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和紀靈兒等人先后進入古跡核心。踏入古跡的霎時,展現在眾人眼前的,仿佛又是一片另一片天地。
楊澤頓在原地,紀靈兒的美目也不停睜大,軒轅晴朗忍不住一聲喟嘆,軒轅鱈天只剩下喃喃低語,“這就是青墟么?”
古跡中另藏天地,眾人立身之處是綠草蓬勃鋪成一望無際的草毯,而偶爾遮掩不到的地方,現出古跡斑駁的大理石面,石板上刻著優美的古篆,仿佛在彰示著那些久遠而不曾被人銘記的歲月。歲月悠悠,長生藤嫵媚蜿蜒,蓬絮草成群結隊迎風飛舞,巨木芽怒放,西墜的金烏太陽在林間投射出金子般顏色的光柱。
他們目光所及之處,竟然是一片巨大環形的類似于一些帝國古斗獸場般的天坑。方圓十里構成一片巨大的圓形天坑,成階梯狀延伸而下,明顯是人工開鑿,每一級階梯都有七八米的高度,從四人所在的高處下望,一個又一個階梯的圓,形成層次有別令人側目的高度,最下方的位置,卻并不是什么美輪美奐的居所或者宮殿,而是一片稀稀落落的巨石陣。
眾人所在的位置方圓數十米有余,從那些連接處的接縫之間,才能看出來是一塊石磚,而這巨大浩瀚的古跡天坑,竟然就是以這樣的石塊堆砌而成。
天坑之巨大,以至于和四人平行的位置,有成群結隊的嗥燕在翱翔,翱翔在西墜的斜陽中,將四人的影子在地面拉的扉長。
外界的靈獸進來這里,只能匍匐不前,通身乏力,而這里生長的嗥燕卻可以如此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飛翔。無論外界何等大戰,在此時的古跡之內,卻有另外的一種壯美和生機。那是無處不在澎湃到令人心悸的生機。
看到那些飛燕在幾乎平行的天坑“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楊澤卻在這一刻,為這份自由生出一種由衷的震動共鳴。
經歷了流放,斡旋,以及大戰,這一刻夕陽斜垂時的寧靜,天幕金黃的云朵,卻給人以寧靜來之不易的觸動。
因為有所觸動,所以在這一刻,楊澤亦有所悟。因為有所悟,所以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一些潛在的變動。
那些碧天燒紅的云朵,優雅飛行的嗥燕身影,倒映在紀靈兒深澈的瞳孔之中,同樣楊澤身體的這份變化,也同樣被她細察無漏。她目光觸及楊澤,睫毛輕輕律動,有些驚喜有些訝異,“你在剛才,再次進階了?”
從地玄九品巔峰在生死之戰中蠢蠢欲動,如今伴隨著他身體氣質氣勢微妙的變化,竟然一而越,飛快晉入八品,并陸續破開內心滯礙,一舉向上,達到八品巔峰,在沖刺七品的門檻才慢慢消減。
這一番洗筋伐髓般的變化,楊澤已經成功躍升一個品次!
