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波說,我們廣的目標是年產15萬臺電冰箱,現在輕化萬能夠解決7萬臺壓縮機,還差8萬臺的缺口,所以……”沈佳樂遲疑地說道。
“建波不會是想讓我幫你們弄到8萬臺壓縮機吧?”林振華道,“輕化廳都只能給你們弄到7萬臺,我哪弄得到8萬臺?還有,這東西是年年都要用的,建波的意思,不會是讓我年都給弄吧?”
沈佳樂擔心地問道:“林振華,這事是不是很麻煩?”
林振華看著沈佳樂,真是無語了。這丫頭在電焊方面是把好手,但說到人情世故,還有國家政策之類的,就完全是個傻丫頭了。
林振華在五葉風扇的問題上給了高祖興一個面子,這次外貿部在法蘭克福裝備展上取得的成績,也有林振華的功勞。這些事情,高祖興肯定都會記在心上的,所以,林振華如果要求高祖興幫忙辦點什么事情,高祖興應當是會答應的。8萬臺壓縮機的進口指標,對于高祖興來說也就是一張條子的事情,林振華完全能夠弄到。但人情這種東西,用一回就少一回,林振華憑什么為金建波而去浪費這些人情呢?
“林振華,建波說,如果辦這件事需要花錢,這些錢可以由我們江實電來承擔,只要你告訴他一個數字,他就能給你辦好。”沈佳樂繼續說道。
林振華嘆了口氣,說道:”沈佳樂,你真不該卷到這件事情里來。你就踏踏實實去發你的洗澡票、開水票、冰棒票,不是挺好嗎?建波說的這個事情,我可以給他辦,但一下子弄到8萬臺的可能性不大,3、4萬臺還有可能,先應一下急吧。你回去跟建波說吧,我的關系也很有限,下不為例你們廠還是要想辦法自己解決壓縮機的來源問題。至于說用錢的事情,就免談了,他敢給,我還不敢收呢。”
沈佳樂從林振華的話里聽出了兩種態度,一種是對她的那是一種對待自己人的愛護態度;另一種是對金建波的,那是一種對生意伙伴的公事公辦的態度。林振華這番話里明顯在暗示說,他愿意給金建波這一次面子,但僅限于一次,給完就完了。而他所以給金建波這個面子,十有八九,還是看到她沈佳樂的面子上。
“好的,林振華,我回去跟建波說吧。”沈佳樂有些郁郁地答道,“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
看著沈佳樂的神情林振華沒來由地覺得一些心疼的感覺,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沈佳樂說才好,只好岔開話題說道:“小沈,你不急著回去吧?要不在潯陽玩兩天,我看有方便的車去南都的井候,捎你一程。
“不了,家里還有孩子呢。”沈佳樂說道”,我已經出來已經三天了,我打算下午就坐火車回南都去。丶。
林振華道:“真不好意思,我州出國回來,又到南京和上海去辦了點事讓你在這里白白等了兩天。”
沈佳樂臉上露出一僂微笑她舉起手里的一份資料,說道:“沒有啊,我也沒在這里白等,我幫你們那位馬工程師翻譯了一些資料呢。”
“馬工程師?”林振華一愣“馬杰?”
“對,就是馬杰。”沈佳樂道。
“亂彈琴!”林振華道他這個詞還走向朱鐵軍學來的,他覺得這樣說非常酷的樣子,“馬杰怎么能抓你的差呢?還有,你幫他翻繹資料,開什么玩笑?”
“是一些日語的焊接資料,馬工說,他找不到人翻譯,正好我沒事,就幫他譯了一些。”沈佳樂說道。說起焊接的事情,她的神色變得奕奕動人,好像是久旱逢雨的花兒一般。說到這,她站起身來,說道:“對了,我還得去找馬工一趟,他這些資料我沒有譯完,我想跟他說下,我帶回南都去給他繹,譯完再寄回來。”
“你坐著,我讓馬杰自己過來吧。”
林振華說著,拿起桌上的話機,給車間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們通知馬杰馬上過來。十幾分鐘后,馬杰氣喘吁吁地進來了,一進門便問道:“林經理,你回來了?找我有事嗎?”,
林振華指了指沈佳樂,說道:“不是我,是小沈找你。”
馬杰這才發現坐在沙發上的沈佳樂,點點頭道:“沈師傅,你也在這啊?”
