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伉的家位于商陽縣鳳凰鄉西南大約有五里的一個叫做塔寺的村莊,村子大約有三百多戶人家,不到兩千口人。這樣規模的村莊在鳳凰鄉只能算是中等,實際上鳳凰鄉最大的一個村足有六千多人。塔寺村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據老人說解放前村子的西邊水庫旁邊曾經有一個香火旺盛的寺廟,廟里有一個完全由白石頭建造的佛塔。
每當說到這里的時候,老人就會說“佛寺讓倭鬼子給拆了,和尚也殺了不少,后來大家逃難去了,寺廟也沒有了,作孽的倭鬼子。”
李伉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和父母一起下地干活從村西的水庫邊上過,還有兩三個沒了腦袋的白色石像倒在路邊,每次李伉都會興奮的爬上石像,坐在石像的懷里,等著父母從后邊走過來,再一起往前走。后來石像不見了,也不知被什么人給拉走了,從此塔寺村的寺廟徹底的被歷史的洪流沖刷的干干凈凈,人們也只能從老人的嘴里和塔寺村的村名上緬懷那曾經有過的鼎盛香火。
1991年的時候,從鳳凰鄉中學到塔寺村還沒有通公路,連接兩者的是一條崎嶇坎坷的土路,每逢下雨,路上就會布滿泥濘,沒辦法行車,還好這幾天天氣不錯,路上沒有泥濘,只有塵土。一路上李伉顧不上土路的顛簸,把自行車的飛快,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急切的想要回到家,看到自己的爸爸和媽媽。
到了村子口,李伉把車速降了下來,突然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害怕回到家,卻發現一切都是虛幻,都是在做夢。
“小伉回來了?”路過自己大伯家的時候,坐在家門后正端著碗吃飯的大伯母看見李伉,笑著說。
“啊,大娘吃飯呢。”李伉打了聲招呼匆匆就過去了。
李伉的家在村子偏南的一道街上,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小院,院門口開在院子的西南角,北屋是五間紅磚平房,剛蓋起來沒幾年,東屋是四間藍磚平房,那是李伉爺爺在71年蓋的,已經有些破舊了,被李伉的媽媽當做廚房,在里面做飯,小院的西面是一溜的窩棚,里面盛放著各種雜物和農具,還有一間是牲口棚,李伉家養著用來干農活的騾子。
李伉騎著自行車來到了自己的家門口,下車后使勁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確認不是在做夢,然后推著自行車進院子了。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李伉喊了一聲。
“今天怎么想起回家了,你爸爸不是說讓你在學校好好學習嗎,昨天剛留級,就往家跑,當心你爸爸一會回來再打你。”東屋廚房里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我想回家看看,下午回去后就不回來了,到星期六下午再回來。”李伉把自行車扎在院子里,走進了廚房。
“媽。”李伉叫了聲。
“怎么啦?”李伉媽媽劉珍放下手里正在擇的菜,扭過身來問道。
看著媽媽那張年輕了十幾歲的臉龐,還有那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李伉想起了重生前媽媽因為父親去世過度悲傷,以及被巨大的生活壓力消磨的蒼老的臉龐和滿頭的銀絲,心里一陣發酸。李伉走到了媽媽面前,緊緊的抱住了媽媽,又叫了聲:“媽。”
“小伉,你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劉珍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兒子今天這個樣子,不由緊張的問道。
“沒什么,就是今天上午在學校學了一篇關于母愛的課文,想回來看看你,對了,我爸爸呢,怎么沒在家?”李伉趕緊轉移了媽媽的注意力。
“你爸爸去你貴叔家了,一會兒就回來。”李伉媽媽答道。
貴叔全名叫李貴,是李伉爸爸生前的好友,他是塔寺村唯一的鄉村醫生,在李伉父親去世后一直對李伉家里很是照顧,所以李伉一直以來對李貴很是尊敬。
“大哥回來了?”門外一個傳來一個小孩的聲音,是李伉的三弟李明。
李伉有兩個弟弟,大弟李強上小學五年級,三弟李明上小學二年級,兄弟三個的感情一直很好。
“剛回來,沒兩分鐘呢,你二哥呢?”李伉問道。
“在北屋呢。”李明走進屋里答道。
“三子過來幫媽媽擇菜,今天我來炒菜。”李伉說道。
“別胡鬧,你啥時候會炒菜了?”劉珍問李伉。
“在書上學的,我同學有一本做家常菜的書,今天我借來看了,正好找機會實踐一下。”李伉胡亂找了個理由。“看本書就能學會炒菜?”劉珍對兒子的里有表示了懷疑。
“你就放心吧,我肯定行的。”李伉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重生前李伉一個人獨自在省城生活了很長時間,飯都是自己做的,炒兩個菜肯定沒問題。
“好吧,今天我也嘗嘗兒子的手藝。”劉珍看兒子堅持,就沒再追問,笑著說道。
“今天吃大哥炒的菜了。”李明歡呼道,蹲下來和媽媽還有大哥一起擇菜了。
大約二十分鐘后,一陣香味從廚房里傳了出來,李伉炒了一個番茄雞蛋,外加燉了一大盆雜燴菜,足夠一家五口吃了。
“真香啊。”李強聞見香味,也從北屋來到廚房。
“媳婦,什么時候你炒的菜這么有水平了。”門外傳來了李伉父親那特有的大嗓門。
