不是?”
“小的,小的不敢了!不敢了呀!”楊林福聲淚俱下,鼻涕都流了出來。
少年公子搖著折扇,楊林福的心好似也跟著那折扇一上一下一下一上。
“別說我不給您活路,要說我也是慈悲人,這么著吧,你幫我辦件事兒,這兩萬兩銀子一筆勾銷,而且你那兒子我定保他平平安安。
”少年公子搖了會折扇,終于開子聲。
楊林福一呆,兩萬兩銀子可以抹去的事兒,可想而知是多么兇險,但,但若不答應,自己這條命就不說了,袞兒現在只怕就在這幫人手中呢。
怔怔看向少年公子,這人是誰,又要自己干甚么?
那仿佛周身彌漫著榮貴氣息的少年公子,仿佛離你極近,又仿佛是那般遙遠,輕描淡寫的操控人之生死,高高在云霧之上,難以揣摩,更不可抗拒。
這是一座典型的十九世紀洋樓,彩色奢華的玻璃,類似教堂的尖閣結構,綠草茵茵的花園,就好像!座濃縮的小宮殿。前廳處那尊潔白無暇的大理石少女雕像惟妙惟肖,宛如隨時會活轉一般。
鋪著紅地毯氣勢宏偉的宴客廳中,長桌上菜肴豐盛,山珍海味鮑參翅肚,八大盤八大碗,零碎碗碟無數,酒是上等女兒紅,濃香撲鼻。
杜翰微笑舉起酒杯和主人碰杯,看著這金碧輝煌的別墅,心說你父子倒也好享受。
主人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四方臉濃眉大眼,倒是極為精神,正是桂中堂的幼子延祜,延枯雖為側室所生,但前面三位哥哥都在二三十歲時離世,如今桂中堂膝下止有此一子,是以就算皇上,對其也頗為恩寵。
欽使團來上海,延枯也謀了個差,跟在杜翰身邊幫辦洋務,延話在蘇松太道歷練多年,在上海人頭極熟,今日為欽差大臣接風的則皆為中華人物,不是官員,就是上海巨賈。
杜翰話語不多,聽著諛辭如潮,并不搭話,聽人問詢起火炮艦,也不多言,實則心里鄙夷,你們哪知道天高地厚?
火炮艦明日就可抵達上海,杜翰這幾年對于外事頗為留心,情知在這東亞細亞一帶,三艘百門重炮的火炮艦足可橫行海上,雖聽聞倭國已經開始步上維新之路,籌備船廠,也準備購進洋艦,但國小勢微,還能折騰出花兒來?
皇上有了這三艘火炮艦,就等于掐住了南邊的咽喉,往珠江口這么一擺,看你景祥還能不能蹦醚?就算不強攻廣州,時不時轟擊一番,你還不得乖乖投降?至于說與洋人貿易,你是想也別想了。
有了這三艘火炮艦,可以說現時東亞細亞所有國家的貿易城市,都可以隨便封鎖,那真是順我者鼻逆我者亡了。
皇上,真是圣明啊。
品著酒,杜翰不由得又搖頭晃腦感慨一番。
不過景祥若得著信兒,不知道會攪出什么風波來,不管怎樣,這小賊詭詐無比,行軍作戰就常常出人意外,而更善于用士卒偽作平民渾水摸魚。
但在這上海,諒他也翻不了天,上海工部局總董羅伯托先生已經承諾動用萬國商團的力量來保護欽差的安危,保證這次船艦交接的順利。
景祥,他又能唱什么戲呢?
