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母親不吃肥肉的”王氏的筷子才一碰到桌子上的那盤梅菜扣肉,還沒有夾起來,怡昕就淡淡的提醒了一句,王氏微微一頓,再看,蒙氏的目光確實是落在這盤菜上,她沒有看錯啊
“母親一點肥膩都不沾的”怡昕笑瞇瞇的迎著王氏的目光,解釋道:“不過母親很喜歡下面的梅菜,還喜歡加一點點湯汁拌飯吃”
王氏生硬地把盤子上面的肉撥到一邊,小心的夾了一點沒菜放到蒙氏碗里,然后再用小勺子給她盛了一小勺湯汁澆在飯上,蒙氏滿意的點點頭,只是王氏不明白她是對自己做對了滿意,對飯菜滿意,還是對能夠讓自己這般的小心侍候她而感到滿意。
想到小心侍候幾個字,她心里盡是怨氣,昨天一早王侍郎就派了人過來接她回府,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一向對她很嚴苛,她出門就算提前報備都不一定能讓她出門的蒙氏聽了她的請求,破天荒的沒有刁難,沒有問個究竟,就讓她出門了。她當時很奇怪,甚至懷疑蒙氏是不是被迷了心竅,但是回到家之后她就知道蒙氏正常得很。
回到家之后,她直接被帶到了正廳,王侍郎滿臉烏云的坐在上首,王夫人臉上帶了冷笑坐在他身邊,而她記憶中一直被王侍郎捧在手心里疼愛的生母夏姨娘正跪在兩人面前,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但蒼白的臉色讓她明白,這個時間一定很長。
“你這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給我跪下”王侍郎看見王氏進門就是一聲冷喝,王氏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錯了,但也不敢多問,乖乖的和夏姨娘跪到了一起。
“我問你,你嫁到侯府之后是不是沒有侍奉婆婆起居,沒有好好的在婆婆面前立規矩?”王侍郎看著女兒,以前總以為這個女兒是個聰明懂事的,從小就會給自己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嘴巴也很甜,也一直以為夫人不喜歡她那是因為她是夏姨娘所生,現在才明白是自己識人不清,連自己的女兒是什么樣子都不清楚。
“我……”王氏不明白從來不過問自己這些瑣事的父親怎么忽然關心起這個了,她心里沒底,偷眼看了一下夏姨娘,想從她那里得到什么暗示,可是還不等夏姨娘給她什么眼色,王侍郎又呵斥了一聲,她只能老老實實的道:“晨昏定省從來都是照規矩過去的,沒有拉下過。”
“真的?”王侍郎眉頭緊皺,要是這樣的話親家夫人為什么活說出那樣的話來?她應該不會誣陷女兒,還把事情鬧得紛紛揚揚,人人皆知吧
“也就是說你每天都只是到親家母那里問一聲安,沒有侍候她起身,更沒有侍候她用膳了?”王侍郎沒有聽出其中的貓膩,可王夫人又怎么可能被她蒙蔽呢?
王夫人也是個厲害的,可惜她過于嚴肅,王侍郎對她尊敬有余,親近不足,甚至因為她一貫嚴厲,而產生了敬而遠之的心理,能不去她房里就不去,一個月倒有大半個月宿在夏姨娘那里。夏姨娘是王侍郎的一位上司所贈,長得漂亮,嘴巴甜,很會討人歡心,納為妾室的時候恰逢王夫人在家中侍候婆母,未進京都,家中一應事務都由夏姨娘打理。
后來王夫人來了,夏姨娘只能不甘不愿的將內宅的事情交給王夫人,暗地里沒有少給王夫人下絆子。而王夫人呢,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沒有故意為難夏姨娘,卻也沒有給她囂張的機會。夏姨娘為王侍郎生了一兒一女,兒子今年十五歲,女兒就是王芙靈。王夫人對這一雙庶出的兒女面上還過得去,但夏姨娘不止一次的在王侍郎面前上眼藥,說王夫人苛待自己母子,王夫人被王侍郎說了兩次之后,很干脆的撒手不管,更沒有教導過他們何為規矩了。
所以,當王夫人從相熟的人那里聽說了蒙氏在幾個夫人的小聚的時候大贊怡昕孝順,并透露出對王氏的不滿時就明白了,這個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學過規矩的庶女嫁到齊云侯府也沒有把正緊婆婆放在眼里,還是像以前在家中一樣,以為早晚問個安本就已經是孝順嫡母了——這正是她慣出來的,自己要收拾她會遭抱怨,那么就讓別人收拾好了
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心里很是快意,回到家就把夏姨娘叫到跟前狠狠地責罵了一頓,不出她所料的,才到晚上,夏姨娘就朝王侍郎哭哭啼啼的告狀,等王侍郎氣呼呼的訓斥她,說她太苛刻,沒有主母的樣子的時候,她淡淡的將外面的傳言說了一遍,沒有添油加醋——她相信她聽到的版本已經被人添油加醋了,自己沒有必要再添。
王侍郎聽完之后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他倒是不想相信,夏姨娘也哭天嚎地的叫冤枉,王侍郎看著一本正經的正室,再看看仿佛受了天大冤枉的妾室,最后采取了和稀泥的做法,吩咐這件事到此為止,不準再提。可是前天這傳言愈演愈烈,演變成了王侍郎女兒驕橫無禮,都是些不知規矩,也不守規矩的。
王夫人所生的兩個女兒,一個遠嫁到了江都,小的那個訂了婚,夫家也是江都,自然聽不到這些閑言碎語,可他另外還有兩個庶女夫家就在京都,嫁出去的那個還好,夫家自然清楚自己的兒媳是什么樣的人,可謂出嫁這個就慘了,夫家直接找上門來質問,甚至有了退親的意思。
還是王夫人出面,安撫住了親家,才沒有出大笑話,但是王侍郎何曾丟過這樣的臉,想要質問王夫人為何沒有盡到嫡母的責任,王夫人淡淡的反問:“你不是嫌我對他們太苛刻,不讓我管他們嗎?”
