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東來受了傷。鹿島坐鎮第一宗派的神道齋齋主,居然受了傷。如果這個信息,傳到鹿島王宮之中,那久居深宮素有大略的圣德天子,會不會正在做他分割肥沃土地蓬勃野心的沙盤推演時候,驚得跌落了手里的長桿。
鹿島國以極巨的資源為神道山提供滿足一切所需的輸血供給。那么在鹿島國軍戎毫不客氣征伐四方的時候,鹿島國也需要神道山那里最堅定也是最強硬的支持和對外界的威懾。
神道山要保持這樣的威懾。雷東來就是最大的關鍵。而雷東來如果受了傷或有任何閃失,那么所造成的震蕩,將極有可能動搖損及鹿島國的根本。
只是這一切,鹿島王宮自然還不知道,外界所有人也都還不知道。甚至就連此時在場的鹿島國高官貴爵,也都并不知曉。
他們只為能見到一場修行者之間能使天地動容的戰斗而震撼,為鹿島國三皇子之死而震驚。所以所有人都不會真正知道兩人交手的背后發生了什么。
但沒有人真正的愚鈍和笨蛋。在他們屏息見證的對抗之中,無論心中對雷東來充滿著怎樣不可撼動的信心,但仍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心里面誕生了某種危機的陰影。
人向來都對自己不敢去面對的事物,而產生不去看不去觸碰,忽略和自欺欺人的念頭。所以在場人也不例外,他們甚至都不會去想象,雷東來如果在今天神道山之上敗了,會是怎樣的一副場景?
只可惜這樣的場景只是在他們心中暫浮一線,便早早驚醒般惶然散去。重回到了眼前的戰場之上。
女子孑立。雷東來平靜的看著她,因為明知修行者激戰之時,任何微妙的負面情緒都可能影響到最后的戰斗結果。所以他硬生生的將李求承流著血淚對他訴說的那幕拋之腦后,將親手撫頂滅去李求承最后生機感受他的軀體由熱轉冷的悲痛壓制得不露痕跡。這是一個怎樣可怕心志堅韌之輩?
“我自十四歲悟氣入道以來,先師便盡傳我一生神道齋修為,自十王年前入天玄開始,我敗盡無數好手,掀起不少腥風血雨。而敗盡各路好手,自然是要付出代價,代價就是數次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殘酷。
但自十年前一步邁入道通境界之后。這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了下去。我已經平息了十年,過了十年閑云野鶴般的日子。自詡在東海域再無敵手……所以我很想知道,今日在我神道山挑戰我的人,到底是何方的弟子,哪位高賢之徒,神道齋,必然永不忘卻貴門大名!”
面前的女子如此年輕,就有擊破自己六合氣的能力,與其說震驚,還不如說能讓人生出一種極大的憤慨忌憚妒意。在修行這條路上雷東來走的極其艱辛,方能到眼前威震一方萬人矚目的地步。而眼前年輕的后輩,今日就很有可能達到了超越自己并強過自己的力量。
宋臻似乎并沒有感受到雷東來刀芒針刺般的目光只淡淡道,“之前說過了……礙于門中規法,請恕不便相告。”
宋臻雖然不似楊澤這般自小就在俗世摸爬滾打,但作為天墟靈尊,她對外界的信息也并不閉塞,知道有許多的宗門,規條復雜嚴苛,也不愿出世見人,以條規所限為借口不暴露身份,乃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由。
但是她并不知道,就這么打上人家山門去,還不給人家一個交代,就是再如何門規森嚴出世的修行宗門,都不可能這么做。這就不是挑戰或者挑釁,而是一種霸權主義。就是宗派間的戰斗,好歹也要理清楚個子丑寅卯,恩怨情仇。
雷東來不相信,包括在場,哪怕是世間人也絕不會相信,一個能培養出眼前女子這種超卓大修行者的宗門,能夠等閑受邀幫助楊澤出頭對付他們神道齋!
唯一的解釋就是大曄國的背后,或許站著某種神秘而未知的勢力。因為這樣的大宗門絕不可能為一個落魄世子而出頭對付神道齋。唯一的解釋,就是大曄國背后,還隱藏著某種極為強大的勢力,在如今大曄危難之時。終于爆發出了隱藏的力量。
想到這里,雷東來不免背脊滲出一絲冷意。扭頭看向一旁的半藏大師,心想就連大曄修行界支柱似的人物半藏,也都明顯不知道這名女子來歷,那么可想而知,大曄的這龐大靠山,隱藏得有多么之深?
