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約林振華見面的地點,是在王府井的東來順。林振華趕到的時候,陳天和他要介紹的人已經先到了,正坐在一張餐桌邊上聊著天。那人中等身材,西服革履,看起來像個成功人士的樣子,不過從他那黝黑的膚色中,林振華還是能夠看出,這位仁兄應當也是吃過苦,受過累的。
“不好意思,二位,我來晚了。”林振華走上前去,帶著歉意說道。
“沒有沒有,我們也是剛來。”陳天帶來的那人連忙站起身來和林振華打著招呼。
陳天沒有站起來,以他和林振華的交情,已經不需要這樣的客套了。他指了指那人,對林振華介紹道:“吳杰,沈陽達瓦貿易公司總經理。”
“哈哈,我這個總經理是個光桿司令,和林總這種指揮千軍萬馬的總經理相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小兵小卒了。”吳杰哈哈笑著說道。陳天在事先向林振華介紹時,說過此人是一位國際倒爺,現在看起來還真有點這個意思。他和林振華是初次見面,卻表現得熱情異常,一看就知道平時是習慣于與各色人等打交道的。
兩個人謙讓了一下之后,分別落座了。服務員走過來,問道:“各位,吃點什么?”
吳杰看了看林振華,說道:“林總定?”
林振華擺擺手道:“可別讓我定,我最不擅長于點菜了。”
“林總太客氣了。”吳杰說了一聲,然后轉向陳天,說道:“要不,陳總來決定?今天說完了,最后我付帳,誰也別跟我搶,誰跟我搶,我跟誰急。”
陳天笑道:“我才不跟你搶呢,我和振華都是替國家當差的,企業有再多的錢,也不是我們的。只有你吳總是自己掙,自己花,不讓你付帳,還能讓誰付帳?”
“陳總這話真是太客氣了,正因為你們二位都是給國家當差的,我才沒法和你們比呢。個人再有錢,能跟國家比富嗎?不過,今天是我誠心誠意請二位,二位能夠賞光,我都覺得是祖墳上冒煙了,哪敢讓二位付賬。”吳杰非常謙恭地說道。
陳天作為一名官二代,從來都不知道啥叫客氣。從他的角度來看,能夠替吳杰聯絡林振華,還在百忙之中陪吳杰吃飯,的確已經是非常給吳杰面子了,哪里還有搶著付帳的道理。他抬起頭對服務員說道:“你也甭問了,到東來順,自然是吃涮羊肉,半斤一盤的羊肉,先來10盤,不夠再加。”
“再來兩瓶二鍋頭。”吳杰補充道。
“呃……好,客隨主便。”林振華無語了,反正自己無財無色,一切就聽陳天安排。
酒和肉很快就端上來了,銅火鍋里的炭火燒得正旺,三個人一邊涮著肉吃,一邊喝著二鍋頭,幾杯酒下肚,聊天的氣氛便熱烈起來了。
“聽陳哥說,吳總是做貿易的,具體做些什么貿易?”林振華試探著對吳杰問道。
吳杰道:“我算搞什么貿易,我就是一個國際倒爺而已,主要是跑蘇聯。你看我的公司名字,叫做達瓦貿易公司,在蘇聯,我這個公司就叫做達瓦里虛公司。達瓦里虛,在俄語里就是同志的意思。”
“原來是這么個達瓦。”林振華點了點頭,“吳總原來就是在外貿部門工作的嗎?”