杜翰慢慢干了杯里的酒。
雪白蕾絲窗簾前,米姆娜用她的紅唇輕輕在玻璃上印了一吻,窗外,明月當空,樹影婆娑,月光輕輕灑落窗外綠茵草地。
米姆娜是愛爾蘭人,卻有著一雙愛爾蘭人很少有的湛藍色的大眼睛,她是上海工部局戴維斯先生在倫敦認識的尤物,很快就成了戴維斯先生的情人,跟著戴維斯漂洋過海,來到東方這個陌生的國度。
她皮膚白皙細膩,高聳的鼻梁,湛藍色眼珠勾魂奪魄,此刻穿著一件粉白色連衣裙,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誘人的幽深,鑲花邊的裙裾碩大華麗,拖在紅色地毯上。
米姆娜赤裸的雙足踩在地毯上,一邊踱步一邊想,戴維斯這個老頭子越來越吝嗇了,今天晚上如果再不把自己看中的那件水晶首飾買來,那只有一個辦法制裁他,威脅他自己要離開上海回國。
想著那件晶瑩剔透的水晶掛鏈,米姆娜心里就火熱,好似被什么燒著了一般,那件燴目的珠寶,已經連續幾個晚上都做夢夢到它呢。
“你們是什么人!”房外女傭突然發出恐怖的驚叫,接著就唔一聲好似被人堵了嘴。
米姆娜吃了一驚,難道有小偷?但她并不懼怕,湛藍色眼珠只是盯著房門,看看誰這么大膽子,敢來自己的公館偷東西!
彎彎的金屬門把一轉,門被輕輕推開,出乎她的意料,走進來的是一位錦袍中國少年,清秀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的就好像小溪,深邃的又如同大海,令人深陷其間,迷醉不知歸路。
出人意外的東方小偷,和想象里完全不同。
“米姆娜小姐!”東方少年很紳士的執胸問候“請您不要害怕,我是您的朋友。”
流利的英文,帶倫敦口音,米姆娜更是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你是甚么人?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不過米姆娜很快就換了副鄙夷的神色,中國男人,都是卑躬屈膝的下等人罷了。
“我知道您是戴維斯先生的情人。”東方少年老老實實的回答。
米姆娜更是高傲的仰起頭,說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難道不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場嗎?你跑不掉的,早晚會被他們抓到,到時候你面臨的是絞刑,是絞刑,知道嗎?你現在跪下給我磕幾個頭,我就饒了你!”她很喜歡中國人磕頭的樣子。
東方少年微微一笑:“米姆娜誤會了,我不是來搶劫小姐的。”
哦?米姆娜更是不屑,中國的色鬼,真是不知道死活,憑你們,只配睡下等的中國女人,打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看著你們的辮子就惡心!冷聲道:“戴維斯先生馬上就回來,你快點磕頭賠禮道歉,我會跟他求情,要不然,等他回來,肯定砍了你的腦袋!”
東方少年卻又是微微一笑:“我就是來見戴維斯先生的,此外,還給小姐備了幾件小禮物。”說著話輕輕拍手。
從屋子外,走進來一個穿青袍子的中國人,手里托著紅布籠罩的圓盤,將圓盤放在茶幾上,又垂手退了出去。
米姆娜心說原來是送禮物的中國人,以前見得多了,這么沒禮貌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哼了一聲,說:“留下名字,你就走吧!”
那東方少年卻是走到茶幾前,輕輕掀開紅綢布,米姆娜的藍眼睛立時睜得老大,瞳孔收縮,心怦怦跳,呼吸都急促起來。四龍賀壽的金漆圓盤上,是各色珠寶,瑪瑙翡翠金鈥明珠,流光溢彩,屋子好像一下就亮堂起來。
東方少年笑著道:“聽聞戴維斯先生的生意出了問題,我越俎代庖,替戴維斯先生幫小姐購置了一批禮物,希望戴維斯先生不會見怪。”
米姆娜盯著那耀眼的珠寶,嗓子有些干,咽了。唾液,突然反應過來,急急的問那東方少年:“你剛才說甚么?戴維斯先生的生意出了問題?”