雖然身體仍然帶著內外甚至肌肉筋腱激戰后的傷勢,但修行的進境,卻可以超越肉體的局限。
達到八品,內氣從更為激化的氣海脈穴中再生,游走奇經八脈,迅速減輕傷勢,形成一種神奇的療傷效果。這不僅代表著修為提升,更代表著他的身體,比之前要更加結實。
四人進入古跡,似乎是感應到某種特殊波動從而被喚醒,亦或者四人的闖入,導致這里原本平靜的氣場發生偏移。嘎啦啦!的聲音從四周傳來,四人張望開去,立時發現古跡的邊界之地,竟然生出淡淡的青色光芒,像是冬夜里的極地之光一樣,環繞了整個古跡。
那些緊躡四人的諸宗年輕高手,也來晚一步,無論如何施展獨門身[]法,也統統被那道青芒所阻,青芒此刻對眾人而言,就猶如銅墻鐵壁橫亙,竟然無人再從他們身后進得古跡。
眾人焦急之下,紛紛發力攻打。轟轟之聲不絕于耳,但是那些真氣劇烈炸開激蕩煙塵消散過后,只看到青芒在外力作用下有所波動,卻不見任何缺陷或者損毀。將所有人干瞪眼的阻隔在外面
看到那些出現的道道青光被引發的陣法禁制,楊澤在那種強大靈氣的爆發中興奮莫名,這是青墟之地陣法殘存的防護靈氣,早因為鐫刻下了符文,吸收了天地元氣,所以在適當的時機,可以引動起來,保護這片古跡。只是這片防護陣法在悠長的歲月里一直處于閑棄狀態,其要保護的所在,也已經在漫長的時間里,變得物是人非。
“還真的有禁制防護罩這種東西?天地間的靈氣元氣,真的是世間很神奇的產物,如果這個世界存在神,這些應該就是神的光輝吧”
聽到了楊澤語氣里的驚喜慶幸神色,軒轅鱈天扭過頭來,盈若秋水的大眼睛不免掠過幾分失落和沒聲好氣,顯然之前楊澤好不容易給她的改觀形象在這一刻又原形畢露,當即用脆生生的聲音道,“真正的大修行者,應該有大修行者的覺悟和驕傲,應該令人無比心折的反身殺將回去,將所有敢阻擋你的人全部震懾打敗!應該逆勢而上,而不是因為突然出現的外部環境順勢幫助心存僥幸慶幸之心”
她還能回憶剛才楊澤那有如天神下凡般的三招給她帶來心口噗通噗通的感覺,所以不免有些氣惱。
“在我之前的時代,一切講究順水行舟,隨波逐流間順勢而行,借勢是一個極好的策略”楊澤瞇了瞇眼,“無論是戰爭,還是政治經緯權術,借勢都是一個最能輕松達到目標的辦法。就像是杠桿一樣,我可以用三分力道做成十分的事情,那還要為何花費七分或者更多的力道,去做同樣的事?我如果能夠找到最好的撤離道路,又為什么要返回過去和那些人拼死拼活,難道就為了證明面子更重要?但是面子對我而言是什么?有命才有面子。”
軒轅晴朗第一次聽到楊澤這般理論,這對視榮耀為生命的他來說簡直有些顛覆。
就連紀靈兒也都望著楊澤,雖然從道理來講認可楊澤的說話,但心底有分自傲的她仍然不免覺得這番話說得是不是無恥了一點?不過自來對這個男子而言,他有這些驚世駭俗的想法言論,不就是正該如此的么?
“不要拿你以前在侯門貴族里的那些俗事來做比較,你就俗人一個。只知道鞋底抹油的逃跑么?”軒轅鱈天尖挺著俏鼻,嗤之以鼻。
“我再重申一遍,是撤離而不是逃跑。前者是有計劃的保存有生力量。后者才是因膽小怕事而逃離。你應該明白,我雖然不愿意惹事,但從來不怕事。”楊澤旋兒嘆了一口氣,“更何況你以為我不想打得后面那群家伙屁滾尿流么?青木令之中借取的力量有限,只夠我施展三招。在這之后,當然只能逃之夭夭。”
“楊兄果然借取了青木令之力,這青帝異寶,實在非同小可。雖然只能借三招力量,但每一擊都有那般無可抵御的偉力啊。”軒轅晴朗一直憋著,忍不住連連點頭。
“原來真的是借了青帝異寶之勢。真是讓我白白給你喝彩了。”軒轅鱈天還能想到楊澤如脫胎換骨的那一幕,相比起來,之前就像是高大威猛的雄獅,現在到成了一只狡猾無恥的狐貍。特別是自己還因為楊澤的“雄獅形象”而激動不已,現在真是有些印象破滅的惱火感覺,“你要是真擁有那種氣度修為就萬事大吉了,能夠力戰那么多大陸上的年輕高手,只怕今曰之后,你就徹底揚名。說不得還能沾到點宇文大哥什么的衣角,而如今只是仗著青帝異寶,那就是白白豎立那么多強敵,真是活該!嘖嘖就算你能離開這里,曰后恐怕都世道維艱啊。靈兒姐你真不該來地海的!和他扯在一起當真麻煩不斷呢。”
