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嗌!這倒奇了怪了。”程處默迷惑不解的看著王況捧著的那個物事,轉頭問徐國緒:“你確定這真是王二郎?怎地連建林酒樓出的辣椒醬也不認得?”
王況捧著的是個綠油油的透明罐子,透過罐壁,可以看到里面盛的就是辣椒醬。絕對沒錯,玻璃罐,大概有拳頭大小,上面還帶著個蓋子,蓋子也是玻璃的,還帶著個紐,做得很是精致,王況旋了旋蓋子,和罐子配合是嚴絲合縫的,就是放后世去,也是夠資格擺到精品柜里的。這玻璃罐從器型上看就是大唐本土產的矮胖型,如果是西域流傳進來的,幾乎都是高瘦型。
“王二郎問的不是辣椒醬。”這里面最了解王況的林荃淼解釋道:“他問的是那罐子。”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漂亮的罐子,心里也是充滿好奇心。
“一個璃罐而已,二郎要真是稀罕,改天某帶你去內府庫里轉轉,除了特定的幾個外,相中了哪個,求陛下賞給你了就是,以二郎你這幾日的成就,想必陛下也會答應。”徐國緒撇撇嘴,就王況手上拿的這個罐子,在日頭下還是可以明顯的看出有暇疵的,這樣的罐子他還真看不上眼,內府庫里多的是比這個好上千倍的,要說在宮里辦事,其他不說,眼力那肯定是年年見漲的,見的好東西多了唄。
“切,內府庫里的是內府庫里的,那是皇上的,又不是你這吃貨的,顯擺什么,有本事,你拿個自己的給某瞧瞧?”見徐國緒一臉的不屑一顧,程處默不干了,又要去揪徐國緒的袍子。
“這叫璃罐么?”王況有點吃不準,仔細的摩娑著罐面,很光滑,絕對不是和埃及人燒玻璃器一樣,先把原料配好后塑成器皿再去燒造,手中的這個應該是吹制出來的。不是說玻璃一直都是從西域傳過來的么,就連在明清,玻璃都是稀罕物,怎么這才唐代,就有了玻璃?而且工藝已經成熟?
“嘿嘿,也有你王二郎不懂的。”徐國緒興致一下就上來了:“此物由內府局燒造,不透亮者為玻,透亮者為璃,其中又以綠色之璃為上品,無色為下品。此物燒造雖說不易,但卻又比玉石易得,且比玉石堅硬,唯一不足則是易碎怕滾水燙。”怕滾水燙這點王況理解,如果玻璃器皿的壁厚不均勻,灌進開水后就會被燙裂,從自己手中的罐子來看,壁厚明顯變化非常的大,那么怕開水燙也就是理所當然。
“還有無色的?”聽到說還有無色的玻璃,王況更糊涂,而且越聽越驚心,無色玻璃,那不是近代工業發展起來后才有的么?許多穿越文里的主角不都是靠的無色透明玻璃發大財的么?王況又想到了那個華容道,一股涼意從脊背漸漸往上直沖腦門,兩腋也被冷汗浸得濕漉漉的。完了,完了,如果真的是有人穿過來,把玻璃制造工藝帶了過來,再加上自己這個不確定因素,兩相結合作用下,那么歷史的車輪就肯定要偏離原來的方向了,再大的慣性也拉不住。這個時候,他倒沒有考慮穿過來的“哥們姐們”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見王況臉露驚奇,徐國緒難得有一次賣弄的機會,就給王況詳詳細細的講了起來,王況聽著聽著,心就放了下來。
原來自周天子以來,匠人們便燒造出了無色透明玻璃,后來經過幾百年的不斷改進,漸漸的就有了綠色玻璃,又由于綠色玻璃比起無色玻璃來漂亮許多,因此一直都以綠色為上品。其中,由于匠人們的技藝有高有低,即便是綠色的璃也分了檔次的,像王況手中捧的這種,雜質不少,綠得不純的,通常便用來當作生活器皿,不過這也不是尋常百姓能用得起的,大多是世家和豪門大閥才用得起,而那些沒有暇庛的就只能是皇宮里用,王況一直在建安,沒見過也就不稀奇了。對程處默來說,一罐辣椒醬十分難得,自然要用最好的器皿來盛放,方顯尊貴。(這里啰嗦下,玻璃在公元前三千多年由埃及人發明,在公元前一千年,當時的西周,就已經燒出了無色透明玻璃,這些都是有史料可查的,至今中國歷史博物館里還保存著不少晉隋時期的玻璃器皿,其造型是典型的中原文化特色,非常精美。只不過對當時的工藝來說,燒造玻璃還是比較困難,匠人們又大多根據經驗來調配方,因此成品率不高,且玻璃又易碎,所以傳世的就非常稀少。)
若真如此,那么,冬天對長孫皇后來說,就不會那么難熬,無色玻璃,可做的事情很多,裝個玻璃窗,讓長孫皇后在屋里曬太陽,不要受冷風吹著;建個溫室,冬天也就能種綠色蔬菜。王況越想,心里就越是按捺不住的癢癢了起來:最好是多搞點無色玻璃,運回建安,以后冬天就不用總吃菘菜了。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搞清楚,現時能不能燒造出平板玻璃來,不要求很平,只要是平的就可,即便是燒成瓦片狀也是很好用的,這又不是什么精密配合的東西,只要能透光,其他都是很容易解決的問題,比如說玻璃的粘合,糯米飯搗爛了加豬或牛或羊肝和雞蛋清攪拌在一起就是非常好的粘合劑,王況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有一次摔破了一個大碗,大表哥就是這么粘的,再在外面箍個銅箍,那個碗還用了好多年的時間。
