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隱憂
吾本貴女七十八、隱憂
吾本貴女七十八、隱憂。
()聽濤鎮本是江邊漁村,后來因為航船日益繁多,此地又是海、江交匯之后最為方便的地點,因此漸漸發展成中型的城鎮,專供往來航船停靠休整。
又因為往來航船以官、商長途包船為主,都是有錢的主。所以相應的,這聽濤鎮主要是以客棧居留、貨物買賣為主,在大街上十個人中,倒有七八個是外來的客人。雖然是小鎮,卻也街道寬闊,兩邊店鋪小販極多,吆喝、詢問之聲不絕于耳,聽起來很是繁華,令人向往。
于是,林華寶悄悄的掀開車廂轎簾一個小角,偷眼向外望去。
剛看見對面是個賣瓷器的店鋪,就有一只柔軟細嫩的小手放在了林華寶的肩上,林華寶只得又放下轎簾,趴在紅漆拱腿小轎桌上,很沒有形象的嘆了口氣。
坐在最里面的杜家意姐兒收回手,沖林華寶嗔怪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妹妹切莫讓外人瞧了去。”
七歲,瞧什么瞧?林華寶心中郁悶。
“撲哧”一聲輕笑,靠著另一邊窗口位置的黃小姐低下頭,肩膀聳動起來,卻隨即抬起頭來,語調輕快的含笑說道:“寶妹妹,你們聽到外面那吆喝賣波斯寶鏡的沒有?竟說常照能駐顏,其實都是些假把式,真是好笑”
意姐兒面色一沉,手就揪緊了身下橫椅上鋪的百花繡墊,繼而卻掏出荷包里的香片,放進了桌上巴掌大的掐絲琺瑯香爐里面,車廂里面幾不可聞的梅花香氣,就稍稍濃郁了些。
林華寶坐直身體,嘴角輕勾,努力做出嫻靜斯文的表情,心中卻悄然暗嘆了一聲,興致索然起來。
期待已久的放風逛街,原本是如此的逛法
一大早,任嬤嬤就做了通告:
上午帳幔圍繞碼頭,讓一眾夫人小姐下船上馬車。然后繞熱鬧街道半條,直達酒樓門口,家仆圍在外圍,自己需要帶了輕紗垂至胸前的帷帽進入被清空了的酒樓。在樓上雅間,已經聚滿了從鎮上店鋪取來的各色物件,看中者給錢,看不上的退回。然后用餐,然后坐馬車返回。
怪不得林妹妹需要那么小心翼翼的掀簾悄然外望
不過想起出發前林夫人的叮囑,林華寶故意大大嘆了口氣,帶了羨慕的說道:“黃姐姐,那波斯寶鏡有什么神的?我呀,只希望日后能像意姐姐和黃姐姐一樣好看,不管用什么鏡子照過去,都是貌若清蓮,質若寒梅的”
黃小姐聞言一怔,隨即看向林華寶。林華寶露出祈求神色。黃小姐眼神微嗔,停了片刻才含笑脆聲接道:“寶妹妹真會說笑,咱們三個姐妹之中,貌若清蓮,質若寒梅的,可只有意姐姐一人意姐姐又擅詩文,長音律,真真是個才貌俱全的,我母親每每都嘆息,說一見意姐姐,就想……”
說著壓低了聲音,看向了意姐兒,“就想將我塞回去重新生一回”
意姐兒詫異的看向黃小姐,見她含笑盈盈,眼眸清明的看著自己,又見林華寶也是笑得極甜,哪里還不知道順坡而下,就伸出雙手,一邊一個點在二人的額頭上,嗔道:“你們兩個鬼靈精的,就知道編排我”
林華寶順勢將黃小姐和意姐兒的手放在一起,看她二人相視而笑了,自己也抿嘴而笑。
據說杜夫人盡管心思通透,卻以書香門第的孤高自持,只是送了若干厚禮,卻未曾放低身段親口說些軟和賠禮的話,所以一直沒有搞定黃夫人。
杜總兵就狠訓了杜夫人,然后親自宴請了黃知府致歉。杜夫人抹不開面子,就托了林夫人從中斡旋。
林夫人因林老爺一直未歸,自家又在杜總兵的船隊了,就應了下來,她。負責搞定黃夫人,而將黃小姐交給了林華寶。