宇文靖這個名字,近些天反復被軒轅鱈天念叨。早成了她衡量打擊楊澤的一座天山般的鴻溝,兩大帝國都要拉攏的這尊大神,就連外面那些大陸不少名門貴女哭著喊著追崇仰慕的年輕高手與之相比也如螢火微光環繞皓月之明。他楊澤就更加的不夠看了。甚至可能還不夠宇文大神閑暇時抓來塞牙縫。
“要是真擁有那種修為”紀靈兒眸子落在楊澤身上,因為一絲遐思使得眼睛微明而斑駁。但隨即她的眼簾微垂,明眸有些黯下來,“就好了吧。”
紀靈兒的神態都落在楊澤眼底,看到她清麗神色的動搖,楊澤覺得自己眼皮也有一種刺痛般的律動。
再看到軒轅鱈天和軒轅晴朗的身上,已經多處負傷,有些外傷雖然閉住經脈止住了血,但仍然在衣袍裙裾上染上了血跡,他微微側目,對軒轅鱈天道,“為我來到地海,還陷入這樣的麻煩之中我欠你們很多,實在感謝。我能做的不多,不過若有一天因為你們而要我陷入同樣的境地,楊澤在所不辭。”
“呸呸呸,烏鴉嘴。”有些不敢相信楊澤跟自己誠懇道謝的軒轅鱈天倒是怔了怔,倒也不好繼續數落楊澤,極不自在擺擺手,“不用,反正既然來了這里跟你在一起,就算我倒霉吧。”這妮子在這個時候還不忘拋點讓人岔氣的話,隨即朝著天坑之下的石陣展開身法。
“現在本姑娘倒是很有興趣,看看千年前那個收服了整個地海的大男人到底留下了些什么!”
被精力無窮的昆侖刁蠻大小姐這么一動員,楊澤和紀靈兒盡管各自尷尬沉默,也不由得隨之而動,進入青墟古跡雄偉的圓形深坑立面。
伴隨著眾人朝立面之下奔行,頭頂上的天幕也就越來越遠,這些階梯一塊有七八米的高度,若不是修行者而是普通人,對他們來說無異于一大塊一大塊的墻面。隨著四人深入而下,天幕被這種漏斗形的圓錐地勢勾勒出一塊巨大的圓形邊界。
無數的嗥燕鸝雀都在這些綠草綿密覆蓋的階梯上筑了巢,四人朝深處的石陣行進,立即蒲莎莎引動起陣陣飛鳥,蔚為壯觀。
伴隨著朝下方腹地的深入,邊緣的大理石現出不少古文篆,紀靈兒和軒轅晴朗兩兄妹都出身西陀昆侖這種地方,自然對這些古篆多少知解一些,大部分都講的是青帝在地海的事跡,和那些地海七大境的拓碑一樣,并無二致,卻極少提及青帝歸隱后的生活和情況。以及眾人最關心的傳承所在地
眾人終于來到幾乎有數百米的漏斗立面最底部,從高處遠望下來,看到的石陣如積木一般。然而此番置身天坑之底,才終于明白這些巨石的巨大程度。一塊塊巨石少說也有十米高度,陣列于前。上面還有古藤密布垂吊,巨石上有不少紋飾,都刻著足以讓紀靈兒三人都認不出來的遙遠符字。
不遠處的地面上,地下水違反地理的繞行一根彎弧的石柱,然后從石柱高處滴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一灣清泉。
四人早已經是有些口干舌燥,看到面前的清泉,軒轅晴朗用冠簪探入,確認沒有沼毒之物,于是四人捧水飲用補充,竟然發現水中靈氣充沛,對一場大戰后的四人都是大補。四人就地休整,隨即四個方面仔細探查。
過了大約兩個刻鐘之后,眾人回到清泉所在地,軒轅晴朗搖了搖頭,“若是說這里是青墟腹地,實在有些不太可信,因為至今為止,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奇異之處。”
軒轅鱈天一時有些頹喪,“真是累死人了,如果真的是青帝隱居的地方,那么至少也要有住的地方才是吧,難道那個青帝以天為被,席地而居?就算如此,好歹也要有鍋碗瓢盆這些遺產嘛。就算他修為蓋世不顧口欲可以不吃不喝。如果這里是他的埋骨之地,最少也要有墓碑墓穴什么的,可這里壓根就不像是有那些東西的樣子嘛!”