看來穿越文里說的也不一定準,不過王況卻是忘了,他自己看書是走馬觀花看得很快,基本上所有穿越文里說的玻璃制造工藝都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改良成可以大批量生產的工藝,并不是說把玻璃工藝帶了過去,這二者可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能不能燒平的或者是瓦片狀的?某有大用。”王況有點忘形,也一把揪著徐國緒的袍領,和程處默一左一右的,倒是很對稱。就是苦了徐國緒,被兩人拉扯著,袍子都快散了。急得他大叫:“放手,都放手。”倆人聽了后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就都放了徐國緒,只有尉遲保琳再一個勁的叫:“莫放莫放。”活脫脫的就是惟恐天下不亂,正是他那逆反心理起怪了。徐國緒得了解放,夾起幾塊鹵肉,一把全塞到尉遲保琳嘴里:“吃你的吧,莫來添亂。”
“二郎你先說說,你要這璃做何用途?”鬧了一會,徐國緒就不再折騰尉遲保琳了,還是王況問的事情要緊,從王況緊張的神情來看,他要這平的或瓦片狀的璃肯定是有大用途。王況緊張的,他自然就緊張,誰讓他現在幾乎是和王況栓在了一根繩上呢,即便不是栓一根繩上,可旁人眼里他徐國緒的榮辱卻是和王況緊密相關的,王況榮,則他徐國緒在內府監的位置上就能坐得穩當當的,王況要是跌了,他也得玩完,還要回去繼續做他的小黃門去。
左右也沒什么不相干的人,程處默他們幾個都是勛貴子弟,對長孫皇后的病情也是一清二楚,沒什么好隱瞞的,王況就示意他們把家丁都遣遠了,林荃淼一見,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還是不聽為好,就拉了孫嘉英跑去找王冼去了。
“某不要那種綠色的璃,只要無色的。只要有足夠的無色璃片或璃瓦,今冬長孫皇后的病情就能穩定,不會再和去年般受大罪。”
“二郎你說的可是真的?”徐國緒怎么也想不到這璃片竟然也能和皇后的病情聯系到一塊來,這可是大事,開不得玩笑,若是王況沒有把握,他還是要勸止住的,當今皇帝雖然不是那種苛嚴的主,但欺君之罪放到哪個朝代都不是小罪。
“自然是真,只不過況只能幫助穩定病情,癥療還需要太醫,況不是郎中,沒有那回春妙手,但可以保證的是,如果有了足夠多你說的那種無色的璃,長孫皇后今年冬天肯定不會再咳得厲害。”
“既然如此,某回去后就秉明皇上,讓內府全力督造你要的璃瓦便是,璃罐都能做成,瓦就更簡單了,且你要的又是下品無色的,也比較容易得。”徐國緒當下就定了下來:“若只要璃瓦的話,一個月大致也能燒得幾百片,這些可夠?”
聽說一個月能有幾百片,王況大喜,他可是知道,即便是在明清,玻璃的廢品率也是非常高的,比起陶瓷要高出好多倍。他看了看程處默,想起自己曾經要求林家和當朝幾個國公搭上線的事情來,心里一動,就問徐國緒:“不知當朝可否允許民間燒造?”這個是一定要打聽清楚的,就和瓷器有官窯一般,玻璃既然有分皇室專用,還按色分品級的話,那么肯定是屬于管制類的,如果自己冒冒失失提出心里想的,犯了忌,那就得不償失了。
“若是普通無色璃的話,倒是無妨。不過,這匠人可是不好找。”徐國緒見王況眼睛瞟了一下程處默后問出這話,心里一轉,就知道了王況打的什么主意,搜腸刮肚的把內府局的一些條文溫了一遍后,發現沒有規定說民間不許燒造無色璃的條款,就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如果能夠解決匠人問題,由程處默他們出面拉了人起個窯來,幾個國公和的招牌一杵,就不會有人敢來生事。
程處默別看外表和言談粗獷,骨子里也是和他老爹一個樣的狡猾,程咬金如果不滑頭的話,僅僅一個做過混世魔王的經歷,就能讓他被皇帝忌撣,但是人家程咬金楞是穩穩當當的做著國公一直到老死,由此可見一般。事實上,唐初的幾個國公里,也就尉遲敬德居功自傲,得罪了長孫無忌而晚年凄涼外,其他的都過得很滋潤。程處默也是聽出了王況的意思,眼睛一亮:“匠人的事情不需擔心,某負責找來就是。”這可明擺著王況是送功勞富貴給他,傻瓜才往外推呢,他老爹是他老爹,他自己是自己,雖然可以仗了老爹的名頭穩穩過一生,可若是自己有功勞,在皇帝那掛了號豈不更好?
于是乎,踏青就變成了分贓大會,王況又把林荃淼叫了回來,幾個人一商量,定了下來,程、秦、尉遲三家負責出地找人和撐場面,林家負責出錢,徐國緒負責在宮里打關節,五家,一家占兩成分子,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林荃淼心里那個激動,他是知道自己林家的底子的,在建安可以說是跺跺腳地面就要抖三抖,可到了長安,哪怕你掄了大錘使勁的砸,也沒人正眼瞧上一瞧,可現在,就這么一會工夫,竟然和幾個國公府搭上線了,三言兩語之間,一樁大買賣就定了下來,王況可是說了,要是燒出足夠多的璃瓦,就能在冬天種出菜蔬來,冬天吃到綠油油的新鮮菜蔬啊,誰敢想?
“也就你王二郎敢想。”林荃淼于是就說起了王況在建安人的傳聞來,程處默他們三個聽了嘖嘖有聲:“二郎,這事真成了,若有人說你不是星君下凡,某打死也是不信的。”
分割--
喜歡食王的就到起點給個支持罷,謝謝。
您的支持是灰雀的動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