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娶五夫
我抬頭,她忽地咬唇落淚,“軒夜已經病了好些天了。起先還能起床,可這兩天卻是嚴重了,躺在床上只是說胡話……”看我一眼,語聲發顫,“我真怕他……”
心里緊了又緊,卻強自鎮定,“醫師怎么說?”
擦了擦淚,她道,“說是風寒。本來吃了藥都好些了,卻不知怎的,這兩天卻一下子嚴重了。”
我看著她,輕聲道,“帶我去見他。”
坐在馬車上,我有些發呆。
席晴也是沉默。
兩只鋸了嘴兒的葫蘆。
良久之后,我問,“你為何肯告訴我這些?”
她輕輕道,“你也算救過我。何況,”笑得有些苦澀,“我現在已經同海哥哥定了親了。軒夜雖好,可自從那晚之后,我知道他永遠不會接受我的。不如成全他吧。”
我看著她的眼睛,里面確實有幾分真心。
直視她,“若是軒夜同我在一起,那軒家家主之位就是海少爺的吧。”
她笑容頓時凝結。
轉開頭看著窗外,我不再說話。
往事歷歷在目。
六歲時,蒼白瘦弱別扭的軒夜。
十七歲再見時,健康俊朗的麥色少年。
毫不猶豫把貼身佩戴的能量石給我的軒夜……
騙我吃下“通天丸”的軒夜……
連親吻也會撞到牙齒的軒夜……
臨別時不敢見面,只寫下“早早,等我”的軒夜……
低低一嘆。
進了宅子,在房門前站定。
席晴回頭望我一眼,推門而入。
內間床前,一個小廝支著胳膊打瞌睡,軒夜的囈語不時傳出。隔得遠,聽不清楚。
小廝猛的驚醒發現席晴,嚇的打了個哆嗦,“我,我不小心睡著的……”
“滾出去”席晴低喝,視線轉到床上。
小廝小跑到門口,偷眼望了我一眼,離開。
我走了進去。
席晴眼睛直直的望著床上,淚水滾滾。
躺在床上的軒夜滿面潮紅。
只反復的囈語幾句話,‘……娘,不要趕小夜走……小夜會聽話……不發脾氣……別掉下去,別掉……早早…別掉……”先是表情凄楚,然后恐懼,再是痛苦,“別掉啊……”
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只見他面上表情忽然變得甜蜜而羞澀,“真好,這樣抱著你……真好……早早……”
席晴滿面是淚,“你看到了么?他就一直這么念了兩天兩夜”
我看著軒夜那發白發干的嘴唇,緊閉的雙眼,蟬翼般不停顫抖的睫毛告訴我,他一直沉浸在夢境中……
最痛苦和最美的夢……
自嘲般一笑,席晴道“我最初喜歡他,確是因為爹爹告訴我,軒家的三少爺可以做我的夫君。可后來,我是真喜歡了他。可他眼里,看不見我從來就看不見軒夜多好啊——從來不要丫鬟近身,從來不逛煙花地……這樣的男子,那個姑娘不喜歡……”
我怔怔的聽著,望著……
“兩年前他去了金國一趟,回來后便發了瘋的練功。半年的時間,就從八層練到了九層。老爺子說軒夜是軒家最有出息的后人。可前些天,你知道他跟我怎么說么?”席晴淚停住了,轉向我,“他說,是看見你被人欺負了。他只有練好了功,才能幫你報仇。只有練好了功,拿到家主之位,他就可以動用軒家的力量去找你。莫離郡主,你到底給軒夜灌了什么?練功是為了你當家主是為了你不近女色是為了你受罰也是為了你你知道嗎?我有多恨你”
說完,她捂住臉沖了出去。
慢慢上前,腳有千斤重。
坐到床邊,用手輕輕的蓋在他的額頭——燙的驚人。
看了下柜子上藥碗里殘存的藥汁,確實是風寒的好藥。
拉起軒夜的手臂,仔細的感受他的寸關尺的脈搏跳動,良久,我倏地眸光凝住
掀開厚厚錦被,軒夜只著中衣,這么燙的溫度,這么厚的被子,他身上卻滴汗無出
拉起他背后的衣服,褲子拉低,鞭痕淤青當中,一塊指頭大的圓形紅暈正在命門穴上
瞬間怒火點燃
難怪藥不見效難怪高熱無汗若席晴今日不叫我來……
我心里顫了顫。軒夜就會在這無盡的美夢噩夢中死去……
蓋好被子,軒夜還在囈語,“娘……小夜乖……小夜不想走…”
酸澀脹痛一起涌上。
俯低身子,輕撫他的臉頰,“小夜的娘最愛小夜,小夜不要怕。早早一定會治好你的,一定會”
擦了擦淚,我掖好他的被角,開門出去。
席晴正呆呆的站在院子里,表情惘然。
“你和無憂公主很好么?”我語聲低沉。
有些茫然的回頭,片刻后好像才聽懂我的話,表情譏諷的翹了翹嘴角,“好友?也算吧。不過是她需要我這樣的朋友,我需要她那樣的朋友,僅此而已。”
看了看我,“她對所有對她有用的人都很好。我也算其一吧。怎么?不是說我交友做事也要向你交代吧?我雖不是好人,知恩圖報還是懂的,當年你救過我一次,我是不會害你的。”
定定的注視到她瞳孔深處,一字一頓道,“我和軒夜的事,是你告訴無憂公主的吧?”
