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我想搬到你的府中去衛子揚拖著馮宛,急匆匆地來到后花園側的客房里,一進去,他便急急一腳把房門踢緊,然后轉過頭來看向馮宛。
他再次對上馮宛靜靜看來,溫婉寧和的雙眼。
這樣的眼神,按道理應該讓人舒服的,可衛子揚不知怎么的,就是覺得不自在。
他盯著馮宛,鳳眼微瞇地問道:“你怎么來了?”
此刻,晨光從紗窗處紛紛落落,灑在少年的墨發上,灑在他如玉的臉孔上,灑在他那難以言狀的五官上,直有那么片刻,馮宛直覺得,眼前的少年,實不似人間人物。
她垂下雙眸,想要說話,卻不知怎么地咬住了唇,語氣中更是帶了一分說不出的低黯,“我有事。”
這樣的語氣,實在不是馮宛的習慣,她一說出,心下便是一驚,忖道:我這是怎么啦?
衛子揚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悅,他伸出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那手慢慢游移,一不小心便落在她的背上。
也不等馮宛反應過來,放在她背心的手掌一用力,竟是把馮宛的身軀強行按入了懷中。
軟玉溫香一入懷,衛子揚的嘴角便不自覺地揚起。他雙手接著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頭發上,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叫她們來……”剛解釋到這里,他顯然對自己有點氣惱,硬生生的僵了半晌,又粗聲粗氣地說道:“阿宛,你,你現在可真好看。”
一句話落地,他的聲音綿成了水,唇向下移,輕輕印在她的額頭上,他又低低嘟嚷道:“我看了真歡喜。”
馮宛哪曾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擁抱過?她紅著臉,目光游移的四下張望片刻,見這里是真清凈,沒有人注意便松了一口氣。她瞪了他一眼,低低說道:“放開我。”
當然,與往時一樣,她這一句話落地,他卻摟得更緊了。
馮宛暗嘆一聲,低低說道:“今天大公主對我出手了!”
衛子揚一驚,他放開了她,低下頭盯著,等著她說下去。
馮宛抬頭看向他,傾訴道:“她和同伴守在府外,一看到我的馬車,便找借口沖上來,也不詢問,便與兩個護衛同時出了手。幸好我早有準備,坐在那輛馬車中的是三個婢女。若是我,定已被她毀了容去。”
她輕輕推開他,在房中踱起步來,慢慢說道:“四公主和親之事一定,她便頻頻前來趙府,每次來了,都會到北院找我……依我看來,她定是早就想毀我的容,便是今日我不曾出門,她也會沖入北院,在我猝不及防之時下手。”
馮宛忖道:在大公主想來,她的計劃只需要出其不意,只要最終能成功就夠了。至于找什么借口,場合對不對,她不會在意。成功之后,陛下會不會責罰,還是衛子揚會不會報復,她也不那么放在心上。
因為,她是堂堂公主,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失去價值的婦人,去跟她較真兒。
馮宛繼續說道:“這件事因我早有準備,陛下派來的兩個宮婢,還有兩個駐夫都看在眼里。當時,我便令他們入宮稟報此事。”
她昂起頭,有點苦澀,也有點冷漠地說道:“我知道,對陛下來說,她畢竟是堂堂大公主,便是有打有罰,也不會傷筋動骨。”
馮宛轉過頭來看向衛子揚,徐徐說道:“子揚,我想暫住于你的府中,在你出征之前,行幕僚之事!”
這話實在實在太出乎衛子揚的意料,想馮宛是何等固執守禮的人?他真真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親口說出住到他的府第來!
一時之間,馮宛所傾訴的事情帶來的憤怒,迅速地給壓了下去。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馮宛,微張著嘴,只覺得無邊的喜悅浮上心頭,都不知道怎么說話了。
馮宛說這話時,只是處于種種盤算,此刻對上他越發晶亮的鳳眸,對上那鳳眸中流蕩的歡喜的光芒,臉孔不由騰地一紅。
好一會,衛子揚才從激蕩中清醒過來。他靡啞地說道:“你是想以這種方式向陛下控訴?”
馮宛垂眸,她依然紅著臉,嘴里吐出的話,則清冷平和,“嗯,以大公主的性格,她一計不成必會又生一計,我防不勝防……再則,據我所想,陛下未必便沒有毀了我來對付你的心思。你想,若是我真被大公主毀了,你發火了,陛下因你之怒而怒,把那個他并不疼愛的大公主給禁閉到冷宮。這種事不管傳到哪里,世人必說,陛下愛才勝過愛女兒,陛下對你衛將軍恩重如山。”她轉眸看向衛子揚,輕輕嘆道:“君臣恩義,千古不可移。真到了那時,你可如何自處?”
