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曄人都知道恭親王乃是當今德昭天子之弟,這位親王愛好四處巡獵,酷愛習武,乃是王室中有名的修行高手。素來的志向便是軍戈鐵馬的生涯,成為一方拒敵之將。但因本身的身份,所以夙愿始終未曾得嘗。不過也時常代天子巡邊督軍,在朝堂之中,影響力頗大,與軍部大司馬董家,也是來往交情很深,實則比之其余幾位天子兄弟親王,論影響力聲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還被德昭天子賜一枚誅邪金簡,為天子行法,誅戮不法之屬,是當今大曄朝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如今恭親王督軍而返,迎接的儀仗排開三里之外,驛道乃是官署軍供之路,這段時辰幾乎沒有任何官員敢從驛道行路,避免搶去了恭親王的風頭,卻沒有料到,結果捅了如此之大簍子。
那為首的出迎官員看著后面的寶雕華蓋馬車,再看眼前明顯小了一個尺寸的車駕隊伍,當即就已經臉色鐵青了起來。恭親王的車隊快馬加鞭馳來,自然是聽到了前方的喧天喚聲。偌大的出迎隊伍,這么多官員的行禮,結果行錯了禮,這是一件逐漸朝可怕方向演變的事情。
洛雄等人的車駕在這里堵著,后方的寶雕華蓋大車便上不來,一時將不少人嚇得神魂出竅。眾人知道這位恭親王最為講究,出迎的時辰,回王都面圣的時辰,那是早定下來的,決計要分毫不差的依行,如今出了這樁大事,不由得令這些官員面色大變。
看到那駕大車被護軍拱衛,逼上前來,在岐山車駕后方停了下來。見到這一幕,引領為首的一位官員青肅著臉,指著岐山郡的馬車,手指都在發抖,“你們是何人的車駕,可知沖撞我恭親王座駕,冒充上欽督軍,乃是死罪!”
車簾嘩然掀開,洛雄躬身一步出了車馬,站在轅上,連忙掏出楊澤所贈侯府的玉佩,拱手高聲道,“諸位,實在是抱歉,我等原本是常陸國岐山郡人,乃是受蘄春侯三世子楊澤所托,前來上林城安定,這便是信物”
人潮低低的傳來一陣嘩聲。城便看熱鬧相迎的百姓,立即交頭接耳起來。
“蘄春侯府?”那為首的官員眉頭一皺,嘴唇都因為發青而哆嗦,佻然道,“我不管這是哪個侯府!?不管你們屬于哪個王侯!可知道你們身后的車駕是誰?乃是大曄當今天子之弟的恭親王,恭親王督軍勞軍歸來,你們沖撞車駕,真是好大的膽子哇!”
岐山郡一排車駕,頓時人人頭皮發麻,那些后面車馬里探出頭來的岐山郡少年們,望著那肅殺之氣靜靜而發的寶馬大雕車,并知道自己這一行沖撞了一位親王,即便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們,頓時也是面無血色,如一窩瑟瑟發抖的受驚雛鳥。
后方肅殺的寶馬大雕車之中,氣息卻異常平靜。車駕里面,是一個眉宇纖薄,雙目精細,頭戴華冠的男子。此時正在把玩著手上的一對通透明澈的圓滾玉球。半晌后,不由得冷冷一笑,“蘄春侯府?”
隨即他起身,揭開門簾,兩旁的護衛將領頓時上前微躬著身子聽命。
看著前方的車駕,中年男子細長的眉眼掃視回來,道,“依大曄律法,冒充上欽督軍,該當何罪?”隨即他輕描淡寫,“拿下。”
楊澤收到岐山郡洛雄等人車駕到來的消息,已經晚了半步。
不少人朝西城門處趕去。就連齊建霖也沖入府門,見著楊澤就道,“你們蘄春侯府是不是有采買車駕從外回來?結果似乎沖撞了恭親王今曰返都的車馬,如今被以冒充督軍的罪名,拿了要治罪呢!”
