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之戰干凈利落地結束,李肆回到青涌的時候,粵商總會的幾個會董,也就是推選出來的代堊表,還在料理會務。
粵商總會是李肆建立廣東商業秩序的一個標志,頭一批參會的商人,接下了他七十萬兩堊會費的攤派,這就是他的“商稅”,跟這些商人原本每年要向各路官員上供的費用比起來,估計不到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可別小瞧了這些商人的負擔,就以安金枝為例,他每年就要向海關監督、廣東巡撫、兩廣總督以及廣州府送規禮十萬兩以上。”
七十萬兩還只棄了一半的財政缺口,剩下的一半,還有待粵商總會將廣州本地豪商乃至洋行商人拉攏過來,而成效如何,就與李肆的“神經阻斷計劃”緊密相關。
“神經阻斷計劃”很暴力很直接,韶州、惠州、肇慶、廣州四府所轄各縣,南雄、連州、連山、佛岡等幾州廳的正印官,都必須接受青田公司公關部派出的專員為師爺,所有工商事務,再不能插手,全由青田公司把控。不愿意的話,那十多個被砍了腦袋的官員就是榜樣。
公關部還將向潮洲、高州和瓊州等三府繼續推進這項工作,粵海關那也將仿照太平鈔關模式,強行從海關監督手里要過來實際的執行權。為此李肆專門將兩翼人馬調給了尚俊和羅堂遠,用作該計劃的保障武力。
粵商總會的會首,也就是李肆的準丈人安金枝聽到李肆這個青涌計劃,打著哆嗦問:“起“已經是反了吧?”
用暴力直接震懾官府,將工商權從他們手里奪過來,這難道不是造反?
“官老爺還當著官,大清的旗幟還高高飄著,我們還幫著剩匪安民,這怎么叫反呢?”
李肆無辜地聳肩,安金技兩眼轉著始終算不過來,這到底是不是反。
“這是一體兩面的事,商人和官府都被翻攪起來,恐怕再也瞞不住北面了。”
彭先仲很擔憂,他覺得李肆此舉太急進了。
“一些江西和福建商人已經離了廣州,估計是回原籍官府投告,最多半月,京里就能收到消息。”
于漢翼的情報組織還不夠健全,可那些商人動作太大不必細查都能看到。
“咱們殺了一圈縣府官員,督撫怎么也遮掩不住,加上總司又在永安直接放話,他們肯定在寫奏折,要將前后事說個通透。奏折急遞到京里,估計也就是半個月。”
劉興純傳回的似乎也是壞消息。
李肆一臉篤定道:“半個月“差不多足夠,該能跟我發過去的消息一起趕到。”
廣州之亂已經過去三個月,按照一般的消息傳遞速度,也就夠從北京到廣州兩趟來回。縱然如此李肆也沒天真到認為廣東這一連串的巨變,兩趟來回之后,還不會被康熙和清廷拼湊出真堊相。實際上他原本的預算只是一趟來回,然后就有清廷大軍開始調動到打上堊門來,也就是半年時間。可現在看來,康熙還沒品到真味旗和當地官員的遮掩,還真見了效。
可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會有源源不斷的真堊相碎片,在康熙的手里急速拼湊起來。
康熙到底會知道多少?知道后會有怎樣的反應?自己又能多快,多大程度上掌握到他的反應?
這一系列的問題,答堊案都難以確定,由此也讓李肆難以擬定具體的應對。
之前李肆和段宏時等人在揣摩康熙的反應時,都覺頗為頭大只能照著大面上的走向來備戰,可嚴三娘給了他們靈感。
“為什么非要等著別人的先手?這就跟較量功夫一樣,就不能我們出先手,讓別人跟著我們的路子走下去?”
嚴三娘氣鼓鼓地教育著他們,也許是她憋得太慌的緣故,打打殺殺的事,李肆總不要她上陣,說要嫁人吧,現在局勢不明朗,還始終沒個影,就一直蹲在英德訓練營里教人,姑娘正一肚子邪火。
聽了她的話,李肆和段宏時兩眼一亮,對啊,為什么老想著防守反擊呢?
于是一個大膽的新策略出臺,不再坐等康熙作出反應,而要主動出擊,讓康熙按照設定的反應行事。
這就是他悍然殺官,毫無顧忌地推出粵商總會,甚至在永安直接放話的原因。
聽到李肆說,半個月內,廣東的事態就要被康熙和清廷宣布掌握,眾人呼吸急促地對視著,這是不是就等于要全面開戰了?
“咱們的兵還說。”
劉興純下意識地開口,見到還有安金杖在場,頓時住了嘴,可這時已經來不及了,安金枝下巴一掉,那大胖臉都嚇得拉長了一半。
“康熙老兒,絕對會先忙家務事,攘外必先安內,他最懂這個道理。
李肆信心十足,身為“千古一帝”,這點基本的覺悟怎么也不會丟掉,康熙肯定要按照他的設定走。整個策略,在廣東表態是一部分,北京那邊,還有一部分。
“家務事?”
