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洪志敏也不敢管?”韓育仁的臉黑得像煤炭一樣地質問著潘繼龍。
潘繼龍支支吾吾地說道:“也不是不敢管,而是對方把事情做得比較周密,洪志敏也找不到對方的錯。他說,現在治,他不好太明顯地偏怛我們。”
“肯定你找的幾個人做事不干凈,留下把柄了!”韓育仁道,他事后聽潘繼龍說找去辦事的是戴小明一伙,心里就yijing有數了,知道這事辦得不地道。
作為幾萬人一個大公司的總經理,韓育仁不可能認識每一個工人,但像戴小明這樣的人,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幾次都牙癢癢地想開除這幾個人,無奈他們都是正式工,又是公司子弟,人事處那邊也不太好操作。找這樣一群人來辦事,不辦砸了反倒是奇跡。
“不過,洪志敏跟我說的一句話,讓我有點不理解,我問他的時候,他又說有紀律規定,他不能多說。”潘繼龍道。
“什么話?”
“他說,那家店不是咱們的主場。”
“什么意思?”韓育仁詫異道,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小潘,你選的地方也的確不好,那家店你也知道的,是某部門在咱們公司旁邊設的點。在那里打架,的確是不太合適。”
“嗯,我主要是覺得那里只有一個漢華的胖子,處理起來比較方便。如果林振華挨打了,影響恐怕太大了。”潘繼龍解釋道。
“這個林振華,真是欺人太甚了!”韓育仁恨恨地說道。
“那么,韓總,咱們下一步怎么辦?”
“跟他耗著,我就不信他一個堂堂的董事長,有這么多時間在星北呆著。咱們以靜制動,讓他知難而退。”
“我明白了,韓總。”潘繼龍躬著身子退出了韓育仁的辦公室,到了外面之后,他撇了撇嘴:吹什么牛逼,讓人家擠兌得連門都不敢出了,還什么以靜制動呢!唉,算了,誰讓自己跟了這樣一個窩囊老板呢?
不提韓育仁在那自欺欺人地以靜制動,這邊林振華也沒閑著,在豐富多彩的業余生活之外,他居然還不知從哪搭上了一個20來歲的漂亮姑娘,此時正跟著對方在星北市的小巷子里轉悠呢。
“姑娘,你打算把我帶到哪去啊?”林振華笑呵呵地問著身邊的姑娘,有美人在身邊,他一點也沒覺得這樣逛街有什么辛苦的。
“快了。”姑娘簡單地答道。
在轉過若干條小胡同之后,他們終于來到了目的地,這是一處建于60年代的舊單元樓,他們要去的那戶人家住在6樓。
“我們到了,林總,這是我小姑家,我爸在屋里等著你呢。”姑娘拉開房門,對林振華說道。
屋子很小,不過看起來很敞亮。在客廳里,坐著一位60歲上下的老人,看到林振華進來,他連忙站起身迎上前來,抱歉地說道:“您就是林振華林總吧?我是張鈺泉。”
“呵呵,張工,我總算見著你了,你瞧,弄得像特務接頭似的。”林振華笑著與張鈺泉握了握手,然后雙方分賓主坐下。
張鈺泉的妹妹也跑出來和林振華打了個招呼,給他們倒上了水,然后便躲回里間屋去了。
“林總,我聽說你一直在我們星北重機門外等著我,等了五天了,我非常感動啊。唉,沒辦法,韓總這個人,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好直接頂撞他。這不,我讓丫頭去找你,把你帶到這里來見面,如果你直接到我們公司家屬區去,讓別人看到了,傳到韓總耳朵里,對我有點麻煩啊。”張鈺泉解釋著自己的舉動。…,
林振華道:“張工,是一機部的沈部長向我們推薦了你,說你是搞水壓機的權威,所以,我們必須找到你。至于等上五天,算不了什么。”
“沈部長謬贊了。”張鈺泉謙虛道。不過,聽說沈鴻一直都記得他,張鈺泉還是非常自豪的:“當年搞萬噸水壓機的時候,我給沈部長打下手,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其實,當年參加那個項目的專家還有很多,但這么多年過去,他們差不多都退休了。我算是最年輕的,過上兩年也得退了。”
“張工,客氣的話咱們也不必多說了,我只想確定一點,這么多年了,你的專業有沒有扔下?換句話說吧,1.5萬噸的水壓機,你有沒有把握搞出來?”林振華開門見山地問道。
張鈺泉道:“這幾天,聽說林總因為這件事找我,我雖然沒有出來見你,不過在家里也把一些資料好好地看了看。我覺得,如果還按當年上海那臺水壓機的設計,只是把壓力從1.2萬噸提高到1.5萬噸,我還是有把握的。”
林振華微微一笑:“你剛才說的如果,那如果是另一種設計呢?”
