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在沈府垂花門前停下,面色肅然的沈夫人由丫鬟們扶著,進了正房,來不及換下衣裳,厲聲吩咐:“將二少爺房中的花木全都撤了!”底下人見主母來了脾氣,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換下了沈青鈺房中所有的盆景,頓時房子里空蕩了不少,看起來比從前卻是更透亮了。
沈紫言站在沈青鈺院外,看著婆子們來來往往,十分忙碌,微微嘆了口氣,真希望沈青鈺就此好了,也算是落下了心頭大石。略站了一站,只覺得雙腿酸軟,立刻回到了小院。奔走了一天,早已疲憊不堪,梳洗完畢,烏壓壓的青絲隨意的挽了個髻,斜倚在雕花竹木搖椅上,聽著母親命人做了木炭灰水,沈青鈺順順當當的喝下,松了一口氣。
寶琴看著沈紫言面色平和,按捺不住好奇,就問道:“小姐,今日那姑子說的話是真的么?”
沈紫言眉頭微蹙,淡淡說道:“誰知道是真是假呢。”屢屢想到前世的那些事情,她對這個寶琴著實沒有什么好感,只是畢竟是自己的大丫鬟,還是母親給的,一時不好攆出去,忍了又忍,只想著尋個由頭打發出去才好,這樣的禍端留在自己身邊著實令人心里如有芒刺,恨不能立刻挑出才好。
墨書也是不喜寶琴太過多事,每每過問主子的事情,就順勢拿別話岔開,“小姐,您可要吃點點心墊墊?”沈紫言微微笑了,“我哪里是成日惦記著吃食?”墨書抿嘴微笑,又續了一杯熱茶。
寶琴見著臉色一沉,嘴角撇了撇,露出幾分不屑來。不過仗著自己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做事,自以為在小姐面前最體面,算個什么事呢?
正房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丫鬟婆子都摒聲凝氣,走路也較往日更為輕便,唯恐發出一點點響動,觸了霉頭。“賈林媳婦還沒有來?”茶盞在沈夫人手中簌簌作響,顯見得是火氣上來了。眾人皆知沈夫人寬厚和善,可一旦是來了脾氣,卻也是叫人害怕。
杜鵑輕聲應道:“郭媽媽已經去催了,要不奴婢再去看看。”沈夫人面罩寒霜,摔下乳白瓷茶盞,“去催催,你就問問賈林媳婦,今日是不是要和我擺起架子了!”眾人齊齊變色,幾時見著沈夫人說過這樣的重話!更是覺得非同小可,忙奔出去催賈林媳婦,
杜鵑等人帶著賈林媳婦快步走在去正房的路上,天已經大黑,滿天的繁星,十分璀璨,晚風習習,吹在人身上十分舒適,杜鵑卻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這可已經過了將近兩盞茶的功夫,才總算是找到了賈林媳婦,誰能想到她一個女人家,又是在府里當差的,竟會喝得醉倒在炕上!只是不知道沈夫人那邊是何種情形,想必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吧。
也顧不得許多,拖著賈林媳婦就往正房趕,半路上賈林媳婦酒也醒了些,帶著三分醉意,諂媚的問道:“姑娘,你可知道夫人找我是什么事情?”酒氣熏天,不成個樣子,杜鵑眉頭緊鎖,說話就帶了三分冷意,“我們做下人的,哪里知道夫人要做什么!”賈林媳婦就訥訥閉了嘴不敢說話,杜鵑是沈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這府中誰不給她三分體面?
果然一進院門,便見燈火通明,空氣都仿佛凝滯了,杜鵑只覺得一步步踏著格外艱難,剛剛進門,便見沈夫人劈頭蓋臉的問:“人呢?”賈林媳婦徐徐從杜鵑身后探出頭來,笑道:“夫人,您可是找我有事?”
沈夫人見著賈林媳婦這副模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命人又點上了蘭花熏香,冷笑道:“你如今也會托大了,看來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賈林媳婦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可是忤逆主母的大罪,忙跪下磕頭如搗蒜,“都是奴婢豬油蒙了心,一時發昏,多灌了幾口黃湯,以后不敢了。”
“豬油蒙了心?”沈夫人一杯茶悉數潑在地上,“你倒是給我分解分解,哪里來的豹子膽,竟敢在三少爺房中放夾竹桃!”賈林媳婦心中咯噔一跳,酒已醒了大半,半邊身子發涼,“夫人,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謀害三少爺啊。”
“不敢?”沈夫人緊緊逼視著跪在地上的賈林媳婦,“你們這些刁奴打量我什么也不知道呢!就是泥菩薩也還有三分土性,看來是我縱容得你們愈發無法無天了,就連主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賈林媳婦面如土色,渾身如篩顫抖,唬得說不出話來,沈夫人就朝郭媽媽使了個眼色,郭媽媽會意,麻利的命兩個身體結實的婆子,將鬼哭狼嚎的賈林媳婦拖了出去。
……
沈紫言這邊立刻就得到了消息,“這么說,賈林媳婦被打了三十大板,逐出金陵了?”默秋點了點頭,“千真萬確,那是夫人那邊的海棠親口對我說的。”沈紫言抿了口廬山雨霧茶,沉吟半晌,總覺得這件事情不會這樣簡單。
說不上為什么,只是覺得賈林媳婦實在沒有謀害沈青鈺的理由。只是,母親已經將她逐出府,這件事情,再追究下去,誰也討不了好了。
次日清晨,沈紫言去請安時,見到沈夫人依舊是一臉的倦容,更覺心中不安,就委婉的勸誡:“母親也是上了年歲的人了,正該好生休養才是。”沈夫人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這話都是我們大小姐說的話,如今竟從三小姐口里出來了,真真是女大十八變,紫言也會心疼人了。”
沈紫言粉臉微紅,垂下頭夾了一片涼拌小黃瓜,細細的嚼。
沈夫人含笑看著女兒,想到福王妃那未盡之言,嘴角微勾,笑意一直滲透到眼底。
卻見郭媽媽進來回報,“夫人,大太太來了。”沈夫人方才松懈的眉頭立刻又緊緊擰成了一團,過了許久才松開。沈紫言見得分明,微微嘆氣,一大家子的事情要操心,哪里會有休息的時候!
只是,大伯母,她來做什么?
沈紫言想了想,覺得一陣頭痛,依稀記得上一世大伯母也來過這么一次,后來姐姐就嫁給了大伯母娘家的侄子,只是后來大姐夫好賭,敗光了家產,后來偶感風寒,竟撒手人寰,姐姐那一世過得十分凄苦。
沈紫言越想越覺得心中不是個滋味,酸爽的小黃瓜在口中也干澀不堪,失去了那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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