楊澤原本不知道兩個同樣是大修行者的雷東來和宋臻剛才交手之時,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結果。甚至楊澤至始至終,都不能準確清晰的了解到,當日天墟之上那十二道宮中的弟子,他們的優越感到底來自何處。確切的說,他并不明白宋臻的實力,到底到了一個什么樣的地步。
但剛才雷東來那道無可抵御的裂雷之氣,卻被宋臻化解。原本那能攪動低空黑云龐大氣息的力量凝集,卻被宋臻劍指擊潰。
而就是此時雷東來的這一番話,其中所透露出來的意味含義,他低落下去的氣勢,才讓楊澤肩膀聳了聳,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震。
從戰術上來講,誰在剛才的交鋒中占據了主動,誰在此刻便擁有了搶攻的優勢。然而讓為什么在交鋒之后,雷東來居然會停下攻擊,探究宋臻來歷?
之所以會探究,是因為他對宋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之所以會問詢,即是在剛才的戰斗之上,他暗中吃了大虧。所以他們沒有迎來雷東來狂風暴雨一般后續的攻擊。
楊澤看著場上那個峙立青衫女子的纖細身影,心中不免生起一份油然可靠的感覺。心想他之前讓道尊和宋臻的仙鶴“流光”潛伏,以待見機不妙時可攻可退的底牌,終于派不上了用場。
但下一刻,反應過來的楊澤恨不得出聲吆喝宋臻趕緊窮追猛打。因為他立即把握到,雷東來突然對宋臻產生興趣甚至略微低落的氣勢,并不是真正心中對宋臻產生了震駭乃至于他不得不詢問她師承來歷的地步。而是在暗中調息整頓,以待恢復到最佳狀態重新爆發出更強更凌厲的殺招。
所以他朗聲開口道,“哪里有這么多的廢話?你到底是真的關心她的師承來歷,還是要借此時機調息整頓你體內的傷勢?”
他當然不可能讓雷東來得逞,也更擔心宋臻不知道這一點,從而放任他重振旗鼓變得更難對付。從策略的角度上來講,對手如果陷入對你評估錯誤的局面,那么將是擊敗對方的最好時機。他可不希望這樣的時機轉瞬即逝。
但是此言一出,周圍所有人,頓對面露驚駭之色,紛紛朝著宋臻和雷東來望去。似乎要從他平靜的面容之上,看出楊澤所說這番話的真假?
“胡說八道!我師尊東海域不曾遭遇敵手,爾等竟然如此狂妄。待我師尊施展強大手法,為我師兄和鹿島一國,報此深仇!”一位神道齋弟子立即出言悲憤駁斥威脅。
又見到雷東來面容的平靜和不怒之威,在場不少人才稍稍放下心去。心中再度對雷東來拾起根深蒂固的信心。無數人出言聲討,一邊是對李求承的悲痛,一邊是要怒斥活剮楊澤三人的高喝。
喧雜聲中,宋臻眼瞳望來,對楊澤微微一笑點頭。
在這個微笑點頭之中,楊澤才明白宋臻不是不知道雷等來正在暗中調息正待重振旗鼓爆發更強大的殺招。相反她知道明白洞悉了一切,而任由得對方這樣去做。
這是一種怎樣的自傲和強大的信心?
雷東來紫瞳厲芒不住閃動,就算再如何心志堅硬高傲如猛虎般的人物。他畢竟是一方雄主。他畢竟是一個大修行者。而眼前這個女子面對著他,卻似乎并沒有任何足夠重視的孤傲。對方的孤傲,恰是對他雷東來的輕慢。這才是雷東來目光里紫芒威烈的原因。
下一刻,他調息完畢,氣機重新攀升到巔峰。他心中一喜,并同時準備將胸中那團怒潮,開閘泄洪!
宋臻卻動了。
雷東來雙腳所立的地面,突然朝下彎拱,塌陷下去。他的雙手交叉架在頭前,而在鐵杵一般粗壯的雙臂之上,是一截雪白如蓮藕般的手臂,手臂的主人,正凌空在他面前,淡雅的裙衫伴隨著排開那些因為高速而變成霧氣的塵埃繚舞。
然后才是這一擊爆發出來的巨大響動。
周圍人震得人仰馬翻。
無數人肉眼激跳。所有人只見到這樣一幕畫面。
纖細飄舞的女孩軀體,那一段皓白的玉腕。如千鈞之力,砸在猛如雷東來這樣人物的雙臂之上。
然后地面塌陷,塌陷,再塌陷!
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力量!
碎石飛濺,地面震撼坍塌。顯出一個朝下凹陷的大坑。而這一切,都只來源于那個身軀嬌弱不堪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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