東方少年笑道:“是啊,戴維斯先生在新嘉坡投資失敗,現在負債累累,工部局里已經有人提議免去他的董事資格,就算能保住,明年工董局選舉,戴維斯先生也肯定落選。”
米姆娜怔住,她不想相信,卻不得不相信,怪不得最近他越來越吝嗇,而且也沒有商人再來送自己禮物,原來,原來是他的商行要倒閉了。
“那你這是……”米姆娜迷惑不解的看著東方少年,又看看桌上珠寶。
東方少年笑道:“我準備雇傭戴維斯先生幫我做事,這些禮物算是訂金吧。”
米姆娜白皙的臉蛋越發蒼白,原來,原來這中國人是來招募戴維斯的,本來說嗎,就算以前,戴維斯也沒他這么闊氣呢。
“米姆娜小姐,現在,我可以坐下了么?”東方少年還是一臉微蕪
“快,快請坐。”米姆娜第一次,對中國人用了請字,又問道:“您喝咖啡還是茶?”
問詢中國人又是第一次,等東方少年說咖啡,她飛快跑去顛顛給東方少年泡了咖啡送來,就更是第一次了。
東方少年品著咖啡,琢磨著道:“我姓葉,等戴維斯先生回來,你幫著勸說勸說,聽說他最聽你話的。”
瞥了眼米姆娜,心說這裙子倒和莎娃喜歡穿的款差不多。
不消說,這東方少年自是葉昭。
米姆娜突然見東方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轉了一圈,更盯著自己多看了幾眼,若以前,中國人敢這么看她,早就破口大罵了,可此刻,卻心下一喜。
湛藍色的眼珠一轉,盈盈起身,嬌笑道:“葉先生,我這條裙子漂亮么?”
葉昭膘了一眼,微微點頭,花一般旋轉,露出一雙雪白小腳,委實很有美感。
米姆娜嬌笑,突然就坐在了葉昭的腿上,寬大裙裾下,她一雙雪白的長腿光溜溜的,騎在葉昭的腿上,玉臂圈住了葉昭的脖頸,紅唇湊上去,在葉昭耳邊輕聲道:“那,您喜不喜歡?”
葉昭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卻不想一盤子珠寶會是這種效果,早聽說了,戴維斯極為寵愛這個米姆娜,現在生意周轉不靈,卻還是花大價錢討米姆娜歡心,今晚來這小筑,本是想雙管齊下拿下戴維斯的囗
誰知道米姆娜會唱這么一出,葉昭哭笑不得,不過雖然米姆娜見錢眼開水性楊花,但不能否認這是個誘人的尤物,性感朋體如水蛇般滑溜無比,那雙光滑的大腿緊
緊盤著葉昭雙腿,雪白小腳沿著葉昭褲腳輕輕探進去,腳趾輕夾,簡直能要男人的老命,眼里全是媚意,在葉昭耳邊輕聲道:“明天,明天您來。”
門被推開,女傭小蓮端著熱茶走入,是放開她的中國男人吩咐的,她也想來看看主人有沒有事,突然見到這一幕,小蓮驚訝的合不攏嘴。
小蓮可是知道,米姆娜小姐是多么的看不起中國人,可,可現在怎么會這么親鈮的坐在中國男人的懷里?而且是,在勾引取悅人家。
米姆娜見到小蓮,卻毫不在乎,中國的男人大多靦腆,這樣更刺激,更叫他難忘,輕輕咬住葉昭的耳朵,吃吃笑道:“達令,喜歡嗎?”)生硬的中文說的,故意叫小蓮聽到。
小蓮面紅耳赤,再不敢看,把茶盤放在茶幾下,幾乎是逃了出去。
葉昭笑著拍了拍她,說:“坐好。”如果說前世或許米姆娜的勾引能令葉昭欲火焚身,但今世,除了輕微生理反應,實則葉昭并沒有什么欲念,無他,風情迥異的
三個老婆哪個不比她誘人萬倍?絕版的巾幗英雄、媚骨尤物、小巧晶人兒,那才是真格呢,要比西洋尤物,莎娃比她漂亮,身材更可以秒殺她在莎娃面前尚能坐懷不亂,又何況是這個拜金女?