她的話沒有說明,兩世為人的她,自是知道衛子揚不是甘心屈于人下的人。她只是告訴衛子揚,陛下只需要用這么簡單的一手,便可以把他自己,把陳朝置于道德至高點,便可以讓衛子揚終其一生,被這種所謂的君恩,所謂的道義給束傅。他如果有什么野心,那忘恩負義的名號便會終身罩在他的頭頂上。
這個世間,很多道德規矩,都是時移世易,然而,這君臣大義,卻是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不管胡人晉人,都有講究,都會被約束的。當然,也有那天生反骨,怎么也喂不熟的白眼狼,只是那種人就算得了江山,他治理天下時,失去了道德兩字可利用,剩下的也只有強霸專橫,殺得小兒止啼這一條最不長久最不好走的路。
馮宛想到這里,微微一笑,她靜靜想道:我來到這里,趙俊多多少少會被刺激到,而他能做的,莫過于緊緊抓住大公主。只要他弄大了大公主的肚子,大公主這個平妻,那是她做得也做,不做也得做!
到了那時,到了那時,一切都將不同!
就在這時,衛子揚低啞的聲音傳來,“不行!”
不行一一他竟是說得這么干脆,這么冷漠。
馮宛騰地轉過頭去。
對上她詫異的目光,衛子揚的鳳眼有點沉黯,他盯著馮宛,低低地問道:“阿宛,你沒有想過嫁我么?”
馮宛呆了呆。
不等她開口,衛子揚負著雙手,側過頭看著紗窗外,血色鳳眼中微帶澀意,說道:“你背著這個有夫之婦的名號,沒有陛下允許,沒有我相逼相求,這般不請自入地住入我的府第……阿宛,你是想一輩子當我的姬妾么?”
說到這時,衛子揚轉過頭來,沉沉地盯著她。
馮宛的唇動了動,又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這陣子她尋思過許多,是沒有想過一定會嫁他的。她都是一個許過人的婦人,早是不潔之身,她又長得不美。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是何等人物,將來,他翱翔天際時,她這樣的出身,這樣的長相,又怎么配與他并肩而立?
她是想過,最好的結局,莫過于在他的保護下,過著一個人的自由日子。可他對自己如此著緊,最大的可能還是,在他對她有興趣時,她當他的貼身姬妾,如丈夫一樣隨他左右。不參與后宅爭斗,也不會有什么名份!到得老了,他成功了,也許她能請辭離去,歸于田野中。
與趙俊那一世,已耗盡她所有的心血。馮宛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對一個男人如此付出。她想,她對衛子揚是喜歡的,有這份喜歡,其實就夠了,這樣,她與他在一起,她會歡喜,他有了后宮,她也只會淡淡而笑。他不在意時,她甩一甩衣袖,便能飄然離去。
這是她能想到的一生。
在馮宛沉默時,衛子揚轉過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良久良久,馮宛都沒有抬起頭來。
慢慢的,衛子楊的臉色越變越冷,慢慢的,他的眸光越來越沉,慢慢的,他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所有的歡喜。
直過了許久許久,寬敞的堂房中,傳來衛子揚冰冷的聲音,“如你所愿!”
騰地一聲,馮宛抬起頭來。
衛子揚卻不再看向她,他衣袖一甩,挺直著腰背,如仙鶴一般傲然離去,“明日我將向陛下上書,不管他允是不允,我都會后日上午迎你過來。記得到時換上男裳!”
話音一落,他人已跨出了房門。也不知是含怒還是什么,他右手重重一帶,直讓那房門“砰”的一聲巨響中,猛然搖晃起來。
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馮宛久久都沒有抬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低著頭,對著衛子揚離開的方向福了福,低低說道:“多謝你!”
這個男人,便是這般震怒中,也在為她著想,所以,他還是想向陛下上書,所以,他要求她著男袍入他的門。
他,實是不想她悄無聲息的,像個姬妾一樣,以一種卑賤的方式入這個府門啊!
不知為什么,馮宛的眼中有點澀,她側過頭去,讓風吹去眼中的澀意。
兩世了,不曾有人如此為她著想過的。
沒出閣時,她的母親總在病中,她所有的心力,都在保護母親平安的生存下去。母親死后,她的父親從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嫁給了趙俊,也總是她全心全意為他盤算。
很多年很多年了,沒有人會關心,她生了病會不會痛,她被人欺辱時會不會害怕,她一夜夜無眠時,心中是不是有苦,從來沒有人會關心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