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
見云初失態,太太臉色寒了寒,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隨即換上一臉平和,拽下她的手,說道:
“你說的不錯,她們都是我們董家歷代的節婦、烈婦,董族的二十支中,我們這支是第十八支,前前后后一共出了十八個節婦、烈婦,是族里最多的,這也是我們這支的榮耀……”
說著,見云初面色蒼白,太太頓了片刻,轉而語重心長地勸慰道:
“比起祖輩來,你還能去各院轉轉,找妯娌、小姑們聊聊天,已是很幸運了,祖輩上,女子為夫守節,那規矩是極嚴的,是連內室都不準出的。去看看。”
說著,太太來到東墻角的一張黃梨木八寶紋小柜前,躬身打開柜門,取出一疊絲絹裝訂成的冊子,如珍寶般拿在手上,看了又看,異常嚴肅地說道:
“這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母訓》,上面除了董家第一代祖母留下的‘婦言’‘婦行’‘婦德’三篇訓戒外,還記載了我們董家歷代節烈之人的生平事跡,和她們留給后人的心得戒語……按說,這應該傳給你大嫂的,但你是我親外甥女,又是欒城的才女,我思量了很久,還是傳給你更好,你名聲顯赫,將來在這上面留個只言片語的,也是后世人的榮耀,總比讓你大嫂埋沒了強。”
太太說完,剛想遞過來,想起什么,又攥緊了說道:
“按說這些是應該等我離世時再傳給你的,但你自打失憶后,禮儀規矩忘的厲害,我這才想著早點傳給你,你有空就多看看,能激勵著你,時時引以為戒,做事也知道個規矩章法,只是你要仔細些,別讓你大嫂知道了,又要攀比。”
說著,又警告了喜梅、芙蓉一番,這才將《母訓》遞給云初。見太太如此鄭重,已冷靜下來的云初,不得不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佯裝認真的翻開,看了兩頁,一色的蠅頭小篆,看得云初眼前直暈,很想一把火燒了干凈,太太傳家寶似的把《母訓》偷偷地傳給她,可真是找錯人了。
如傳給姚瀾,興許這個事事謹慎的大奶奶真能傳家寶似的供著,虔誠地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可惜,太太一己之私,竟傳給了她這個現代人,還想讓她這個冒牌的才女在上面留兩個字,光宗耀祖,做夢!
她早晚一把火燒了這勞什子。
看著太太眼中煜煜的光彩,云初恨恨地想著。見她看得認真,太太心情大好,開口說道:
“云初,這些回去再看不遲,來,我給你講講畫像上的這些人。”
說著,太太伸手拉著云初越過供案,來到畫像前,指著正中央的那幅三十左右,端莊典雅的女子道:
“她就是我剛說的,我們董家的第一代祖母,董薛氏,論起來,應該是你太祖奶奶的曾祖奶,也是我們董族的第一個節婦,不僅我們董家的貞女祠有她的畫像,我們族里的烈女祠,也供著她……”
“這里……是后來建的?”
聽了太太的介紹,云初本想問這里就是貞女祠,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太太點點頭道:
“這里原是董薛氏居住的舊址,本是三間茅草屋,你太祖爺爺發跡后又重新翻蓋成現在這樣,雖然經過幾次修整,卻一直保持了原貌,這也是這座貞女祠與府里其他宅子不一樣的原因,那時還沒有現在的這種歇山、廡殿頂式的宅子,在當時,這宅子也算是華貴的了。”
說著,太太頓了頓,見云初不語,又接著前面的話道:
“你太祖爺爺的曾祖父在這董薛氏十七歲上便撒手人寰,留下兩個吃奶的孩子和幾畝薄田,當時日子太窮,雇不起人耕種,董薛氏只得親自起早貪黑地勞作,有一日回去晚了,失足落水,被一位路過的男子拉了一把,救了一條命,董薛氏自覺失節,但因兒子太小,怕死了以后無人照看,讓董家斷了后,也不敢自裁,于是生生地砍掉了那只被拉過的手……”
不是吧,這么殘忍的事,還拿出來廣告似的宣傳?聽到這兒,云初不覺打了個冷顫,看看自己的手,還好,雖拉過小七,但他才五歲,不算男人,應該不會被砍。
正想著,見太太已踱到另一幅畫前,招手叫她,云初跟上前抬眼望去,瞧見畫上之人竟梳著雙丫髻,云初疑惑地問道:
“她是誰,看妝扮,好像還沒出閣。”
“沒錯,她的確沒出閣……”
“既然沒出閣,怎么還……”
“她是你太姑奶奶,閨名叫董萍,打小定了親,沒過門丈夫就死了,她便在娘家守節,一日隨你太祖奶奶上街,遇到幾個無賴,來不及遮掩,被看了幾眼,見她漂亮,那些無賴竟當街調戲起來,說你太姑奶奶的那雙眼睛是專門勾男人的……你太姑奶奶回去后,覺得沒臉見人,將心一橫,硬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給戳瞎了……后來傳到了萬歲那兒,不僅加封了誥命,還特旨免除了我們這支的勞役,你太祖爺爺也因此發了跡。”
說完,太太清了清嗓子,又補充道:
“當時,你太姑奶奶為夫守節,雖沒出嫁,也是盤了頭的,這畫像是她去世后,你曾祖父為了向世人彰顯她未嫁而守節的事跡,特意讓人將她畫成未出閨的模樣……”
沒出嫁也守節,守節也就罷了,卻還戳瞎雙眼,這哪是烈女,簡直是無極腦殘女!
聽到這兒,云初終于明白了,那曠世才女為什么明明不喜歡董愛,明明知道董愛不久于人世,還傻糊糊地嫁進來,原來早被太太用董家這些烈女的“光榮事跡”洗了腦。
不用再聽,董族這九十八個節婦中,大概有一半是瘋子!
看著太太的嘴一張一翕,云初那是一個暈。眼睛從畫像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一副七女圖上,驚異地問道:
“咦……這幅上面怎么畫了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