若不是需要她幫忙”就吩咐侍衛一耳光給抽飛了,至于葉昭自己嘛,是斷然不會動女人的。
米姆娜卻膩在葉昭懷里不肯起身。
這畔節兒外面響起三聲拍掌危
葉昭笑道:“戴維斯先生來了。”
米姆娜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等戴維斯先生和一個中國男人進了客廳,她好似沒事人一般嬌笑道:“親愛的,有客人拜訪您。”
戴維斯臉色有些不善,他是從門前被用槍逼進來的,門房被綁,這群硬闖進來的人更不知道甚么來頭。
“你們知不知道戴維斯先生是什么人?”那中國通譯瞪著眼睛,卻是比戴維斯還橫,他還真不信了,在上海租界,還有中國人敢這么對待戴維斯先生。
“啪”就挨了一個大生光,通譯身邊的青袍漢子蹙眉淡淡道:“幾時輪到咱爺們說話了,再羅嗦,割了你耳朵。”,
聽著他淡淡的語氣,通譯打了個寒噤,再不敢說話。
“戴維斯先生,我是來幫你忙的。”葉昭笑著起身,走過來和戴維斯握手。
戴維斯是位將近六十的胖胖老人,頭發灰白,有些禿頂,眼神有些渾濁,但偶爾精光閃現,顯然是個很精明的主兒。
他和葉昭握了握手,并沒說話,顯然洗耳恭聽,看這些中國人玩什么花樣。
葉昭這時候就笑道:“有位老朋友,想見見您。”說著拍了拍手,外面隨即走進一中年混血,眼睛深邃,鷹鉤鼻,雜亂的黑發,正是高和爾。
葉昭幫包令解決難題時雇傭高和爾為內務局顧問,高和爾倒是盡心盡力,香港、上海他所了解的一些英商底細都給建了檔案。
戴維斯見到高和爾臉色就變了,實則戴維斯本來不過是倫敦街頭的無賴,三十年前跟著鴉片大軍跑來中國販賣鴉片,期間同海盜勾結干了許多非法勾當,而高和爾正與這撥海盜相熟,聞知此事后更曾經勒索過功成名就的他。
“你們開個價吧!”戴維斯冷冷的說,又轉頭對米姆娜道:“你去書房等我。”米姆娜卻不動。
葉昭笑道:“戴維斯先生,您的支票還能兌現嗎?聽說您欠了幾萬英鎊的債務,難道不是嗎?而您的鴉片船因為違禁被扣在了廣州,如果再被扣押一個月,債主們上門逼債,您的商行很快就會倒閉,我說的對吧?”
戴維斯臉色一變,慢慢看向了葉昭。
葉昭又是一笑,說道:“一個月后,戴維斯先生就會成為上海工部局歷史上第一個破產的董事,這房子,女人,就都歸了別人。而且,還很可能身敗名裂,鋃鐺入獄。”
當葉昭手指向米姆娜的時候,戴維斯眼里閃過一絲憤怒,顯然,老頭子被米姆娜哄得服服帖帖,其實有時候,男人被女人騙,往往是心甘情愿的,明明知道她是騙自己,可又抱著一絲希望,就是走不出來。
葉昭又笑道:“戴維斯先生,我是來幫您解決問題的,只要您幫我一個忙,互惠互利,您的所有問題也就不再是問題。”
“你是什么人?”戴維斯冷冷的問。
葉昭笑笑,對高和爾微微點了點頭。
高和爾隨即就湊到戴維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么,戴維斯臉色馬上就變了,看著葉昭,怔了會,忙執胸禮:“原來,原來是閣下,我為我剛才的不禮貌道歉。”毫無疑問,如果說有人能令他解脫困局,面前這東方男人無疑就是其中一個。
見到戴維斯突然對葉昭這么客氣,米姆娜更是驚奇的看著葉昭。
葉昭笑道:“您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可以考慮是不是要與我合作,我給您兩個小時的時間,如果您同意合作,我們再討論細節問題。”