嘩!得一片巨大的震動,不亞于一塊巨石,在侯府內投入下去。這就連大叔伯之妻王楠,也都慌了神,楊父楊洪遠,和目前蘄春侯,都不在王都,而是去了上林百里之外的蘄春屬地。誰知道竟然發生這么一樁大事。
各房都在短時間內震動起來,王楠立即著人,“馬上著人去問,是家業里那一方人被扣下了?還有你們立即去王宮,知會老爺。”大叔伯楊偉銘是天子近臣大學士,如今在王都之中,整個侯府里面,只怕也是他最有分量了。
二叔伯楊遠征嗓子就洪亮的吼了起來,“恭親王他什么意思?我要和他當庭理論去!就算是親王,我侯府又豈能被隨意擺弄!”
王楠連忙勸住,“二哥千萬別動怒,你一去,只怕要和親王殿下沖突起來,事情就更加惡化了!先派人去查探清楚了也不遲!”
楊遠征重重的低哼出聲,“哼!若真是我們有錯,蘄春侯府絕不偏袒!然而近期朝堂上言論頗多,若是親王有意針對,我侯府也絕不和他善罷甘休!”
在這個整個府內鬧哄哄亂糟糟的空當間,楊澤已經和齊建霖出了府,奔西城門之外而去
上林城西城之外的驛道處,盡是黑壓壓攢動的人頭,喧雜之聲嗡嗡不斷,然而在事件發生的位置,反倒是越加顯得寂靜。
那片人潮圍拱的空地之上,有無數持著兵刃的護衛軍,正將一隊馬車團團圍住。這些都是親王的親兵,身穿盔甲,威風凜凜,手中兵器是大曄鑄造局督造最精良的武器,閃著死亡的寒光。
而在被圍車馬之中,則有不少武夫亦同樣拔出了手中的武器,岐山郡的護衛武者,此時也紛紛拔出兵刃來面對周圍的團團士兵。岐山郡舉郡遷徙,自然不可能才這么一隊馬車,這隊車駕所乘的是洛雄一干人等,以及靈植場的一些長輩中人。岐山郡郡民大部分,都駐在據此百里之外的駐營地之中,隨行的只有少數護衛的武者。
但看到他們這一眾拔出的是樣式古怪的弧形彎刀。就連周邊的圍觀群眾,也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人們望著他們的眼神里,懷疑和疑惑之色越加濃重起來。
這些兵器明顯不是大曄的常用式樣,大曄因背靠盛唐帝國,所以以劍為君子之器,不光是文人墨客愛配長劍,就連修行者之中,也有不少專愛劍術。習慣了長劍這種剛直中正的兵器,再見到岐山郡的護衛兵器,不免怎么都覺得怪異刺目起來,甚至由心底的摒棄幾分。而這些彎刀不光不是大曄的樣式,就連皖金,流霜等國,也極少出現這種樣式線條走偏鋒的武器。
實際上岐山郡因有著名的靈植場,所以這些手中武器是極為精良的,只是因為過于生僻,從而使得圍觀的大曄民眾們,也不由得生出對立感。也有不少人,很是希望見到一幕恭親王收拾外來者的心態。
見到此幕,早有大曄的官員朗聲放話,“這些都是恭親王的親衛,你等在我大曄境內妄動刀兵,意圖反抗,可還有王法!我看你們,是另有異心混入我大曄王城,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我岐山郡武者,可以因戰死而放下武器,但決計不能繳械束手就縛!”
洛雄面對恭親王車駕,微微躬身,“我等投蘄春侯三世子楊澤而來,絕無半分冒充親王督軍車駕之意,更無絲毫異心,若是不信,還望閣下知會楊三世子一聲,便可證實其中真偽。”
此話一出,一位在親王車駕邊的官員,臉色立即就變了,“放肆!恭親王何等尊貴身份,爾等竟敢如此和他說話!還要勞他讓人叫那什么世子前來?蘄春侯府算什么?那三世子又算什么東西?待把你們盡數拿下到時候蘄春侯,還要好好給恭親王一個交代!”
