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貴女
吾本貴女。
杜總兵陪了一個藍袍男子趕來訪青寺,帶了援兵。林老爺見了感動卻又歉疚,唯恐被自家連累,連連口稱“王三爺”,致謝致歉。
那王三爺聲音低沉舒緩,聽著極為舒服,兼林老爺對他的態度太過奇怪,林華不由抬頭去看,心頭不由一怔。
王三爺金冠束發,神態端然,身上藍色直袍雖然沒有什么富貴花紋,可那衣料做工皆是不俗,又在袖口衣擺等處繡有同色暗紋,看上去有一種骨子里透出來的高貴威嚴。
他相貌俊雅,看上去年紀不大,頂多也就是三旬上下。可兩鬢卻已灰白,雖有久居上位者的氣質,卻眼神專注的看著林老爺,待略顯激動的林老爺說完才輕聲慢語的說話。
這王三爺讓林華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見過。隨即拋開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隨即想到,這才是真正的謙和呢
那王三爺掃過林華來不及重新藏在林老爺懷里的臉,眼神微不可見的泛起驚訝,卻又低聲笑道:“靜之,你斯斯文文的,令愛卻是個厲害的,可謂是臨危不亂有勇有謀,非一般婦孺所能比啊”
這時賊人已經被擒,下人打掃戰場,正將還未蘇醒的碧靈抬出去,襯得林華小小年紀端是不一般。林老爺得他一夸,受寵若驚,連忙松開女兒,讓去拜見王三爺。
林華裝作驚魂未定的樣子,笨手笨腳的福了一記,如蚊子般的吶吶說道:“給您請安”
王三爺含笑點頭,道:“免禮”說著遞過來四顆金燦燦的小金豆,又道:“出門匆忙,未能給令愛備上合適見面禮,回頭必定補上”
林老爺謙讓一番,退讓不過才讓林華收下,然后又是致謝。
剛拜祭完瓊姐兒的任嬤嬤慌亂趕來,順勢將林華帶下,林老爺等人仍在殿內,也不知道在商議什么。
任嬤嬤將林華一通檢查,見林華實在只是衣裳弄臟了一點點,身上毫發未損,才放下心來,抱著林華再不敢撒手,一會痛罵那林久安,一會默然灑淚。
林華知她是心痛瓊姐兒,也不去打擾她,只打量手中的金豆子。
這金豆子極小,中間微凹,還不如指甲大,上面卻刻了三列字,中間還好像有個印章樣的東西,林華好奇,仔細辨認,卻見其中一個字,怎么看怎么像是“敕”。
林華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小心的將手中金豆子收在腰間掛的荷包里,想想不放心,就沒有掛回去,反而緊緊的攥在手中,想著有空翻書對對,那些到底都是什么字。
在客棧時,那林老爺拿出金鐲子,說因為尋常劫匪根本就不敢招惹林家這等人家,覺得事有蹊蹺,所以一開始是將林家兄妹遭難的事情瞞下,試圖吸引來賊人查探動靜,好多一條追查線索。
卻不料一直沒有動靜,賊人好像早知道底細一般。不再獨靠官府,林家名下多商號一直自己調查,又托了黑白兩道多方搜尋,終于找到了這鐲子。隨即就順藤摸瓜,找到了一些線索,斷定劫匪是要殺人,而目標正是林家所有人。現在林家馬上就要隨總兵同行,路上自然是安全的,故而劫匪要動手,只能是在上船之前,現在正需要一個誘餌要將他們引出來,一網打盡。
林老爺就問,林華有沒有膽子,跟林老爺一起做那個誘餌。老板吩咐了,又是和老板一起出入必定沒有生命危險,哪里容得林華退縮,便慨然請命,欣然應允,這才有了富海和訪青寺一行。
只是,林華想起劉大,他曾無意中說漏嘴,說什么“二”,可林久安的名字中沒有“二”啊。便搖搖任嬤嬤,好奇的問道:“嬤嬤,那內賊是不是咱們林家的二管事?”
任嬤嬤想想,搖頭。
“那是不是家中行二?”
任嬤嬤還是搖頭。
“那他有沒有和人結拜,桃園結義什么的,然后排行第二?”
任嬤嬤細想,卻又搖頭,“姑娘,老奴實在沒有聽過這些,等老奴回去,向那些外院管事打聽打聽。”
林華點頭,心中卻覺得有些不對,這個林久安,應該不是那個命令劉大來殺自己的人。可劉大為林華親手所殺,林華諱疾忌醫,有些不愿意主動打聽劉大的事情,只好又對任嬤嬤加上一句,“還請嬤嬤也幫我問問那內賊都管了些什么人,平時辦差會和什么人接觸。”
任嬤嬤眼睛一亮,狠聲說道:“姑娘想的是,老奴必定知會前院管事,好好問問,堅決不放過這賊子的同黨。”
林華樂得任嬤嬤誤會,也不說什么,只靜靜等著林老爺。
足足過了個多時辰,天色都已經轉暗,殿內會談才結束,林老爺和杜總兵擁著那位王三爺出來,三人面色如常,也不知道都談了些什么。
回來之后,一行人在好客來門口分別,杜總兵和那王三爺去,林老爺看著他們背影消失不見,才輕嘆一聲,牽著林華的手緩步進入客棧。
林老爺有心事
林華從會談之后林老爺的點滴表現中判斷出來,但是那些賊人都已經被現場祭奠了林氏兄妹,林老爺還在憂愁什么?但看上去和自己無關,林華也就裝作不知。
飯后小胖孩又羨慕的來問林老爺帶林華出門做什么了。林華就說去拜祭兄姊,然后拿出那四顆金豆子和小胖孩分享,要一人兩顆。
小胖孩看不上,不屑的說道:“我好多呢雖被方嬤嬤偷去了一些,現在卻還有好幾荷包,又不稀奇,我不要”
林華睜大眼睛,指那金豆子上的文字給小胖看,炫耀道:“哥哥,你看這個和別的不一樣這上面有字,是皇帝造的,是皇帝家的東西哎”
小胖孩細看一番,又丟開手,嗤笑道:“你個土包子這個我也有,姨表姐入宮伴讀,得了好些貴人的賞賜,給了我好些個呢還有好多樣式,你就這一種,還顯擺”
是宮里的東西?