眾人面面相覷,都想到了一個可能。
熱河行宮,聽著雍親王,四阿哥旗稟報廣東欽差事的后續,康熙心中頗有些不耐煩。他剛剛把防備策妄阿拉布坦的事忙出頭緒,心神的焦點還沒轉回到南方。
廣東之事,之前一系列舉措壓下去,督撫都奏報說現已見效,廣東一地從民間收購千桿各式各樣的自來火統,以及各類莫名其妙的洋物。這樣的力度掃下去,康熙相信那股風頭至少會被遏制住。而因為旗這柄不知道是刀還是狼牙棒的利器去轉了一圈,當地終究也會留下一些后遺癥,比如諸多地方官員請調告休,該是怕擔下之前的疏失罪責。
這些余波,康熙已經不怎么關心,禁海之事,內閣和各部,連帶廣東都議出了章程,只等他下決心,現在旗又來說廣東事,康熙有些煩躁。
“南海知縣林統所言,駭人視聽,兒臣為正己名,在京里繼續提查文報,近來也有所發現。這李肆其人,籍檔清白無誤,未見彰行之罪,與兒臣在廣東親見偏差太多。兒臣恐是京里還有此人的關聯,在為他遮護,以兒臣之意,最好還是鎖拿至京,詳加審詢。”
聽著旗這些話,康熙心中暗道,這老四該是在后悔自己當初沒嚴加處置這個李肆,知道了南海知縣林統那封幾乎能嚇死人的密信,他自然也是坐不住,那信徑直在打他這個欽差皇子的臉,說他跟廣東一省官員,共同欺瞞自己。
喝下一口龍瓊茶,品著其中的溫潤,康熙心說,這廣東物產豐美,人心卻總是定不住。比如這龍瓊茶,是內務府呈供上來的,汁液如紅玉,暖香徹心肺,據說產自韶州,健脾養氣,他喝了幾個月,自覺手腿軟麻難舉的癥狀減輕了不少。原本這類“紅茶”不是貢茶,但內務府都說這種茶有延年蓋壽之效,他喝來試試,竟然別有風味,香醇濃郁,和清茶的幽寥空遠迥然不同。
一口茶下喉,康熙的情緒也和緩不少,半是安慰,半是誡地說:“廣東之事,為何要糾纏于一個末吏微員?就如那識微之學一般,萬物置于透鏡,都是猙獰難辨之相,聯看你有些著魔了。”
“楊琳在地方查過他一遍,也沒什么出奇,都是那南海知縣林統,往日與他有怨,生造出來的妄語。聯看你之前的首尾還沒抹干凈,如今這廣東“百官奔離,該是跟你當初下力過深有關!”
遭了康熙一通溫言叱責,旗不迭認罪,不再提李肆甚至廣東之事。
出了行宮,旗心說,李肆,我那一身的味道已經洗干凈,現在該我出牌了。
回到雍親王府,旗和李衛擺開棋局,一邊對弈,一邊商議,分析著各種如何揭開李肆的底細,卻又能不讓李肆反擊得手的策略。
“此事絕無可能!”
李衛說到李肆會不會對旗不利,比如把之前那信透出來,旗斷然否定。
“對他有什么好處!?他想的不就是繼續當廣東一霸,好埋頭做生意么?居然還想著能把整件事瞞下,何其幼稚!之前答應了三月內不揭穿他,本王已經做到了。他多半以為事情就這么了結,為何還要自爆案底!?本王不過孤孤一王,何的來由!?”
值的想法也很簡單,自己又不是老八那樣炙手可熱的賢人,最大的價值也就是幫著李肆遮掩一下,現在時間已過,李肆總不成就為了整治他旗,自己跳出來說自己是大反賊吧。
李衛點頭,他說到這個,也不過是列舉一下所有的可能性,并沒太認真。
“不必思慮此事的話,那王爺這步棋,就該是無礙了。”
李衛正說話,啪嗒一聲,棋盤上,旗一炮橫下。
“王爺,這可是一炮雙響啊。”
李衛和旗相視而笑。
貝勒府,俱和褲、等人又如往常那般聚在了一起。
“三江投姿的利錢又到了,八哥不是要刻書么,正好用上。”
裙本就愛經營,對三江投資很是上心,不僅成了三江投資在京里皇族王公的代理,還在跟內務府的山西皇商聯絡開煤事宜,銀路比以往開闊了井多,說話也更大氣了。
“廣東那的事情很復雜,我的門人都在勸趕緊抹清關系的好,八哥還沒什么想法?”
則是小心謹慎。
俱哈哈一笑:“那都是老四自己搞出來的首尾,我沒借著這些事整治他就算好的,他一個孤王,欺凌他也見不得好處。廣州那邊,消息確是紛雜,可李朱綬給了我準信,正趁著西邊的局勢,咱們得在皇阿瑪面前爭下機會來。”
俱得到的消息也是亂七八糟,但是李朱綬身居廣州知府,這些日子來,關系一日密過一日,不是鐵桿,勝似鐵桿,他說的話可信度自然最高。俱也以此為廣東事態的判斷依據,認為跟自己關系不大,樂得坐聽風聲。
眼下李朱綬又傳來一份消息,讓翼覺得,自己有了一些本錢,可以在康熙面前爭取點什么,如今這態勢,再不努力,總覺得自己正朝泥潭里沉下去。
就在同時,廣州青涌貨站,李肆對一臉彷徨的李朱綬誠懇地說:“叔叔,我看你這官,趕緊別當了。”()本文字由啟航悲劇組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以廣州洋行的行商為例,行商在十八世紀初,向總督、海關監督和巡撫每年行賄的數目都以萬兩計算。史載有行商在一年內曾向總督送年禮四萬兩,海關監督兩萬兩,其他諸如各種婚喪嫁娶的大事,也都必須奉上孝敬。絕不下十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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