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春閃身讓開,樓道口中露出風塵仆仆的趙野來,許清先是一怔,然后馬上奔過去撫住正欲行禮的趙野。
重重地在他肩上擂兩拳,許清哈哈大笑道:“趙大哥,太好了!昨日揚州塵煙散,今夕黃鶴放歌還!真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趙大哥!趙大哥辛苦了!”
許清的遭遇想必馬良春已經跟他說過,趙野能在這里遇到許清,神情也是甚為激動,被許清爽朗的笑聲一帶,也痛快地大笑出來。
然后欣慰地說道:“大人能洗去冤屈,趙野由衷的高興,趙野一路追尋黃三坡,沿江而上到江陵,竟失去了黃三坡等人的足跡,沒奈何只好打算再回江南,沒想到竟在這里遇上大人,哈哈,還是王守毅這斯不錯,竟干出了這翻大事來,回去非得大碗酒掀翻他不可。”
說到王守毅,許清臉色突然暗淡下來,他輕聲對趙野問道:“趙大哥,顧信家里還有什么人?”
趙野的聲音也有點壓抑地答道:“顧信雙親尚在,家里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弟弟,家境一般。”
許清點點頭道:“等我回京之后,必定親自登門,顧信因我遭難,他的雙親理應由我來扶養,弟弟由我來帶著成人。”
趙野兩人聽后,鄭重給許清行了一禮,然后哈哈笑道:“大人不必為此事介懷,有大人這翻話,顧信沒白死,我等雖為班值,但也自認是響當當的軍中漢子,求的便是馬革裹尸還,豈能學那些娘們般惺惺作態,顧信是我們的好兄弟,但生死有命,怨不得大人您,所以大人不必在此事上傷懷,咱們盡力照顧好他的家人就是。”
許清本性就不常作那些無謂的傷感,顧信的死確實讓他很內疚,但終日為此耿耿于懷也于事無補。
他哈哈一笑拉著趙野說道:“趙大哥,咱們認識雖然不足兩月,但也算在一起歷經磨難了,以后你們三個就不要再叫什么許大人了,叫我子澄就好,別說不行,否則我會翻臉的!哈哈哈!”
趙野他們只好認下這個稱呼,許清這時一拉他的手臂說道:“趙大哥,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許清把他拉到紅菱等人面前說道:“趙大哥,這位是紅菱,我蒙難發配蠻荒,她不畏萬里艱辛,甘愿在我落魄之時,舍棄一切追隨我身邊,我許清沒得說,趙大哥,以后她就是你們的弟妹了。”
“紅菱,這位就是我前些天常和你提到的趙野趙大哥,趙大哥義薄云天,在江南護我周全,又為了我一路跋山涉水不顧艱險,以后你當以兄長之禮待之。”
紅菱撿裙對趙野盈盈施禮,閑雅地向趙野打了招呼。趙野朗聲說道:“弟妹免禮,趙野我就佩服弟妹這樣的人,別人春風得意時不攀附,落魄受難時卻能同甘苦。弟妹的氣節為兄佩服。”
“還有我呢,還有我呢,我跟小芹呢,我們可是也陪著少爺同甘苦的!”小顏突然從許清臂下伸出個小腦袋,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問道。
許清憐愛地撫著她的腦袋說道:“你這小丫頭,沒人把你忘了,瞧把你急的,小芹,過來,一起給趙大哥行個禮。”
趙野呵呵一笑道:“不用說,這肯定是許大人……子澄在江南時常提到的小顏了,可惜趙大哥這次不知道會在這里遇到你們,沒帶糖人兒!”
小顏一聽頓時興奮起來,毫不設防地纏著趙野嘰嘰喳喳地問了起來:“趙大哥,趙大哥,少爺在江南真有常提到人家嗎?”
許清看不過眼,把她一把扯回,扭著她們小鼻子說道:“常提到,怎么不常提到,我常跟趙大哥他們說,小顏這丫頭成天在家游手好閑,東家雞籠下蹲著等母雞下蛋,西家守著瓜絲兒爬上窗;下雨了自家衣服不收,凈跑到大門去瞎喊!”