“來啊!拿下!”
“且慢!”人群之中,一駕馬車裂眾而出。車輪子咕嚕咕嚕朝對峙的中心處而來。
聽到楊澤高喝出的聲音,齊建霖在車廂中私下里拉了他衣袖一把,“楊澤,這些當真是你們侯府的人?眼前的可是恭親王殿下!”
這話說得相當明白,就連齊建霖也為楊澤捏了把汗,很有一些形勢比人強的意思。
楊澤掀簾而出,站在車轅之上,朝親王的車駕遙遙行禮,“見過恭親王殿下!”
恭親王目光朝他掃來,旁邊的一位護衛便高聲呼喝,“你是何人!?”
楊澤眼睛看向剛才說話的那大口官員,道,“在下便是剛才這位口中所說,算什么東西的楊三世子。蘄春侯府,楊澤。”
那位官員臉色微微一變,雖然他之前可以詆毀,但畢竟現在人站在自己面前,又是蘄春侯府的人,當面自然也要留幾分情面,不由得只是冷哼了一聲。
雕車敞開的車簾處,恭親王好整以暇而坐,目光落在了楊澤身上,道,“哦,你就是他們口口聲聲所說的,楊三世子。”
隨即他目光又游移開去,淡淡道,“那就讓他們放下兵刃就擒,否則罪加一等。”
楊澤看向岐山郡車駕,岐山郡洛雄等人,都把他給望著,想來若是楊澤一句話,就是讓他們放下手中兵器,岐山郡兒郎武者們,想來也是會遵命行事的!但在楊澤沒有出現之前,他們寧死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但楊澤并沒有相應的指示,目光又回望到恭親王身上,“這些都是我蘄春侯府所請之人,此次前來,是為救治天子陛下后花園的桃花。還請恭親王明鑒,我蘄春侯府可作擔保,他們沒有任何問題。”
“王庭后花園的事情,我有所耳聞”恭親王眼睛精芒一凝,“但區區一個王侯世子竟然敢以天子救治桃花這件事做文章,搬出德昭天子來壓我?”
此言一出,人馬寂靜,就連最蠢笨的人,都聽出了這里面的怒意。
“在下并沒有這種想法。親王殿下若是鉆牛角尖,楊澤也沒有辦法”楊澤再次謙恭的拱拱手。而車駕里面的齊建霖,則出了一身的冷汗,恨不得將他一把抓回來。
“鉆,鉆牛角尖”恭親王那對細長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更細了,隨即他眼睛里的濃烈戾氣一閃而過,他的手一揮,“拿下這些人。至于你還沒有跟我說話的資格。此事之后,想要保住他們的命,就讓你們老侯爺親自來找我。”
近衛刀兵鮮亮欲揮。岐山郡武者寸步不讓,大有誓死捍衛的決定。眼看著雙方即將打起來,楊澤解開馬車一匹馬,策馬越眾來到岐山郡車駕面前。面對周圍親兵護衛,淡淡道,“這是我蘄春侯府的車駕,專程為天子桃樹而來,有我蘄春侯府擔保,并無任何過錯。若是今曰沖撞了恭親王的車駕,那只能算是碰巧,并無任何不敬之意。如果今曰還有人執意要拿下他們,便是與我蘄春侯府為敵,與我楊澤為敵。天捅破了窟窿還占著一個理字。此事,我們沒有任何過錯。你們盡可動手試試。”
頓了頓,楊澤目視恭親王,實則面對全場,繼續道,“勿謂言之而不預。話已經說在了前面此車駕三步以內,皆是禁區,凡踏入者死。”
楊澤策馬而騎,擲地有聲。
一股低低的呼聲,像是秋風鐮刀般切過麥浪的聲音滾過無數人潮。
這是對全場作出的告誡。那是來自一個強大修行者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