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來人,沈紫言不由大感吃驚,她原以為是陳府的丫鬟婆子們,一時人來人往走動也是有的,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宋大奶奶的女兒敏姐兒,一身桃紅的刻絲褂子,柳綠的襦裙,映襯得整個人十分嬌艷,只聽她不耐的問那身著墨綠色裙衫的大丫鬟:“你當真看到沈家那位小姐往這邊走了?”口氣十分不善。
沈紫言在花叢里微微一愣,莫非這宋小姐是來找自己的?只是不知道所為何事,也不好輕舉妄動的,免得出去驚動了那假山后的兩人,又惹出一場風波,到時候真是百口莫辯。只盼著她尋不到自己,折轉回去才好。躲在這花叢之中,滋味著實難受。
那丫鬟十分懼怕的樣子,唯唯諾諾的答道:“奴婢千真萬確看到沈家小姐跟著一個小丫頭往這邊走了。”宋小姐冷哼一聲,“還能插上翅膀飛了不成?我倒要問問她,有幾分臉面往福王妃身邊湊,做神做鬼的,只怕那西洋哈巴狗兒也要比她來得有趣。”
沈紫言心中大奇,自己什么時候竟得罪了這位宋小姐不成?仔細回想了想她進入花廳以后自己的言行,似乎沒有什么不妥之處,聽她提起福王妃,似乎有些忿忿然,只是福王妃待她淡淡的,又豈是自己能決定的!不由覺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躲在花叢里的局促不安也去了幾分。
一低頭,卻見墨書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似有勸告意味的搖了搖頭,沈紫言微微一愣,隨即心領神會的一笑,墨書是擔心自己來了脾氣,沖出去和這位宋小姐起了口舌之爭吧。只是,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當初的自己,又豈會不知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
當初若不是自己忍不下心中的那口氣,或許也就不會落得那樣凄涼的結局了。若當初沒有那一身傲骨,與大伯父大伯母據理力爭,現在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往事不可追,沈紫言微微嘆了口氣,多想無益,如今唯有想好怎樣扭轉自己的結局才是,斷斷不能再走上從前的老路。
卻見宋小姐越走越近,最后朝著凈房那邊去了,身影消失在叢叢花影里,墨書見著松了一口氣,顧不得許多,扶著沈紫言就快步走了,到了游廊盡頭處,飛速替她整了整衣襟和發髻,又自己看了一周,這才放心扶著沈紫言進了花廳。
只見福王妃依舊在與人打牌,她一走近,恰好那邊李夫人躊躇了半晌,落下一張二餅,福王妃笑得擲下牌來,朝著身旁的沈紫言笑了笑,“你一來我就得了個好彩頭,真真是好孩子。”林二奶奶正看著小丫鬟洗牌,聞言笑得:“紫言可是我侄女兒,光是看著你贏彩頭,你豈不是生生的把我這個內侄女折成了外侄女?”沈紫言但笑不語,見著那邊沈夫人也正打牌,借機走開了。
李夫人目光微轉,打趣道:“既然林二奶奶這樣寶貝這個侄女兒,福王妃又極是喜歡,何不送與福王妃做媳婦兒?”福王妃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沈紫言,呵呵的笑,并不反駁。李夫人知道說到了心坎上,就趁機說道:“那我可自薦做一回媒人了,到時候可不許少我那封紅包。”
林二奶奶聽了,忙拿別話岔開,“聽聽,聽聽,這就是我們堂堂中極殿大學士,刑部尚書李大人的夫人,竟鉆到錢孔里去了,小家子氣的,也不怕叫人笑話了去。”李夫人就拉著福王妃笑道:“你看看,這就是沈三小姐姨母說出來的話,虧得她還是大家出身的,連這點子媒人錢也不肯出的。”說著,頓了頓,向宋夫人那邊望了一眼,嘴角微勾,“我瞧著沈三小姐穩重大方,又生得一副好模樣,這是極好的事。”
福王妃笑著看了林二奶奶一眼,道:“這是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哪里像你說的天花亂墜。”只是話音剛落,便見一個人影沖了進來,惹得一屋子女眷夫人們都停了手里的活計,看向那人。
沈紫言也看了那人一眼,認出就是宋小姐身邊那個大丫鬟,想起了自己在后院的所聞,一顆心突突亂跳,過了好一陣才漸漸平靜下來,耳根子有些發熱,好在無人注意,也罷了。
卻見那丫鬟慌慌張張的湊到宋大奶奶身邊,低聲耳語幾句,宋大奶奶臉色慘變,匆匆跟著那丫鬟出去了,也是朝著后院的方向去了。沈紫言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莫非,宋小姐不慎撞破了假山后面的那事?
宋大奶奶出去以后,花廳里的氣氛又開始活絡起來,大家照舊開始閑談,似乎一切也沒有發生過。只是沒過多久,便見那丫鬟又進了花廳,這次卻是找的陳夫人。這次不由得大家不注意了,就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方才似乎隱約聽見有人說,陳家三公子與宋家大小姐私會……”
“你哪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這聲音似乎是從花廳東南角那邊傳來的,“是那宋家大小姐自己找上門去的。”聲音有些大,整個花廳里面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氣氛就變得有些古怪。
沈紫言垂下頭,似老僧入定,只裝作沒有聽見。一旁暗自蹙眉的福王妃掃了一眼沈紫言,臉色微霽。
這可事關宋陳兩家的聲譽,這花廳里這么多夫人,女眷,再這樣議論下去,誰知道會有什么話傳出去!
沈紫言微微嘆了口氣,恐怕知道整件事情經過的,只得自己和墨書二人吧。沒有想到,假山后面的人,竟然是陳家的三公子,聽聞陳家治家嚴謹,沒有想到會鬧出這樣的事情。若所料不差,該是宋小姐去凈房那邊尋自己,無巧不成書,撞破了陳三公子與丫鬟的好事,不知怎的就驚動了其他人,最后才鬧至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心里說不清是何等滋味,有些慶幸,又有些愧疚。若是當時自己沒有躲進花叢,被發現了,結局會怎樣,真是令人不敢再深想下去。
出了這等事情,主人家陳家自然也沒有心思再待客,那些夫人們,自然也不好多做逗留,紛紛委婉告辭。一場端午宴,就這樣不歡而散。
沈夫人剛剛上了馬車,便見林二奶奶的貼身丫鬟悄悄來回:“夫人,我們家奶奶請您移步一聚。”沈夫人有些錯愕,隨即又有些不安,不知自己這姐姐怎么這樣的急切起來。說好了明日過府一聚,怎么現在就這樣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