林華低頭收拾起金豆子,仍在妝臺上,默然不語。
小胖孩想起父親囑咐過要好好照顧妹妹,這妹妹又已經變好了,不但不想著從自己手里要東西,還分給自己東西。又想起上次去姨娘家時,妹妹正和瓊姐兒鬧脾氣沒去,自然也沒得金豆子,就覺得有些愧疚,便取了腰間掛的玉佩和荷包塞給林華,讓她自己挑選。
林華謙讓不過,選了個荷包玩,又讓小胖孩講應天家里都有什么好朋友之類的,兄妹倆說了一會子話,也就散去了。
第二日起來,客棧里面已經換了白幔,林華的衣服也已經換成了素凈孝衣,任嬤嬤怕林華年紀小不懂,特意說是從今天起,林華和那小胖孩,都要正式給哥哥姐姐服孝了。
因為林華玨是林家長子嫡孫,又已年屆十五,林華和小胖孩林華珅,需要給長兄服孝一年,原本是要給姐姐林華瓊服孝半年的,兩者相較,總共只需服孝一年。
因為事情說開了,林華也就備加小心,努力端著,不讓自己輕言談笑,時不時的做低頭哀思狀。但到了正房,雖然不敢高聲,亦不敢笑,卻經常想著法子的逗林夫人說話。
漸漸的,見她去了,林夫人也會點點頭,偶爾還給個淡淡笑臉。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啟程的那一天,坊城碼頭兵船凜然,兵丁把住出入口,封了整個碼頭,仆從將整個碼頭拿布幔圍起,隔開內眷防止外人窺探。
那些老爺們不知道聚在什么地方去了,只剩夫人們在布幔內一邊等候登船,一邊展開夫人外交。
因林家公開喪事,杜夫人和黃夫人分別攜后輩安慰贈儀,抽帕拭淚。意姐兒不好再提讓林華去她船上教授詩書的事情,只是讓丫鬟遞了一匣子的書來,讓林華無事時自己先看看。
林華再三謝過,卻見意姐兒身后,悄無聲息的跟著一個俊俏丫鬟,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模樣比瑩姐兒還勝幾分,身材生得高挑不俗,只神情卻頗為不耐,兩眼上翻,高傲又無趣的只看著天上,仿若望天猴子一般。
林華心中不喜,只裝作未見,只和意姐兒略說幾句,又借和黃小姐說話的功夫悄悄遞了個荷包給黃小姐,低聲說了幾句,然后一邊應酬,一邊盼著林夫人趕快喊上船。
可那俏丫鬟將林華的動作看在眼里,撇配嘴角,不屑的冷哼一哼,“哼,鬼鬼祟祟,小人行徑”
她聲音冷傲,音量又不低,一時眾人側目,都看向他。那丫鬟卻神色未變,仍舊倨傲至極,卻又沖林華丟了一句,“小人”
林華眼睛一瞪,心中惱怒,只是不知這少女身份,意姐兒等人又都在眼前,不好發作,只裝作沒聽見,和黃小姐相互看了一眼,就自和意姐兒等人說話。
誰知道瑩姐兒見狀,卻以袖掩嘴,嬌聲輕笑,“寶姐兒,你和黃姑娘到底私相傳授了些什么東西?我姐姐寬容打量,一定不怪罪爾等,還不從實招來?”
俏丫鬟見狀竟然雙手一拍,啞聲笑道:“瑩姑娘說得對爾等還不從實招來?”
她二人這樣一攪合,原本不在意這事的意姐兒也如有所思的看著黃小姐的手。這意姐兒本就心竅玲瓏,遇事專往深處去想,此時雖對林華有好感,可她和黃小姐親近又犯了意姐兒的忌諱,不由也想弄個明白,到底她二人傳了什么東西?
見意姐兒如此表情,那瑩姐兒立刻一推那俏丫鬟,笑道:“小嘉,還不快將荷包拿過來,讓我姐姐過過眼”
小嘉立刻應了聲是,越過意姐兒上前就將黃小姐的手給抓住高舉起來。
黃小姐臉漲得通紅,在她握住帕子的手里,還攥這那個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荷包,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一時眾人都望了過來,杜夫人和黃夫人就扶著哀傷難立的林夫人走了過來,身后還跟了大批的丫鬟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