眾人聽完個個捂著肚子大笑,紅菱摟過小顏瞟了許清一眼說道:“哪有你這樣說人家小顏的,真是的!小顏乖,咱們不理他了。”
“你問問這丫頭,我胡說了嗎?”許清無辜地攤攤手答道。
小顏膩在紅菱懷里就是不抬頭,最后等眾人笑停了,才聽到她嘟囔著:“哼,人家再也不給他磨墨了,讓他找秋分姐姐去……”
幾人在武漢兩鎮痛快地玩了一天,第二天乘江船,自黃鶴樓直放江南。
許清與趙野、馬良春于船頭置酒,對坐而飲,江船順流而下,速度盡快,浩闊的滿面白帆片片,兩岸山水交映,林木豐茂,眼中的美景如同播放的影象,一幕幕地向后掠退。
許清三人于船上吹著涼爽的江風,大碗乘酒,歡聲交談,時而仰天暢笑,時而劃拳取鬧。
小顏在一旁興奮得滿臉通紅,看許清他們喝得暢快,她也偷偷倒點酒來品嘗,一時被辣得張口結舌,呀呀亂喊。
許清喝得有點微熏,身體有點輕晃,他突然對一旁侍酒的紅菱喊道:“紅菱,去把琴拿出來,為我和眾家哥哥彈上一曲,好久沒聽你彈琴了,今日江水浩浩泱泱,沙鷗和翔,正合聽琴。”
紅菱嫣然一笑,款款而去,不一會抱出琴來,就著矮幾盈盈坐下,素手輕輕連拂,悠揚輕快的琴聲便流蕩于江面上。
許清又與馬良春拼了一大碗,舌頭有點打結地喊道:“紅……紅菱,不行不行,來曲慷慨激昂點的,你時下彈的這曲聽著不過癮。”
趙野等人也哈哈大笑附和著。紅菱白了他一眼,無奈只得換一曲,鏗鏘的琴聲響起,聽得酒意微濃的許清血氣翻騰,趙野這家伙連干了兩碗高喊道:“不錯,不錯,弟妹好樣的,這才是我等熱血男兒該聽的鏗鏘之聲。”
許清哈哈大笑,有感而發,抄起筷子擊碗而歌: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啦啦啦啦啦啦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趙野兩人聽得一邊暢笑一邊高聲叫好,歌詞通俗易懂,慷慨激昂,豪情萬丈,讓趙兩人也不禁跟著狂唱起來,三人一邊拼酒一邊狂歌,惹得江上經過的船只紛紛側目。
許清三人渾然不覺,放歌不止,手持筷子敲得杯翻碗裂,看得紅菱悶嘴直笑,手下的琴聲一改,隨著他們粗豪歌聲、忘情的暢笑,錚錚和奏起來。
小芹被這一幕震得有些發傻,她從來沒想一副士子文人樣的許清,竟也有如此豪邁粗放的一面。
小顏則撿起裙裾,仿佛一只輕盈的百靈鳥,歡天喜地的擠到許清身邊,也抄起兩根筷子亂敲一氣,張嘴高聲跟許清唱起來。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
清脆的女音夾雜在粗豪的狂歌中,咯咯的嬌笑溶入哈哈的大笑聲里,山回水應著這一幕,驚得江中魚躍清波,沙鳥遠遁。
暮色初臨,江波澹澹,紅菱扶著醉意朦朧的許清回到船艙中,打水來為他細細地擦了臉,又灌了他一大杯醒酒湯茶,這才扶著他躺下,剛想起身,突然被許清一把攬住腰,把她一把抱起讓她平躺在胸膛上。
“紅菱……紅菱。”
紅菱聽著他喃喃的呼喚,看著他微閉著雙眼,俊朗的臉上一片酒紅,紅菱把自己羞紅的俏臉緊緊貼在他滾燙的臉頰上。圓潤的十指在他發間無意識地輕撫著。
船兒隨著江波微蕩,船艙中燭影搖紅,兩人緊貼著,直過了許久,紅菱才在他胸膛上輕輕糯動幾下,嬌軀滑落到許清身側,溫潤的櫻唇輕吻著他的耳垂,喃喃地問道:“公子,蒲公英是什么?它總是在夜里飄散嗎?”
半醉中,許清聽了一怔,紅菱竟然不知道蒲公英?自已答應她在蒲公英漫天飄散的夜晚,讓她真正做自己的新娘子,而她卻不知道蒲公英是什么,難怪念念不忘地問起。
許清隨之又釋然,紅菱以前所處的環境注定她很難得接觸野外,不知道蒲公英也不奇怪,這本就是一種不起眼的小花,而且這個時代蒲公英叫什么還不一定呢。說不定根本就沒有這種叫法。
許清攬住她腰,把她攬到自己的臂彎里,一邊聞著她淡淡的體香,一邊輕聲說道:“蒲公英只是一種野外常見的小花,但我很喜歡它,喜歡它那種輕盈地自由飄蕩的樣子,既然你沒見過,我就給你先說說,以后再帶你去野外看看。”
紅菱俏臉貼著他的頭發輕嗯一聲,等著許清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