不過林華寶心中清楚,這事雖然表面上揭過了,可實際上杜夫人卻是落了下乘,就等于給了別人一個的談資,或許會成為日后交際上的一個障礙,畢竟很少人愿意和清高孤傲之人交心的。
到了酒樓下車之時,林華寶見到,和林夫人一左一右親熱并肩的,正是看起來已經合好如初的杜、黃二位夫人。
在進了雅間之后,黃小姐進隔間更衣,林華寶趁機跟去。一進去黃小姐就微沉了臉,道:“寶妹妹,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假清高的,我可是理都不想理的。”
林華寶連忙拉著黃小姐的衣袖撒嬌,“妹妹就知道黃姐姐的心最軟了,妹妹多謝姐姐成全。”
說罷湊近黃小姐,誕著臉問道:“姐姐身上什么香,一派天然自怡,清新的很,倒不像是后天熏出來的難道姐姐才是那花仙投胎,與眾不同的?”
意姐兒愛極了梅花,總是隨身帶著梅花香囊、香片之類的,總有一股梅花香氣。
黃小姐撲哧笑了起來,嗔色盡消,嘆了口氣道:“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雖然那杜家宗族不顯,卻終比我父親官階高些,雖然文武不同,可少個仇人終是多條路”
林華寶目瞪口呆。
這黃小姐也不過是個十歲稚齡,竟然想得如此深遠,懂得為父親官途著想,真是讓人意外,又刮目相看。
見林華寶如此,黃小姐詫異問道:“寶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惱了,我已經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的。”
林華寶回過神來,半真半假的尷尬笑道:“來時我母親專門叮囑過的,說杜夫人托了說合,我母親本是不愿意的。只是細想在京城時,吏部一個什么官的夫人曾給我姨媽家投了請帖,說是女兒出嫁邀請觀禮,我姨媽自然是不去的。不過卻說起新郎是個新晉的探花,好像正是杜總兵的族親。我母親說暗箭難防,擔心免得日后鬧得僵了,黃大人會吃暗虧。所以我才……,沒先到姐姐如此聰慧,不但立刻接了上來,而且還將我母親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
不管什么官員,總是要歸吏部管,應天章家再怎么源遠流長,也不能影響吏部所有官員。
黃小姐聞言一頓,緊緊握了一下林華寶的小手,感激的說道:“多謝妹妹,今天的事我記下了,必定告訴我娘去。到了應天,咱們一定要常常來往。”
林華寶重重點頭,也回握過去。
林夫人的叮囑,也包括將此事和黃小姐說透,免得做了好事無人知,反而背后被人抱怨,覺得自己亂伸手。
想起日后都要過得如此小心翼翼,林華寶就暗自將警戒級別又提了一個檔次。
林華寶正要和黃小姐相攜出去,就聽外面忽然傳來喧嘩之聲。二人出外一看,卻見林夫人等人都在罩了薄紗的窗口往下看。
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林華寶就看林夫人一臉怒氣,連聲叫喬嬤嬤出去傳話,讓管事派了得力壯仆快出去護著林華珅。
林華寶探頭一看,就見小廝長隨圍著的林華珅,手中拿了個什么東西,正得意洋洋的進了酒樓。
酒樓外面,卻有林家五六個家仆,對著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正推推搡搡,邊上圍聚的人越來越多,紛紛指指點點,卻無人膽敢上前。
“怎么還不回來?”