“不要著急,我們可以再找找。”紀靈兒搖搖頭,雖然有憂慮之色,但還是看向楊澤,“你是靈脈之體,應該對天地靈氣有更敏銳的觸覺,有沒有什么發現?”
他們深入青墟腹地,但青木令現世,已經引發了外界宗派的諸多震蕩,可以相信越來越多的高手將被驚動至此,青帝廢墟雖然以殘存陣法阻隔了外界那些人,但如果他們進退無門,就等于到了死地。
外面的陣法禁制雖然有效,但是畢竟歷經風霜,很難相信這種大型陣法還能有效多久?最后會不會被強行破解。到那個時候,他們也就沒有辦法的將面對最后的決戰。
“我試試。”楊澤盤坐在地,閉上眼睛,以塑靈師無比敏銳的靈氣觸覺,識海發散出去,感受天地間的靈氣所在。
這片土地的靈氣很充沛強烈,可以知道有地脈靈氣孕育,所以泉水居然有充沛的靈氣,不弱于一些丹藥。但這并不是因為地下水有什么寶貝,而是整體土地的充盈靈氣使然。因為懷疑青帝真正廢墟在地下,所以楊澤加深了識海朝地面之下探測的幅度,但最終沒有觸覺到任何可能存在靈氣強烈發散的來源。
就像是當時云庭境那支被楊澤吸收了靈元的隱龍劍一樣,隱龍劍只是存在于那里,楊澤就能感覺到其身為強大靈寶的強烈靈壓。而如今沒有靈氣極強的放射源,也就意味著土地之下,并沒有異寶。沒有異寶,何來青帝傳承?
為此,楊澤最終只能將神識探入自己泥丸宮內,面對元神老頭。
“你既然知道古濯就是青木令,也知道青木令的來歷,你之前不跟我說也就算了,那現在你總該知道,青帝真正的遺跡傳承,到底在何處?”
元神老頭輕描淡寫,“青木令對你來說很重要么?當然不重要,只有地海中人才對他奉若珍寶。既然如此,你手中的黑劍是古濯還是青木令,又有什么關系。至于這青帝歸墟,我曾經還不知道有這么一個有趣的地方,否則早來探查一番,若是早來一番,現在肯定將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如今我看來,暫時沒發現什么奇異之處,不過這地方總讓我有些期待,應該會發現一些東西,我先查驗查驗再說。”
楊澤重又睜開眼睛,面對等待的三人。搖了搖頭,“暫時并沒有什么發現。”
晨星在天幕閃爍,雪山雪原之中的這片綠洲,并沒有被雪原中惡劣的氣候所影響,相反綠洲自成一片天地。有如盎然春意一夕而至。
夜幕降臨。
軒轅晴朗用枯枝敗葉燒出一堆篝火用以四人在夜里驅寒。火苗舔舐枯木“噼啪”的聲音不住響起。
看得出來昆侖兩兄妹出門在外,向來都是長兄當父,一切都為軒轅鱈天管得干干凈凈,包括拾揀柴火,不顧衣袍被戳裂的收攏枯枝。然后坐在倒地的大樹干上吹灶生火,惹得熏黑了臉頰,歪了髻發。
軒轅鱈天一對眼珠子大睜著,坐著看著軒轅晴朗忙忙碌碌,偶爾楊澤和紀靈兒打打下手幫忙撿些備用柴火。
看到紀靈兒一襲淥水蘿衣將一堆樹皮都風化了的枯枝抱在懷里,不似無數人仰慕的圣女反如村姑,她還不由得伸出手來指道,“靈兒姐,你衣袖全弄臟啦!”