她面容一下子呆住,張了張嘴想否認。
我靜靜的說,“你特意告訴我那些話,說你是想成全軒夜。可席晴——你從來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當初你喜歡軒夜,但是對海少爺也同樣會刻意溫柔。你從來是會給自己留后路的。你這般的女子,最愛的永遠是自己。我知道,你對軒夜也有真心,但是若是對你完全沒有好處,就憑著你剛才說恨我那幾個字,你就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告訴我。”
她閉上了嘴。
“這個計劃應該是你和秋婭共同定下的吧。你告訴我軒夜病重和他為我做的事。我定然會來看他,照顧他。我會分心,然后柳郡王會覺得我花心薄幸。而你則能幫海少爺得到家主之位對不對?”所有的憤怒都深深的壓抑著,我語氣平緩。
席晴猛的抬頭,眼神中有一抹孤絕,“是是我告訴秋婭的。我承認,你說的都對。我是想幫海哥哥得到家主之位。可我有什么錯軒夜他根本不在意當不當家主,他在意的只是你而已。我只是幫他和海哥哥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而已。我有什么錯軒夜心中只有兩個人,除了他娘就是你我知道你喜歡柳郡王,可是軒夜他為你做的比不上柳郡王么?他病的這么重,心心念念只有你。我讓你來看他,我有錯么?”
我死死的盯住她的雙眼,半響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氣,“那下毒的事,沒有你的份,是么?”
她驀地睜大了眼睛,“下毒?誰被下毒?”緊接著,她的怔忪的看向房門,“你是說,秋婭給軒夜下了毒?”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我道,“你若是不想軒夜死,等下我沒出來之前,誰都不許進去”
她愣愣的點了點頭,有些茫然的問,“軒夜他,不會死吧?”
“不會”我重重扔下兩個字。
將房門反扣,看著床上的軒夜,我咬緊了牙。
調整呼吸之后,我走到床前,將金針取出。
掀被,脫衣,片刻后,軒夜就全身赤露o。
背上的傷已經久了,可紫紅交錯,血痕宛然。膝蓋上也還有淤青。
收住情緒,看了他雙腿間蜷縮在草叢中的小軒夜一眼,心中全無勝算。
“醉夢”是火國皇室密藥。
只用來處決犯有謀逆罪的人犯。
先用過各種酷刑后,再灌下此藥。犯人便會沉浸在最最恐懼痛苦和最美的夢里。
人犯便會在夢境中。上一刻還在做皇帝,一呼百應,下一刻便成為階下囚,受盡酷刑……不停輪回,直至死去。
還有什么懲罰比這樣的刑罰更殘酷。
相當于一次死罪,卻判了你千次萬次
服下“醉夢”的人癥狀脈象卻和風寒極似,而火國已經近百年沒有出現過犯有謀逆罪的人犯了。這藥本來就極其機密,除了極少的人可能聽過名字,認得的人,寥寥無幾。
若不是師傅的癥學中有記載,我也是辨識不出。
可秋婭,為了一己之私,居然用這樣的藥來對付軒夜
我這般的折騰,軒夜除了反復囈語,其他半點知覺也無。
我手有些顫抖——
“醉夢”無解藥,唯有解法。
但中過“醉夢”的人卻從來沒有解開過。所以,師傅的癥學上說此藥是用來“處決”人犯的
解法,其實簡單。
“醉夢”之毒,在于能控制人的精氣神,讓人醉生夢而死。精神上不停的被折磨,最后精神枯竭而亡。
只要金針渡氣,封住周身十六處穴位,將毒匯集到下腹。然后——男子泄出陽精,女子泄出。——便可解。
“陰陽泄出,毒隨其出。”師傅是這么注解的。
不能用任何助情之藥,否則會和“醉夢”之毒混合,然后無解。
可是,如何讓一個完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的人,有反應,有快感,最后還要……
而那個世界中,還有他此生最大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