林夫人此刻也顧不上杜、黃兩位夫人了,一顆心都系在僅剩的這個兒子身上,任嬤嬤一看杜夫人如此著急,就出了包廂去看。
林華寶看著任嬤嬤根本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替林夫人著急上火的,眉頭微微一顰,卻攙扶著林夫人一起去了雅間的外面隔斷,等著林華珅。
片刻之后,任嬤嬤推開門,林華珅走了進來,手中拿了個一尺方圓的圓肚器皿,只對林夫人喚了一聲“娘親”,就雀躍的拿著手中的東西湊到林華寶面前獻寶。
“妹妹你看,這個拿來養那兩只祈福祈壽龜,如何?”
林華寶細看,是一個三層蓮座樣式的碧綠淺口橢圓琉璃缸,難得的是如同玻璃板透明,透過層疊的蓮花瓣,里面一覽無余。
“養祈壽龜?”林華寶不由的就看向了林夫人,見她怒氣稍淡,眼中露出淡淡喜色,就點頭歡聲贊道:“哥哥想得真是周到,妹妹是不及哥哥的。”
林華珅就將琉璃缸塞到林華寶手中,那東西頗重,林華寶差點沒拿住,一邊的碧靈連忙上前挨身接住,就那么半蹲著拿住,讓林華寶細看。
林華寶胡亂掃了一眼就讓碧靈退下,卻上前對被林夫人拉住細看的林華珅上下打量,焦急的問道:“哥哥,剛才外面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沖撞了哥哥?”
林華珅一邊想掙開林夫人的手,一邊無所謂的回道:“沒什么,我剛才出去逛了逛,剛好看見路上有人拿著這缸。我看中了,那人不肯賣,我就多丟了好些銀子給他,讓小五他們給搶了過來,那人還嚷著要把東西要回去的。”
說罷結實的小胖臉上閃過一絲狠色,憤憤道:“想得美我看上他的東西是他的造化,居然敢對我拿喬,若是他再糾纏,我就讓人揍到他不會說話”
那表情,活脫脫是個少年版惡霸,讓林華寶看得心頭猛地一跳,暗道這看上東西,別人不賣就硬買,被搶的人哭天搶地也就算了,這硬買的人還嫌人家鬧這真是,真是……
這時,喬嬤嬤走了進來,對林夫人行禮稟道:“夫人,不過是個路人,將魚缸賣給了珅哥兒,卻又嫌錢少,外管事已經打發了去了。”
又補了一句,“是個沒有功名,靠代寫書信為生的,讀過幾年書,已經加過了銀子散去了。”
意思就是那人沒有根基,完全不會有后患找上門來。
林夫人這才完全松下這口氣,卻又狠指了一下林華珅的額頭,嗔道:“我的兒,你看上了什么東西,自己離得遠遠的,讓小五他們去辦,何苦自己上前?剛才我看那人竟敢推了你一把,若是你有個好歹,可讓娘怎么辦啊?”
完全不介意兒子強買強賣了人家的東西,反而擔心兒子吃虧,在點播強買訣竅了。
林華寶眉頭就忍不住緊緊蹙起,看著碧靈手中的琉璃魚缸默然不語。
這林華珅雖然現在不欺負自己了,正努力要做一個好哥哥,可是這脾氣秉性實在讓人不放心,若是長此以往,日后必定會惹出麻煩來。
想到這里,林華寶就想起一個人來,正是紅樓夢里的那薛大傻子。
那薛大傻子乃皇商之后,又是家中獨子,父親去的早,給薛母養成了飛揚跋扈的大草包。后來為了香菱打死了人,埋下了薛家乃至四大家族敗亡的一個禍根,自己也落了個凄慘下場。
仔細想想,自己的情形和那薛寶釵也有些相似,都是皇商世家,現在也只剩了林華珅這一個男丁,那林老爺雖然建在,但日后的情況誰也說不準。
若是林老爺有個不測,林夫人如此教導兒子,這時代的女子生存又難,那自己日后的生活,又該會是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