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六百五十二章劉鄧大軍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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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津韃子為什么不走咱們這一路?這線膛槍打仗好不好用另說,打黑槍絕對利索!”
“就知道你鄧大嘴成天嚷嚷自己是鄧子龍的后人,島津韃子才不敢跟咱們走。//”
兩個紅衣軍官眺望硝煙剛停的戰場,數十頭長鼻子大耳朵的畜生正在馭手的指揮下溫順地清理戰場,看著這些巨大的畜生,那個被同僚稱呼為“鄧大嘴”的軍官再道:“如果是騎著戰象打黑槍,應該會更舒坦……”
話音未落,西南遠處響起嘈雜呼喊,大群灰衣兵潰敗下來,接著從密林中撞出數十頭披甲掛盾的戰象,它們如移動的小山,一邊尖聲嘶叫著,一邊亡命沖來。團團硝煙在這些戰象的背上升起,正是緬人的火槍兵。
這是孟密寶井,緬甸最早出產玉石之地,領著一萬云南土司兵和上百頭戰象,跟隨方堂恒出戰的云南巡撫程映德將這里作為戰略要地,單單只是分區發賣開采權,就能填補上百萬兩銀子的軍費。
對緬人來說,寶井倒是沒這么值錢,可終究是奢侈貨產地,而且孟密離眼下緬人都城阿瓦近在咫尺,以戰象部隊反攻中國大軍是必然的選擇。
“危險!咱們剛占了這里,炮還擺在后面,壕溝還沒挖呢!”
“挖什么壕溝?咱們馬上就要去打阿瓦了,不是程巡撫要把這里站穩,還不會遭這么一記冷刀子,文官就是文官,從來就只會敗武人的事!”
“趕緊回去!靠那些土司兵可震不住場面,都統該已經在集結人馬了!”
兩人急急朝后方奔去。沒跑幾步,腳下就慢了,到后來干脆停住。
就見緬人戰象身上不時綻起猩紅小點,有些卷著鼻子朝回轉,有些狂性大發左右撞。還有的運氣太背,直接在腦門上綻開紅點,偌大身軀轟然倒地。更有神射。直接將戰象背上的馭手擊斃,戰象人立,如抖虱子一般地抖落下背上的火槍兵。
這一陣槍擊來自守著寶井兩側的英華戰象。二三十頭戰象背上不斷升起硝煙。頻度如此密集,該是有人在下面遞槍。同時隔著百來丈遠,還能有這種準頭,這槍也只可能是線膛槍。要是滑膛槍,在這個距離上打中一頭大象,幾率跟打中一個人沒太大差別,反正都是朝著月亮比劃。
緬人的戰象隊遭遇沉重打擊,攻勢嘎然而止。fei插ngwen穴..英華這邊的土司兵士氣大振,高聲吶喊,又反攻回去了。
揉揉鼻子。那個“鄧大嘴”訕訕道:“程巡撫弄來的這些戰象還是挺管用……”
片刻后,鄧大嘴再度震驚和惶恐。
“職下鷹揚軍左師后營三翼三哨哨長鄧浩然。不知巡撫有何差遣?”
程映德自然沒有長順風耳,而且關于程映德帶了一幫土司兵和戰象跟鷹揚軍混在一起,拖慢了行程,攪散了戰力的吐槽滿軍營都是。鄧大嘴自是不擔心要受什么責罰,他惶恐的是,自己那一哨人馬,會不會被程巡撫拉過去當戰象兵,騎著戰象放遠槍是舒坦,可給戰象喂食刷皮沖澡的活計,實在太丟面子……
“聽說你是鄧子龍后人!?
見著了這個校尉,程映德劈頭就問,鄧大嘴欣慰地松了口氣,不是去當鳥獸園丁……可接著他又汗流浹背。
“大明萬歷年間,劉綎和鄧子龍在云南力抗緬甸數十萬大軍北侵,鄧子龍更守姚關八年,是固我華夏南疆的不世功臣。惜乎理儒唾戰,這一戰竟無詳略留下。你若是鄧子龍后人,族中是不是留有什么文書呢?即便不是鄧子龍親筆,家兵家將也該有記述吧?”
程映德的問題直入鄧浩然心中最隱秘之處,他一個勁地暗罵自己這張大嘴真是惹禍之源,吹什么牛不好,非要把小時候爺爺順口說了一句,什么證據都沒有的話當作牛皮,逢人便吹,現在都傳入程巡撫耳中了……
等等,鄧子龍,緬甸?程巡撫說的鄧子龍,難道不是在朝鮮跟島津水軍作戰,最終戰死疆場的鄧子龍?
看著這個小校尉迷惑而又忐忑的臉色,程映德有所誤解,繼續慷慨陳詞。
“不知者無罪,這也是寫史者之罪。鄧子龍起于草莽,平倭寇,戰緬甸,援朝擊日,他與外敵之戰都是衛國之戰,足令國人汗顏,可即便如此,還有人在國中編排什么‘圣道三大征’,將官家比為萬歷帝……我#¥!”