“對了,馬杰,你怎么想到請沈師傅給你翻譯資料的?”林振華問道。當著馬杰的面,他不好表現得與沈佳樂太熟悉的樣子,便按著工廠里的習慣稱呼沈佳樂為沈師傅了。
馬杰尷尬道:“這是湊巧了。我們從法蘭克福帶回來一些西乎公司的焊接資料,史經理幫忙找了幾位師范大學的日語老師幫忙翻繹,結果我一看,譯得根本就沒法看,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懂焊接。我拿著資料來找你,結果沒找著你,倒碰上了沈師傅。”
沈佳樂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當時看到馬工手里的資料是日語的,而且還是焊接方面的,就說我也懂一點,其實我也懂得不多,才譯了一點點,還得不停地查日漢辭典。”
馬杰道:“沈師傅真是太謙虛了,你豈止是懂一點啊。你翻譯的那些資料,我看過了,非常準確,尤其是那些電焊術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就是搞電焊的呢。”
林振華暗自覺得好笑,他向馬杰問道:“小馬,你說你以為沈師傅是搞電焊的,那么你覺得她本來應該是干什么?”
馬杰茫然道:“她說她是石化機廠行政科的,管發洗澡票的。我說石化機也真是浪費人才,這么好一今日語人才,怎么去發洗澡票了?”
“糊涂!”林振華斥道,“沈師傅燒電焊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
“不會吧?”馬杰回頭上下打量著沈佳樂,覺得她怎么看也不像是個阿姨的樣子,“林經理,你說我小沒關系,可是你不能把沈師傅說得那么老吧?我怎么覺得,她充其量就跟我姐一樣大啊,怎么可能燒了十幾年電焊?”
沈佳樂捂著嘴笑道:“馬工林經理說得沒錯,我很小的時候就跟我爸爸學電焊,到現在已經燒了十多年電焊了
林振華道:“馬杰,記住了,你眼前這位大姐,是整個江南省輕化系統最好的電焊工。幾年前,整個江南省只有一個人會燒氬弧焊,就是她。”
“真的!”馬杰兩眼直放金光,“沈師傅,我真沒想到,哎呀,真是對不起了!”
沈佳樂帶著幾分羞澀幾分自豪地說道:”也不是像林經理說的這樣,其實……我記得林經理也會燒氬弧焊的。”
“這真是太好了!”馬杰喜形于色,“沈師傅,我剛剛拿著你譯好的資料,在車間里找了兩位師傅在試驗焊接后加熱矯正變形的方法,總覺得有點不得要領,你能去指點我們一下嗎?”
馬杰是個技術宅男,涉及到技術方面的問題就有點呆頭呆腦的。也許是這些天焊接的問題困惑他太多了,一聽說沈佳樂居然是江南省最好的電焊工,他馬上就想到了要拉沈佳樂去當現場指導,而全然忘記了對方只是來廠里做客的。
林振華只好出言制止了:”小馬,別鬧,沈師傅是客人,再說,她下午還要趕火車回南都呢。”
“……哦,對不起,我……”馬杰這辦知道自己唐突了,尷尬地支吾起來。
沈佳樂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輕聲說道:”時間還來得及,林振華,要不,我跟馬工去車間看看吧。”
林振華看到沈佳樂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央求之色,驀然想起了去年他去石化機拉走那些焊機時沈佳樂臉上的淚水。他點了點頭,道:”也好,那就麻煩你了。”
三個人離開公司總部辦公樓,一起向車間走去。馬杰是騎車過來的,此時便推著車與沈佳樂并排走著,一路對沈佳樂問長問短,全是關于焊接技術方面的內容。作
為一名機械系的畢業生,馬杰也是學過焊接的,但理論知識偏多,實踐經驗不足,沈佳樂跟他說起的焊接中的種種技巧,讓他聽得心曠神怡,頗有茅塞頓開之感。,馬杰這些天接受韋東齊安排的任務,正在研究高壓容器焊接應力方面的問題。林振華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容器車間和幾位電焊工試驗鋼管焊接中的應力消除方法。
三個人來到焊接現場,馬杰指著一段焊在架子上的鋼管對沈佳樂說道:“沈師傅,你看,這是我們州州焊上去的鋼管,冷卻之后,鋼管出現了輕微的彎曲變形,我們正在試驗如何矯正這種變形呢?”