戴維斯默默的點頭,想了想說:“我大概能知道您的來意,讓我想想。”
葉昭微笑頷首。米姆娜挎著戴維斯胳膊出屋走向書房的時候,偷偷給葉昭拋了個媚眼,葉昭就笑著對她點點頭,意思叫她幫自己的忙。
米姆娜和戴維斯走后,葉昭剛剛坐下品了。咖啡,一名侍衛匆匆而入“主子,外面有兩名巡捕,好似有所懷疑。”
葉昭微微一怔,走到窗前撩起窗簾,果然大院鐵門前,有兩名洋巡捕,好像執意要進來看。
不知道怎么會被人盯上,但戴維斯的外宅肯定是巡捕們平日的重點巡邏目標,現在門房換了不認識的人,可能還有些別的差頭兒,是以這兩個洋捕快看來起了疑心。
“要戴維斯去打發他們走?”高和爾問。
葉昭搖了搖頭,如果戴維斯不肯跟自己合作呢,就算米姆娜留下,也難保他不會出什么花樣,千萬不能高估女人在戴維斯這種人心里的地位,而自己的身份一旦被爆出去,那可就萬事皆休。
而本來不管戴維斯合作與否,在自己明日成事前,是準備將其牢牢控制的。
目光突然盯在了從門前經過的侍女小蓮身上。
高和爾會意,快步走過去,叫住小蓮,小蓮怯怯停車腳步。
高和爾皮笑肉不笑的:“小蓮小姐,聽說你有個弟弟,才五歲?”
小蓮怯怯的點頭,顯然不明白這鷹鉤鼻子的意思。
高和爾遞給小蓮一個銀洋,說道:“門劊有巡捕,去打發他們走!你要敢耍花樣,我就殺了你弟弟。”
小蓮臉一下就白了,給高和爾跪倒:“大爺,大爺,您饒了他吧,他還小,不懂事。”顯然單純的很,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威脅。
高和爾氣得直想跳腳,這時葉昭走過來,拉起小蓮,笑道:“沒事的,去吧,你也知道,我是戴維斯先生的朋友不是?”
小蓮這才怯怯起身,不敢看高和爾,快步而去。
葉昭笑著點點高和爾,道:“這威脅人啊,也是門學問,有的人,不用威脅。”
高爾和尷尬笑笑,沒吱聲。
鐵柵欄門前,兩名洋巡捕正與扮作門房的侍衛糾纏不清,洋巡捕用警棍敲著大門要侍衛開門,另一個掏出了短槍,侍衛見勢不妙,舉著雙手從門房中走出,準備迅雷不及掩耳將這兩人撂倒。
正劍拔弩張,洋巡捕見到踩著青青草地跑來的小蓮,這個女仆他們倒是都認識。
“差大哥,怎么回事?”小蓮跑到跟前怯怯問。
會說生硬中頭的洋巡捕道:“對面漢斯先生說有陌生人進入你的院子,這個門房我們又不認識。”
小蓮怯怯道:“是,都是先生的朋友,門房李大哥是剛來的。”
洋巡捕都知道小蓮一向是膽小怕事的樣子,說話就這語氣,但終究還是有些疑惑,正想再問,突聽東方警笛哨子一陣陣響,人聲鼎沸,不知道在喊什么。
兩個洋巡捕都一呆,東邊,可是住著好幾位工部局董事,隨即也顧不得這里了,馬上捂著帽子向警笛響的方向跑去。
客廳內,聽著外面笛聲,葉昭推開窗子,臉色漸漸嚴峻起來,聽起來,警笛亂響之處正是延話的別墅方向。
延話別墅的大宴會廳已經亂做一團,杜翰腦袋昏昏沉沉的,勉力掙扎起身,而有些官員已經栽在地上昏迷不醒。
有人大喊:“我看到了,我看到是楊林福下的藥!”
外面,負責保衛欽差的大聲吹起了哨子,欽差衛兵、、萬國商團的志愿軍亂哄哄跑來跑去,有人大喊:“誰都不許離開,關門!關門!”顯然是極為機靈的軍官。
東側鐵絲網院墻下,楊林福奮力的從狗洞中鉆出,腦袋上突然就被頂了涼冰冰的東西,楊林福嚇得大叫:“饒命饒命啊,是黃文秀主使我干的!”