紀靈兒微笑,用空著的手捋了捋嘴角的青絲,找到稍粗的一塊用來備柴的上好枯干料子,俯下身去,楊澤的手卻在同一時間握住枝干的另外一頭。
同時握住枝干,卻同時四目相觸。
面對紀靈兒微揚螓首清美絕倫的面容,卻立時想到這個女孩并不屬于自己。想到在那遙遠地方還有一個與之郎才女貌無論任何方面他都觸之不及的存在。楊澤心口就突地抽了一下,甚至牽動到眼角微微收縮。
隨即他松了手,轉身到遠處去撿更多的枯枝。
紀靈兒立在原處,衣衫在微風中薄振,抱著柴火,背著星辰,目視著楊澤在遠方俯身的背影。佇立良久,身前青絲輕輕散亂縈舞。
篝火旁的柴堆儲備越來越多,足夠度過這個寒夜。而頭頂之外,外部人士正在攻擊禁制的轟然之聲也偶爾傳來。時停時續,還伴有一些嚷嚷的喧鬧叫罵之聲。
禁制歷經久遠歲月,如今威力已經不足十分之一。更無法持久,不知道等到明曰黎明來臨,是否還能堅持。
而第二天太陽將繼續升起,最終的大戰,也將來臨。他們要不然背水一戰戰死于此,要不然就突出重圍,渡過雪原,突破靈鷲山脈,最終抵達五洲峽,離開地海。
但這幾乎只是一個渺茫的希望。
“我們會死吧?”篝火的光影搖曳在軒轅鱈天美麗的面容之上,令這個漂亮中透著些可愛沒心沒肺的昆侖大小姐,也開始有些感懷自己青春易逝,紅顏薄命的可能下場。她雙手交叉環抱著身軀,指甲掐陷入手臂中去。她第一次對生與死產生了某種敬畏恐懼和害怕。她低頭看著自己脫下了靴子,裸露在外烤火取暖的嫩蘑菇般腳趾,腳掌微微繃曲。
“胡說八道!你再說這些廢話,我就真要生氣了。”軒轅晴朗皺起眉頭,很認真的盯著這個不省心的妹妹。
軒轅鱈天鼻翕輕輕抽動了一下,抬起頭來,目光有些楚楚的隱隱波動,似乎這一刻才有些怕了兄長,“那好吧我不說了。”
楊澤望著搖曳的火苗,心里卻想著這該死的元神老頭怎么還沒有一個頭緒。更偶爾看看手頭邊的古濯發呆。心想既然持有古濯,隱隱感覺到這里有召喚之意,那為何進入了古跡深處,這種感覺卻憑空的消失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老天你該不會是玩我的吧。
紀靈兒目光閃爍,若有所思,突然她起身,朝旁邊走去,來到楊澤身旁的時候,低聲道,“你跟我來一下。”
軒轅晴朗兩兄妹抬頭看了楊澤一下,又齊刷刷低頭望著赤裸雪白的腳趾,望著眼前的火苗。
楊澤微微愕然起身,走向在遠處一株華蓋大樹下站定的紀靈兒。
看到她如月下神女,如有可能,楊澤并不想和她再多有任何接觸,因為每一分的接觸,都可能讓他要數以十倍百倍的時間來忘卻。遺忘是最容易的事情,也有可能成為最難的事情。因為有得事始終不大那么容易忘記。不太容易忘卻驚鴻一瞥她不染半分塵埃的嬌軀,不太容易忘卻她的外表冷漠卻心地里的善良。不太容易忘掉把她緊擁入懷的感覺。不太能忘掉她微笑的時候,可以令清風漸斂,花草羞慚。
不過他始終知道這一切總該有個結束。朝紀靈兒走去的時候,他就暗中提醒自己,是該有個了解的時候了。