吳杰搖搖頭道:“我是個工人出身。我父母都是當工人的,鋼鐵廠的工人。我最早是頂替進了廠,每個月拿300多大毛,剛夠自己吃飯,加上抽煙喝酒。煙都不敢買好煙,一買好煙就超支了。后來我實在受不了了,索性就辭了職,自己干了。”
林振華啞然失笑了,他想起了熊立軍當年的樣子,和吳杰還真有得一拼。熊立軍下海是受到林振華的鼓動,不過,現在看來,即使沒有林振華這樣一個穿越眾,熊立軍最終也會下海的,正如面前這位吳杰一樣。
“我最早下海的時候,就是倒騰點電子表、蛤蟆鏡啥的。那時候還抓投機倒把的呢,我也不敢公開賣,就找個小街小巷的,托在手上賣。就這樣,干了好幾年,也存下了點錢。”吳杰繼續說著自己的發家史,“前兩年,咱們國家和蘇聯的關系改善了,有幾個哥們跑到滿州里那邊去和蘇聯人做邊貿,賺得挺兇的。我一看,這也是一個門路,也就跟著他們跑起來了。”,
“然后你就注冊了個貿易公司?”林振華問道。
吳杰道:“是啊,生意越做越大,沒個公司也不像樣。我一開始是做邊貿,后來就通過做生意時候認識的蘇聯朋友,幫忙搞到了簽證,直接把生意做到蘇聯國內去了。這兩年,我在蘇聯可跑了不少地方呢。”
聽吳杰說到這里,林振華心念一動,不由得向陳天投去一束目光。陳天坐在那里,似乎是專心致志地涮著羊肉,看到林振華向自己看來,他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點了一下頭,意思是說自己給林振華介紹這個朋友,的確是有原因的。
早在幾年前,林振華就在打蘇聯的主意。3年前在法蘭克福裝備展上,他刻意地聯絡上了幾位蘇聯的軍工專家,甚至還誤打誤撞地邂逅了日后叱咤風云的皮尤津。事后,他把這幾位蘇聯軍工專家介紹給了劉向海,并交代劉向海和他們保持密切的聯系。
除了軍工方面的渠道之外,林振華也一心想打通與蘇聯的商業往來,為此,他專門還與陳天探討過這件事。不過,這幾年他四處奔波,日理萬機,也的確沒有時間專門去實施自己的蘇聯攻略。現在陳天把這個吳杰介紹給他,其實就有幫他建立與蘇聯的聯絡這一想法。
“吳總和蘇聯這邊做貿易,主要是做哪些方面的產品?”林振華問道。
“輕工業品。”吳杰道,“原來我光以為咱們中國的輕工業產品差,到了老毛子那里一看才知道,他們的輕工業,比咱們還差。就這么說,半導體收音機,在咱們這算是挺稀松平常的貨色了?在蘇聯這玩藝就特別缺。我在莫斯科住賓館,臨了送了個半導體收音機給服務員,好家伙,她接到那收音機的時候那個激動勁,就跟在咱們這,有外國人送咱們一個大彩電似的。”
“有這么夸張嗎?”林振華有些不敢相信,在后世,他倒是聽說過許多關于前蘇聯輕工業落后的傳聞,但說到人家連個半導體收音機都做不好,似乎有些太夸張了。
陳天嘴里塞滿了羊肉,漫不經心地說道:“振華,吳總說的這個,太正常了。蘇聯人把國家的那點資源,全折騰著搞軍工了。他們有個笑話,說一個航天專家在莫斯科能夠接收遠在南太平洋上空的衛星發來的信號,卻收不到莫斯科電視臺的電視節目信號。”
“可不是嗎。”吳杰聽到陳天支持了他的說法,覺得頗有面子,情緒更加高漲了,“我在莫斯科住賓館,他們賓館里的電視機就收不到節目,全是雪花點。”
“然后呢?”林振華問道。
“然后我就不看了,反正這俄語我也聽不太懂。老毛子國內的電視節目比咱的還不如,連個帶色的都沒有。”吳杰不屑地說道。
林振華撓了撓頭:“呃,我是問然后你和蘇聯人做什么生意。”
“哦,你問這個啊。”吳杰道,“我就是把咱們中國的輕工業品,倒騰到蘇聯去,什么家用電器啊、服裝啊、餐具啊,反正咱們這街上隨便能買到的那些東西,到了蘇聯都是搶手貨,價錢相當于咱們這邊的兩三倍。對了,還有烈酒,那是老毛子最喜歡的東西,他們也喝不出個酒好酒壞,就知道度數越高的越好。”
“那你賣了貨,就帶著盧布回來換成人民幣嗎?”林振華繼續問道。
“那哪成啊。”吳杰道,“拿盧布回來換人民幣,一是不好換,二是換的匯率低,賠大了。我是用賣輕工業品得的錢,在蘇聯國內再買他們的東西,運回國內來賣。”
“蘇聯有什么可以賣到中國來的東西?”林振華問。
吳杰得意地說道:“有啊,蘇聯的皮大衣啊、望遠鏡啊,都挺便宜的,我就往回倒騰。不過呢,現在往回倒騰這玩藝的人越來越多了,有點不太好出手。”
“那你沒想辦法再拓展點其他的渠道?”林振華隨口問道,截至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想好要如何利用吳杰這個人,不過,考慮到幾年后蘇聯將要解體的情況,林振華還是覺得自己需要有一些熟悉蘇聯情況的人,以便屆時到蘇聯去揀些洋落。
聽到林振華的問話,吳杰稍稍沉了一下,然后說道:“林總這話問著了。其實,我這次托人和陳總聯系,就是有意想拓展點其他的渠道。你們知道嗎,現在蘇聯最便宜的東西不是皮大衣這些,而是……”
說到這,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陳天和林振華的表情,以決定自己是否還要繼續說下去。
林振華看了看陳天,陳天用正在夾肉的筷子頭指了指吳杰,說道:“吳總,有什么話你但說無妨,咱們今天就是哥們聊天,這里也沒外人,沒人治你的罪。”
吳杰等的就是這句話,得了陳天的承諾,他壓低聲音,說道:“其實,現在蘇聯最便宜的東西,是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