“爸爸。”李伉快步走出了廚房,心臟不爭氣的急速跳動了起來。
李伉剛走出廚房,就見父親從大門走了進來,看著那張早已封存在記憶里近二十年沒有見到的臉龐,李伉情緒有點失控。
“爸爸。”李伉叫了聲,想要沖上前去,但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剛才見到母親反應就有點過激,如果再沖上去的話,誰都能看出自己的反常來了。
“淡定,淡定。”李伉暗暗說道,站在廚房門口怔怔的看著父親向自己走來。
“小伉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讓你在學校安心學習嗎,老回家能有什么出息?”看著站在廚房門口的兒子,皺著眉說道。
“行了,兒子都回來了,昨天都打了,就別再說了。”劉珍責怪丈夫道。
“好好好,不過小伉這次一定要爭氣,為了能讓你留級我可是下了大力氣了,如果再不好好學習,當心我再揍你。”邊往廚房走邊說。
“知道了爸爸,這一次我一定爭氣,不調皮了,到期中考試給你拿個第一回來。”李伉笑著對父親說道,前世的李伉有點畏懼自己的父親,但是現在只剩下親情了。
看看李伉,感覺李伉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哪里不一樣一時又說不出來,總之有點怪異。
“如果你能考第一名,我給你大獎勵,不說了,剛才老遠我就聞到香味了,看看你媽媽炒的啥菜,這么香,哈哈。”笑著說道。
“菜是小伉炒的,我只是擇菜,還有搟了面條。”劉珍糾正道。
“真的?小伉長出息了,什么時候學會做飯了?”驚奇的問道。
“呵呵,從書上學的。”李伉撓撓頭笑道。
“不錯,媳婦兒,快下面條,吃飯了,兒子們,拿碗等著撈面條吃了。”高興地說。
“老貴怎么說?”劉珍把面條下鍋里,在等面條煮熟時問道。
“沒啥大事,就是有點腸炎,吃點藥就好了。”答道。
“咣當!”一聲巨響打斷了夫妻兩個的對話,扭頭一看,卻發現是李伉面色蒼白,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碎了。
“小伉,你怎么了?”劉珍趕緊問道。
“啊,沒什么,剛才碗沒拿好,打碎了,我去拿掃把掃一下。”李伉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這時李伉感覺到自己手腳都是冰涼的,那該死的死神之手還是要伸向自己的父親了,李伉記得前世父親就是這時候感到肚子不舒服,一直當是腸炎來進行治療,并沒有引起充分的重視,直到一年后,也就是李伉上初三時,經過檢查,才發現是腸癌,但是已經是晚期了,沒辦法治了,沒多久就去世了。
“該死的。”李伉一拳打在院里的樹上,頓時鮮血流了出來。
劇烈的疼痛讓李伉冷靜了下來,仔細回想著前世的種種,李伉記得92年9月的時候,在醫院里醫生好像是說過如果發現的早三個月的話,這病完全能治好。今天才91年9月份,要是父親到醫院檢查,發現得早的話,完全能夠治好。
李伉從門口拿了掃把回到了廚房,把剛才打碎的碗掃到門外去了。
“呀,你手怎么破了,建國快去拿點碘酒和紗布給兒子包一下。”劉珍發現李伉的手上淌著血,緊張的說道。
“怎么這么不小心,還有剛才怎么回事?”說了句,然后出門到北屋拿了消炎藥、碘酒和紗布,給李伉把傷口包了起來。由于是個出色的獸醫,再加上有個鄉村醫生好友,家里倒不缺這些東西。
“小伉,疼不疼?”劉珍心疼的問道。
“沒事,不疼了。”李伉答道。
“剛才爸爸你去貴叔家看病了?”李伉問道,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
“就是這幾天肚子有些不舒服,自己弄了點藥,吃了幾天老不好,就去你貴叔那里看看,你剛才怎么回事,我怎么覺得你這次回來有點不一樣了。”說道。
“我昨天到二十一班,聽說我們班一個同學家里的一件事情,我給你說說?”李伉沒有直接回答,在考慮通過什么方式勸說自己的父親去商陽市里的醫院做檢查,畢竟因為一個簡單的腸炎就跑到市里做檢查,太有點兒小題大作了,估計直接說父親肯定不會同意。
“什么事?”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轉移了。
“我們班有個同學他爸爸去年也是感覺到肚子疼,開始沒注意,當腸炎來治,后來發現老治不好,越來越嚴重,沒辦法了,只好到醫院檢查,結果發現得了癌癥,已經晚期了,上個月剛去世。”李伉編道。
“啪。”拍了李伉腦袋一下。
“胡說什么呢,有這么咒你爸爸的嗎?”笑著說道。
“這是真事。”李伉辯解道。
“吃飯吧,你爸爸我身體好著呢。”說道,經過這么一鬧,面條煮熟了。
“好吧,不過爸爸,你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放心。”李伉不死心。
“建國,不行就去檢查一下吧,反正過兩天你要去市里進藥,順便檢查一下,聽小伉這么一說,我也覺得有點不放心。”劉珍對丈夫說道。
“好吧,這一星期天我去進藥,順便檢查一下,好讓你放心。”笑道。
李伉看到這種情景,長長的松了口氣。
“吃飯了,來嘗嘗我今天做的菜香不香,爸爸,媽媽,小強,三子,拿你們的碗來,我給你們撈面條。”李伉心情大好的說道。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坐在桌前吃午飯了,就連門外樹上的花喜鵲仿佛被屋內的氣氛感染,歡快的叫了起來。
吃過飯后,李伉就騎著自行車回學校去了,要再回家就要到星期六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