“啪”臉上就挨了一個耳光,火辣辣的疼。
楊林福腦袋卻是一清,抬頭看去,正是跟著自己來的幾名青袍漢子之一。
楊林福又羞又怕,更是惶恐“我,我不知道是您,您,您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百度我的老婆是軍閥吧)
“別說這個,東西到手了嗎?”陳勇剛剛是想從這狗洞鉆進去尋楊林福的。
“到手了到手了,可,可差事辦砸了!大哥,您,您給求求情,不要,不要難為我的袞兒啊!”本來王先生吩咐他將欽差一行無聲無息的迷暈,再把欽差帶的關防印璽信箋憑證等等盜出來,可誰知道放藥的時候不小心被人看到,幸虧平日早就留心欽差舉動,倒是把東西都偷出來了,可,可這樣大鑼大鼓的,盜出來又有什么用啊?
陳勇一邊拉著他向巷口走一邊道:“別說這個,東西給我!我跟你說,萬一你落在他們手上,你張嘴閉嘴黃文秀,你那兒子還能活命?”
楊林福臉色蒼白,不敢再說,將一包東西塞給陳勇。
兩人剛剛出巷口,就聽人大喊:“站住!站住!”一名巡捕邊喊,邊追過來。
“噗。”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一名青袍漢子,手里短刀一下就插入了巡捕胸膛。
尖叫聲,立時行人四散奔逃。
楊林福腿一軟,險些栽倒,陳勇幾乎是半抱著他,快步而行,混跡進了行人中。
身后槍聲四起,楊林福看得清楚,剛剛那手持短刃的青袍漢子身上被打得血窟窿一般,靠在墻角,慢慢癱倒。
楊林福的心,突然就好像被什么塞滿了,是,這條漢子不是為自己而死,甚至都不是為抱著自己的人而死,而是為了那包他家主人要得到的東西。
可他,卻確確實實是為了掩護自己行蹤,無怨無悔的沖出來送死。
第一次經歷生死,自己的生死,別人的生死,生生死死,轟轟烈烈,為什么,有人會這般坦然面對死亡?
抬頭,突然見到抱著自己的青袍漢子眼睛有些紅,楊林福身子一正,說:“我自己走!”
陳勇沒吱聲,輕輕放開了他。
米姆娜宅子的客廳,葉昭正一樣樣檢視包里的東西,欽差關防印璽、六王寫給洋代辦的信、上諭等等一樣不缺。
高和爾面色嚴峻,現在他能猜得出王爺本來的計劃,盜了欽差身份,又有公董局董事陪同,假冒欽差去海上交接。
但現在雖然欽差的物件都被盜了出來,實則計劃已經失敗,欽差一行沒有按照原計劃被迷暈,卻是鬧了起來,還如何假冒欽差。
楊林福霜打的茄子一般癱坐在茶幾旁,他也知道事情辦砸了,死魚般喘了會兒氣,突然爬起來磕頭:“爺,幾位爺,帶我走,帶我走吧,現在滿租界都找我呢呀,我留下,會被凌遲,爺,可憐可憐小的吧。”
葉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因為你我折了手足,你可知道我現在心情?我叫你悄悄行事,你大張旗鼓下藥進宴會堂,你到底是幫我,還是害我?”
楊林福身子顫的厲害,磕頭如搗蒜:“爺,我實在是找不到機會,找不到機會啊!”
葉昭看著他,不說話,腦袋都不帶轉筋的,既然沒有合適下藥的機會,那就悄悄將東西盜出來即可,也比現在的局面強百倍。
可也知道,怨不得他。
站起身,葉昭道:“我們走!”指了指樓上:“帶上他倆!”現在也沒時間等戴維斯考慮合作不合作了。
立時有侍衛就噔噔向樓上跑去。
高和爾訝然道:“王爺,還帶上他們有何用?”現在自然是趕緊離開上海灘,莫被萬國商團捕到。
葉昭卻不說話,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