來到紀靈兒面前,楊澤微微一笑,“是之前我不告而別留下的那句話嗎?我為此道歉,明白莽撞了一點,甚至不應該留下那些東西,如果有下次,不會這么做了。”他苦笑一下,“呵,實際上是沒有下一次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和紀靈兒說話這么陌生遙遠起來。然而實際上他們本就應該是如此遙遠。因為天姓的好強讓他不愿意從紀靈兒口中聽到一些殘酷的東西,所以他不如先一步自絕于人民。
紀靈兒看了他半晌,這短短時間卻讓楊澤有種漫長的感覺,漫長到自己站著有些腰疼。
“之前軒轅鱈天跟你說的一些東西,有些并不符實我想興許有必要糾正一下。”
“嗯”
“宇文靖,是我西陀大師兄從小以來,在嚴酷的修行之上,他都像是一盞風雪里的明燈。我們曾經那樣的相依為命,所以我對他崇敬中,還有一種依賴”紀靈兒說這些的時候,神色仿佛投入進了回憶一般,且流露出來的溫和神態,令楊澤心情有些惶然微沉。他有時候可以想透并接受一些結果,但并不愿意面對這樣赤裸裸的打擊。
這個善良的女子啊。聰慧卻又顯得有些笨傻。難道她以為這樣為自己解開心結,就可以平息一切么?
這就像是拒絕別人的時候說其實你是好人一樣,讓楊澤幾欲轉身離開不愿聽下去。
紀靈兒又在遐思中癡而溫婉的一笑,“甚至或許有些仰慕的心思吧這些都是的的確確存在的。”
楊澤暗嘆罷了。就當是一襲明媚的美夢吧,可能睡醒過來會心疼會糾結會偶爾難過,但這就是一個追之不及的夢。人生最貴重的莫過于懂得舍予。
紀靈兒黑曜石般的雙眸最終定格在他的身上,眨了眨,“但是,這和之前軒轅鱈天所說的心所有屬是完完全全的兩回事。”
“所以”她淺淺一笑,“不要聽她信口胡謅,好嗎?”
不要聽她信口胡謅,好嗎?
楊澤發呆似的愣愣看著巧笑盼兮的紀靈兒,還在緩過氣咀嚼這番話蘊藏的某種深意。不要聽她胡說八道,不要聽她胡編亂造,不要聽她夸大其辭
自己能說不好嗎?
望著楊澤發愣的模樣,紀靈兒“噗!”得一笑,娉婷身姿和他交錯而過,盈盈前行,帶起一陣淡淡香風。
走到大樹華蓋之外,紀靈兒想起什么似得轉過身來,眼波流轉瞥了他一眼,略微促狹道,“對了,你那天留下的那句詩,我記下來了,并且大概會一直記著吧寫得很好呢。”
楊澤在樹下愣了半天,才緊隨其后,回到篝火邊上。從旁看到紀靈兒的側臉,她卻沒有看他,只是在火光映照下,臉頰有一層淡淡酡紅的色澤。魅惑眾生。
軒轅鱈天無比狐疑的看著兩人,“你們到底嘀嘀咕咕的說了什么?”
紀靈兒微微一笑并沒有回答,楊澤卻心跳微微加速。
紀靈兒本沒必要解釋這些,所以這一切意味著什么?
深夜,外部攻擊禁制的聲響,似乎也消減下去。
困意漸漸襲來,軒轅鱈天伏在了打坐入定軒轅晴朗的大腿之上,睡得香甜。
楊澤靜謐無聲的坐在同一根橫木的紀靈兒身旁,兩人靜靜的鼻翕之間,楊澤肩膀突然一僵,紀靈兒的螓首,就那樣輕輕擱在了他的臂膀之上。
夜幕如潑墨橫溢,星辰卻璀璨明媚。
不管明天將面臨什么,不管明天還會不會降臨,不管朝陽還能不能升起至少這一刻,無比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