程映德該是忍了很久,對著一個小校尉,還是鄧子龍的后人,也沒什么忌諱,破口大罵,對象自然是國中那幫本質是理儒,現在卻披上了墨家衣衫的墨黨。他們天生反對戰爭,打四川,進西北,這是華夏大義,他們不敢多嘴。可匯聚大軍入緬甸,自然就給他們提供了噴點。
“你們行路太急,方都統都沒時間讓軍禮監給你們好好上上課。你們知不知道,現在咱們站著的地方,本就是我華夏土地?不不,我說的可不是緬甸宣慰司……”
程映德開始上課,這本該是每一名軍官入緬前都該接受的“培訓”,可惜時日太趕,方堂恒并沒有貫徹到所有軍官身上,這也是沒辦法的,部隊一直在動,只能派出幾個軍官作為代表接受培訓,除非打完仗全體休整。
以華夏的朝貢體系而論,緬甸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屬國,明太祖朱元璋接手蒙元設立的隴川平緬宣慰司,又設立了緬中宣慰司,永樂時改為緬甸宣慰司。到永樂時,除開安南暹羅,東南亞次大陸上,大明的藩屬體系就是“三宣六慰”。包括南甸、干崖和隴川三個宣撫司,以及木邦、孟養、緬甸、八百(蘭那)、車里、老撾、大古喇、底馬撒和底兀剌十個宣慰司。
明英宗在位時,緬族東吁莽氏王朝已稱霸緬甸,雖然還頂著大明緬甸宣慰使的皮,卻毫不客氣地攻伐北面撣族和克欽族的各土邦。勢力甚至一度擴展到了今日印度的阿薩姆邦。
到了神宗萬歷帝時,緬族人更肆無忌憚,開始謀取隴川宣慰司和云南諸土司。萬歷年間,一般人都覺“萬歷三大征”耳熟能詳,可大明跟緬族人在西南的數十年拉鋸戰卻不怎么記得。
就在這場拉鋸戰里。云南西面的孟養,南面的木邦這兩個宣慰司,以及孟密等更小的安撫司。被緬族人從大明的統治圈里奪走,就此一去不復返。萬歷之后,大明國勢衰微。已顧不得計較這些陳年老賬。當然。永歷帝被緬王白蟒“引渡”給吳三桂時,肯定在后悔沒早早讀懂這些歷史,沒看穿緬甸就是只白眼狼。
程映德所知的就是這些,而李肆所知的更多。他更知道,緬甸也是不列顛人在亞洲留下的“雜種”。不列顛人自己也將緬甸分為撣、克欽(景頗)等族為主的“上緬甸”以及緬族為主的“下緬甸”,其中上緬甸就是孟養和木邦等地區。
但為了損人不利己,挖抗守兔子,尤其是防范中國。不列顛人非要學著捏合印度一樣,將這兩部分強行糅在一起,弄成一個國家。這才有了現代緬甸。
“職、職下受教,耳目一新……啊。鄧子龍,這、這怕是同僚戲言,當、當不得真!”
一省巡撫,特地抽空跟自己掰乎,圖的是什么?不就是瞅著自己這鄧子龍后人的招牌么?可鄧浩然卻不敢接下這茬,皇帝敢說自己爺爺無名,因為人家是開國開新世的皇帝!他這么一個小兵頭,敢靠著懵懵懂懂的幼時記憶,就硬充鄧子龍后人?這不是找死么?
鄧浩然還想借著程映德正說得興起,好轉開話題,卻不想程映德是什么人物?只有他把別人忽悠暈的,沒有別人能忽悠他的,更不可能自己忽悠暈自己,一句話就轉回正題,嚇得鄧浩然趕緊“認罪伏法”,順帶推卸責任。
“巡撫老爺那張臉……好可怕,希望他不會在方都統面前說我壞話,把我發配去……刷大象的屁股。”
走在回自己營地的路上,鄧浩然余悸未消,轉頭再看到一幫灰衣土兵在給大象刷身,更是無比恐懼。
“這里……真的以前服我們管?”
走著走著,鄧浩然的心情又漸漸復雜起來。
“鄭和出海,整個南洋,甚至西洋,都要服咱們管,何止一個緬甸呢。”
“是啊,程巡撫說這話,怕是別有用心,就想讓咱們不把緬甸人當緬甸人,而是當華夏人,這樣就不會奸淫擄掠,不會讓他們文官老爺沾染上什么不好的名聲了!”
“鄧子龍就是被文官老爺害的!不用的時一腳踢開,還要扣上帽子,事到臨頭急著用,七老八十也要拉出去,呸!”
“那是鄧老爺子自己請纓的吧,文官老爺雖然討厭,但也不是所有文官都那么無恥的,咱們這一國的文官更是規矩得很……”
“嘿,咱們抱怨抱怨,可別當真啊,鄧大嘴!你真是聳毛啊,往日你信誓旦旦拍著胸脯說自己是鄧子龍后人的勁頭哪去了!?”
營中的戰友們對鄧浩然的遭遇議論紛紛,想到程映德所說的那段歷史,想到踏足這片土地時陌生與熟悉的混雜感覺,鄧浩然的膽氣驟然狂涌。
“老子就是鄧子龍的后人!”
沒多久,當大軍圍住阿瓦城時,鄧浩然的呼喊有了回應。
“是劉鄧大軍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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