啞口無言的王侍郎只能將這筆賬算到了夏姨娘和王芙靈頭上,一大早起來就讓人把王芙靈從齊云侯叫了回來,可是乍一聽王芙靈的話,他還以為是不是蒙氏不喜歡庶長子,連帶著也厭惡起女兒來(這是夏姨娘的說辭),他正想問個究竟,可王夫人哪里會給他這樣的機會,立刻搶先一步開了口。
王芙靈猶豫了半響,才期期艾艾的道:“她身邊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侍候,我哪里又能插得上手去?”
“你還敢狡辯”王侍郎氣得一口氣提不起來,他抓起身邊的茶杯就砸了過去,罵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我養了一個目無尊長,不懂規矩的女兒,嫁進門去三年都不知道在婆婆面前盡孝,我、我怎么養了你這樣的啊”
王芙靈不敢躲閃,任由茶水潑了一身,好在茶水早已涼了,只濕了衣裳,卻沒有被燙傷。夏姨娘心里雖然恨女兒不爭氣,居然讓人拿著這么明顯的把柄,臭了自己的名聲,還連累她在王侍郎這里吃掛落,但終究是自己疼愛了十多年的寶貝女兒,連連叩頭,哀求道:“老爺,這件事情都怪婢妾不懂規矩,沒有好好的教導她,才會給老爺丟了臉,她知道錯了,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地侍候婆婆,絕對不會再給您丟臉了。”
“不怕不懂規矩,怕的是明明不懂還要裝懂”王夫人冷冷的插上一句,道:“要不是你仗著老爺寵愛,不把旁人放在眼里,非要說我教導她們太過嚴苛的話,二姑娘也不會有今天。你看看三姑娘,一樣不是我生的,學規矩的時候一樣吃了不少苦,人家什么時候叫過苦了?現在呢,傳言紛紛揚揚的時候親家母也沒有上門來吱一聲,這說明什么?說明親家母心里有數。她當年要是沒有偷奸耍滑,和三姑娘一起學規矩的話,哪里讓老爺丟這么大的臉?”
“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去,好好的給親家母認錯,從現在開始好好的侍奉她,要是讓我知道你再偷奸耍滑,找理由躲懶的話我非打死你不可”王侍郎被王夫人說的愈發的惱怒起來,但他不能責怪王夫人,要知道當年不讓王芙靈在王夫人面前學規矩也是他給寵的,只能罵跪在下面的王芙靈。
“是,父親”王芙靈心里不服,但也只能點頭應是,但是王侍郎的話也卻也沒有聽進去,她已經出嫁了,是侯府的長孫媳,王侍郎想要責罵沒問題,但要真的把她給怎么樣了也是不可能的。
“你最好把你父親的話聽進去”王夫人對這個庶女還是很了解的,她淡淡的警告道:“別以為你已經嫁了人你父親就不能把你怎么樣,別忘了夏姨娘,也別忘了三少爺”
王侍郎一愣,盯著女兒看,他之前被蒙蔽是因為太相信這母女兩人,現在對她們已經有了不滿,自然不會放過王芙靈臉上的懊惱和不服,他冷冷地道:“你想清楚了,陸濤衡已經死了,你們孤兒寡母的日子本來就很艱難,要是再被娘家厭棄,你們的日子會過成什么樣子你應該清楚”
王芙靈把王侍郎的警告聽進去了,回來之后她和秦姨娘湊在一起商量,可是結果發現,她除了老老實實的向蒙氏低頭認錯,規規矩矩的侍奉她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起碼現在是沒有的。
所以,王氏百般不愿的去給蒙氏叩頭認錯,今天一早也起來侍候蒙氏起床,她擔心蒙氏故意早起,早早的就到了,哪料到得了怡昕提醒的蒙氏卻還是照平常的時辰起床,讓她在略微有了寒冷的外屋等了好半天,好在她侍候蒙氏起床更衣的時候沒有被刁難,順順利利的侍候她梳洗更衣,然后等怡昕到了以后又去了瀾園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看了她,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把她氣得想要吐血的話——早該這樣了
自然,在老夫人那里坐了一會之后,她只能跟著蒙氏回到瀾園,侍候她用午膳,而怡昕因為有身孕自然也坐了下去,看著她笨拙的侍候蒙氏,不時的提點一兩句,仿佛是善意,卻更像是在看猴戲。
王氏對這樣的局面很郁悶,但是她也清楚,她只能忍受,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