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初見
沈大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她說精窮了,你們就信了?我打量你們兩個是機靈人,見多識廣的,這才托了你們倆去,現在兩手空空的回來了,叫我如何跟老爺交待?”一個媽媽眼珠子轉了轉,諂媚的笑道:“不如我們再去走一遭,就說二小姐嫁妝不夠裝箱,請三小姐幫忙整治整治,好歹拿幾件首飾回來給二小姐長長臉面。”
另一個媽媽也有些心動,見沈大太太沒有反對,也勸道:“您不是時常說起,三小姐手里握著沈夫人大筆的嫁妝嗎?就是讓她拿一些出來,那也是親戚和氣的意思,也不為過,您又是長輩,二小姐也是堂姐,那點首飾,算得了什么呢?”“對,對。”那媽媽附和道:“正是這么說,再說,我們二小姐嫁得好,日后三小姐還不是要靠我們二小姐幫襯幫襯。”
沈大太太想一想也覺得有理,可還是有些猶豫,“話雖是這么說,可那三小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想從她手里摳東西,豈不是難于上青天,再說她話也說死了,就是不肯松手的意思。撒潑賴皮的,反正只說是年少不懂事,我難道還能和個小輩一般見識不成?”
“哎呀,太太”那媽媽正色道:“話可不能這么說,她縱然是胡打胡鬧,到底也是大家小姐,我們又不是要了她許多,不過就是幾件首飾,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沈大太太聽著微微頷首,臉上有了幾分笑意,語氣也輕快了起來,“沒錯,我們二小姐有了體面,日后過得好,還不是要拉扯她一把,要知道她現在不過是風里的種子,還不知道落在誰家呢。”
那媽媽臉上就堆滿了笑容,“沈夫人這一去,二老爺肯定是要續弦的,到時候三小姐的親事能好到哪里去,還不是胡亂配了人。”沈大太太這么一想,也覺得格外的稱心如意,想到日后沈紫言要看著她人的臉色做人,心里十分暢快,反言譏諷,“那可說不準,沒準我那新進門的弟妹心慈面軟,我們三小姐就配了狀元郎了”
那兩個媽媽陪笑著說了一回,次日一早就去了沈府,回來時面色有些訕訕然,“太太,三小姐又拿了賬冊給我們看,說之前也是這樣的慣例,只出得五十兩便罷了。”沈大太太當時正從自己的嫁妝盒子里給沈佩春挑選壓箱底的首飾,聽得如此一說,首飾也不選了,指天罵地的嚷嚷了好一回。
“我要去見老爺,倒是讓老爺去和她老子說說,這還講不講親戚情誼了,這可是她親大伯的女兒,這樣的不講禮數,說出去白白叫人笑話這哪里是閨閣里的小姐,分明就是那市井小婦人”沈大太太一面穿上好顏色的衣裳,一面向外走,“我找老爺說理去。”
兩個媽媽對視一眼,忙一左一右的抱住了沈大太太的胳膊,“太太,您消消氣,坐著喝喝茶,待會二小姐還要來給您問安呢。”沈大太太正在氣頭上,哪里管得了這許多,“攔著我作甚?我難道還怕了一個毛還沒長全的丫頭?”
兩個媽媽哪里是攔著她去找沈大老爺說理,此舉甚至很合了她們的心思,她們在沈紫言那里吃了癟,正滿腔怒氣沒處發泄去呢,但沈大老爺此刻必定在新進門的九姨娘那里,沈大太太見了沒得生氣,到時候遭殃的還是她們這一群下人,忙千般好言好語的勸說,沈大太太哪里肯聽,徑直出了院子,問:“大老爺在哪里?”