張鈺泉道:“上海那臺水壓機,在當年算是一個了不起的創舉,但從今天的技術來看,還是有很多遺憾的。我覺得,如果我們要新建一臺水壓機,而且壓力比原來的大出25,最好能夠修改一下設計。”
“張工請講。”林振華道。
張鈺泉把面前的茶幾推開,然后從身后拿出一張圖紙,直接攤開在地上。林振華見狀,也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張鈺泉身邊,和他一起蹲下來,察看著這張圖紙。
這是一張水壓機的結構略圖,這種“三梁四柱”的外觀,對于林振華來說是非常熟悉的了。不過,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同樣的外觀之下所蘊含的內容是完全不同的,這就需要張鈺泉向林振華解釋了:
“林總,你看,在咱們老的萬噸水壓機上,采用的是圓型立柱。這種立柱的優點在于結構簡單,但缺點在于間隙不可調節,導向精度低,導致動梁的定位精度差,這會直接影響到鍛件的精度。我從資料上看到,國外從70年代后期以來,yijing出現了方立柱平面可調間隙導向結構,它的略圖我標在這里了。”
說著,張鈺泉指了指圖紙的一角,讓林振華看他所設想的方形立柱的剖面。
林振華琢磨了一下,然后說道:“張工,我是這樣理解的,你看對不對。鍛機和其他的加工設備不同,那就是鍛件是高溫狀態的,在鍛機上會散發出強烈的熱輻射,導致鍛機的結構件溫度升高。由于熱脹冷縮的效果,立柱間原有的間隙會發生改變,從而影響到鍛壓作業的精度。而你設計的這個方形立柱,是間隙可調的,這樣無論冷作業還是熱作業,只要重新調整間隙,就能夠保證精度不變了。”
“沒錯,林總真是內行啊!”張鈺泉激動地拍著林振華的肩膀,這一刻,他才真正把林振華當成一個知音了。
林振華擺擺手道:“張工過獎了,我只是從你剛才介紹的情況聯想起來的而已,如果你不講,我根本就想不到這些的。”
“林總年紀輕輕,能夠把一個企業搞得這么紅火,而且在技術上也如此精通,真是難得的人才啊。唉,可惜了……”張鈺泉搖著頭說道。
林振華當然能夠猜出他說的可惜是指什么,他應當是感嘆星北重機沒有一個像林振華一樣出色的老總吧。林振華看過韓育仁的資料,知道他其實年輕的時候也還是頗有一些闖勁的,只是官越做越大之后,慢慢地就有了惰性了。由于星北重機在國內裝備制造行業擁有很高的地位,韓育仁驕氣日盛,既聽不進不同的意見,也不愿意與兄弟單位進行合作,星北重機的境況yijing有些在走下坡路了。…,
“張工,你接著往下講吧。”林振華道。
“嗯,我接著講。林總,你看,這兩個,是水壓機的上下橫梁,原來我們是用分體式結構,分別鑄造出各個部分,然后拼接在一起。分體式結構的最大缺陷就在于強度不足,組合間之間的接觸部分長年累月地進行高強度的碰撞,最終必然會出現破損。這一根橫梁是300多噸,如果出現結構性的破損,輕則導致水壓機無法使用,重則就是機毀人亡的重大事故啊。”
“那么,依你的意思,是想把它做成一個整體結構?”林振華問道。
張鈺泉道:“沒錯,把上下橫梁全部做成整體結構,300多噸重的一整塊鐵,怎么沖擊也不會出問題。”
“張工,這個難度好像有點大哦。”林振華像牙疼似地咧著嘴說道。
300多噸的一個整體構件,當然只能是通過鑄造的方法來形成。對于鑄造,林振華是一點也不陌生的,不外乎是把融化的鐵水倒進砂模里,待其冷卻之后,清除型砂就可以得到鑄件了。可是,這300多噸的鑄件,鑄造的時候光鐵水包就得四五個,砂型長十幾米,高和寬分別是四五米,相當于農村里的一套平房大小了,這樣的鑄造能行嗎?
張鈺泉看出了林振華的想法,他說道:“這種300多噸的大鑄件,過去咱們搞不了,現在有些廠子yijing能搞了。我們星北重機也搞過3包合鑄的鑄件,200多噸重。所以,我覺得技術上yijing不成問題了。”
“行!既然有人做過,咱們就可以試一試,大不了算是交學費吧。”林振華咬著牙說道。
張鈺泉嚴肅地糾正道:“林總,這可不能抱著交學費的心態。鑄造這種幾百噸的大型部件,如果不嚴密地設計工藝,是有可能會出大事故的。那可不僅僅是幾百噸鐵的問題,萬一發生爆炸,整個車間都可能毀了。”
“你放心吧,我們如果真要鑄這么大的工件,肯定會找專家反復論證的。”林振華保證道,“好吧,張工,你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