沈佳樂看到焊機和焊件,眼睛就亮起來了,她快步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焊縫,說道:”哎呀,你們州才焊的時候,電源線接偏了吧?”
一名叫作喻賓的電焊工不解地問道:“什么叫電源線接偏了?”
沈佳樂指了指鋼管的一端,問道:“你們剛才是不是把電源接在鋼管這一頭了?”
“對啊,只有那里能夠夾住啊。”喻賓道,說完,他有些納悶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夾在這一頭,不是另一頭?”
沈佳樂微微一笑,道:”我是從焊縫的形狀看出來的,因為你們把電源夾在這一頭,所以焊接的時候,焊弧會偏向另一頭,我們管這個叫偏吹。”
馬杰在一旁點點頭道:”我想起來了,過去書上說過這個現象,這是因為電流從側面流過,產生磁場,焊弧在磁場的作用下會發生偏轉。至于偏轉的方法,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應當是偏向磁通密度比較小的一邊吧。”
沈佳樂道:”好像是這個道理吧,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偏吹會讓電弧偏離熔池,這樣焊縫不好看,而且容易出現氣孔,焊不透,影響質量。”
喻賓看著沈佳樂不過刀來歲的年齡,說話卻儼然像個權威的樣子,很是不服氣。他是本右軍從周圍廠子里淘來的一名提前退休的電焊工,已經是。多歲了,手上的
技術很是不錯。像這種焊接時出現磁偏吹的情況,他過去也遇到過,但從來沒有去細琢磨過,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現在聽沈佳樂一說,好像還挺嚴重的樣子,這就
讓他有些臉上掛不住了。
“這位小師傅,你說這個什么偏吹會影響質量,那你有什么辦法能夠避免啊?”喻賓叫板道。
沈佳樂道:“這個有很多辦法的,一個是把電源接點直接接在焊點下面。如果不方便的話,那么在焊接的時候,焊條稍微向有偏吹的方向傾斜一些,也可以抵銷偏吹的影響。”
“要不你試試?”喻賓說道。
沈佳樂回頭看看林振華,征詢他的意見。林振華呵呵一笑,早給她遞過去一件電焊工作服,說道:“來,你換上工作服,給大家演示一下吧。”
沈佳樂遞給林振華一個感激的眼神,然后接過工作服,套在自己的衣服上。馬杰又給她拿來了電焊手套、面罩和工作帽等。沈佳樂打扮起來,一下子又恢復了當年那個颯爽英姿的樣子。
容器車間里的工人們看到林振華親自陪了一位姑娘過來,本來還沒怎么在意。現在見這位姑娘居然穿戴起工作服,似乎是要露一手的樣子,便紛紛圍攏過來,想看看是什么樣的神人,居然讓副總經理親自陪同來了。
沈佳樂拉過電焊機上的導線,把它夾在鋼管上,然后把一根電焊絲夾在電焊鉗上,做好了焊接前的準備。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她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似乎上一次這
樣做還是幾百年前的事情,又像是做了一輩子這樣的工作。她回頭看看,見許多工人都站在她的身后,等著看她演示,她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佳樂,放松點,記住,你永遠都是江南省最好的電焊工。”林振華的聲音輕輕地在她耳畔響起。
沈佳樂覺得眼眶里一熱,幸好電焊面罩擋住了她的臉,沒有人能夠看到她的表情。她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舉起焊鉗,用焊絲輕輕地碰了一下焊點。
一串璀璨的焊花飛灑起來,像是沈佳樂那飛揚的青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