兩個媽媽都噤聲不敢言,大太太見著明白了幾分,臉色變得愈發難看,“又在九姨娘那里?”兩個媽媽怯怯垂下了頭,顯然是默認了。大太太牙關緊咬,臉色鐵青,正欲發作,見沈佩春帶著兩個丫頭來了,忙換上一副笑臉,“怎么現在才來?”臉色轉變的未免有些生硬,但沈佩春自有心事,也不多問,扶著大太太進了屋子。
兩個媽媽都松了一口氣,若大太太真鬧了起來,還真不知道如何收場。
那邊默秋氣得臉色發白,忿忿然道:“哪有大伯的女兒出嫁,也要小叔子的女兒出嫁妝的,我活了這么大,也沒聽說過比這更荒謬的事情虧得那兩個媽媽,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說話竟然一點分寸也不懂。”沈紫言想到沈大太太的做派,絲毫不覺得奇怪,橫豎自己咬定不松口便罷了,見了默秋嗔怒,打趣道:“你能活了多大?”“小姐。”默秋急得跺了跺腳,“這不是和您說正事呢。”
默秋性子剛烈,向來是有什么話也藏掖不住,對沈紫言從來是滿心維護,這次見沈紫言巍然不動,急道:“這兩個媽媽沒得逞,萬一大太太又來了可怎么著?”沈紫言目光微閃,云淡風輕的微微一笑,“大伯母來了,當然是闔府皆知的事情。”特意咬了咬闔府皆知四個字。默秋還未想明白是何意思,隨風已哧的一笑,“我們府上倒是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喜歡亂嚼舌根的婆子。”
默秋一怔,方才是急糊涂了,一時沒會意,現在立刻會意過來,臉上就綻放了燦爛的笑容,“我也是多話的人,我還有幾個同鄉的姐妹,在李閣老家當差的。”墨書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笑著直搖頭,“你也是個爆碳性子,火一點就著。”默秋不以為然,“我這還不是為了小姐,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呢,橫豎我這條命是夫人小姐給的。”
默秋是家鄉鬧饑荒時逃到金陵的,還是因為沈夫人外出上香,她沒頭沒腦的橫沖直撞,沖撞了沈夫人的轎子,當時就被人拿下了,沈夫人見她可憐見的,人又生的好,也就讓她在沈紫言身邊當差了,默秋屢屢想起這段往事就熱淚盈眶,“我若是不向著小姐,我還是人不是?”墨書見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忙好言勸開了。
沒過幾日,沈府上上下下都傳遍了,大太太缺錢使,找小叔子的女兒要嫁妝的事情,一時之間,眾說紛紜,說什么的都有。眾人想到大太太的那做派,對沈紫言又多了幾分同情。這話后來傳到了大太太耳中,她氣得發昏,本欲來沈府找說理,被大老爺攔住了,“你還要臉面不要?現在傳的風風雨雨,你這樣去了,豈不是坐實了討嫁妝的傳言?到時候春兒怎么做人?”
沈大太太對沈大老爺一向是言聽必從,聞言再也不敢踏入沈府一步,巴不得離著沈紫言越遠越好,唯恐敗壞了沈佩春的名聲。
沈紫言坐在歪在美人榻上,面前放著一盤晶瑩欲滴的紫葡萄,墨書凈了手,剝了皮,用帕子捧著送至沈紫言嘴邊,沈紫言一口氣吃了十多顆葡萄,默秋見著撫掌而笑,“大太太近日不登門,可算是清凈了”眾人都會心一笑,沈紫言問:“二小姐什么時候出嫁?”
墨書笑道:“翻過年就是了,定在了四月初十,說是難得一見的吉日。”默秋想到沈佩春那似孔雀一般趾高氣昂的神態,撇了撇嘴,“吉日又如何,二小姐和大太太一個模樣,去了誰家能過得好?”隨風聽著一面笑一面搖頭,“你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真真是沒有什么話不能說的。”默秋偷瞟了一眼,見沈紫言面色平和,也就吃吃的笑了。心里卻在想,小姐礙于身份,連話也不能說重,自己這樣,不過是替小姐打抱不平罷了,哪怕是被人說了去,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轉眼就到了春日,院子里開滿了各種顏色的花朵,蜂飛蝶舞,沈紫言心里的喪母之痛也漸漸減退了些,看著明媚的光,心里分外的平靜。秋水從外面撩簾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柳條編織的小籃子,里面盛滿了各色鮮花,上面還沾滿了晶瑩的露水,煞是可愛。
沈紫言正晨妝,見了那玲瓏過梁的籃子,頭也不梳了,忙拿在手里把玩了一回,見那花籃綿密有致,翠葉滿布,還透著一股子淡淡的芬芳,嘖嘖稱奇,“這是誰的手藝,這樣的精巧”秋水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我閑來無事,見著那柳條可愛,胡亂編的。”沈紫言笑道:“怪道人贊你的手巧,今日可算是開眼了,你再去多折些柳條,采擷幾朵花兒,送去給大小姐頑。”秋水忙應了,又笑道:“我適才在外面聽說,皇上欽點了新科狀元,那狀元郎好像是許家的大公子呢”
不知為何,沈紫言突然想起墨書那日對自己說的話來,心里有些不自在,微微一笑,“是么?那許家必是上下歡騰了。”墨書也想起自己偶然聽到的許夫人有意為許家大公子求娶沈紫言的事情,心中一喜,面上卻是不露,“我聽說狀元郎都要騎著高頭大馬,繞著著青雀大街走一圈,也不知這許公子是何樣的風采。”
那日,青雀大街上擠滿了人,就連婦孺老幼都擠在人群里,興高采烈的看著新科狀元的馬從眼前徐徐走過。
滿城空巷看許郎,春花開遍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