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這是……”董管家到了,看見謝宏的表情也是吃了一驚。
馬文濤傳話的時候,董管家也問了一下什么事,馬文濤搖頭表示不知,但卻說是好事,因為當時謝宏臉上的表情很興奮。要知道,謝宏平日都是很沉穩的,這樣的情緒外露可不多見,董管家對他的分析也很贊同。可現在這是……
“呃,是董先生啊,讓你白跑一趟了,唉……”謝宏抬眼見是他,也是長嘆一聲,致歉道:“本來我想到要做一樣東西,想要借助貴莊的人手,可是剛剛細想一遍,卻發現自己想漏了,有一樣重要部件卻是做不出來的……枉自驚動先生,真是抱歉了。”
“公子說的哪里話,董某可當不起……”董管家謙遜兩句,又起了好奇心。這位公子是什么人?董管家再清楚不過了,那可是做出來七寶玲瓏塔的神匠啊,還有那個未曾親見,但是傳說中神乎其神的八音盒,也是出自這位公子之手。
這樣的神匠也有做不出來的東西,那得是什么寶貝?神仙的法寶么?
“不知公子是要做些什么東西,可否說給在下聽聽?雖然在下沒什么本事,未必能幫上忙,但是說不定能出出主意什么的。”
說這話時,董管家自己都覺得很假,這位公子做不出來的東西,自己怎么可能幫上忙,自己的大名叫董當當,而不是董仲舒。至于董仲舒董圣人到底能不能幫上忙,董管家就沒有考慮了,圣人嘛,應該無所不能才對。
“我其實是想做一件樂器……”謝宏找董管家來本就是要講這些給他聽的,現在東西做不了,講講就更是無妨了。“……就是這樣,這個琴弦既要音色響亮、又要足夠堅固,必須用精鋼鑄就,可是……唉,董先生,你現在明白了吧?”
他苦笑著說完,卻發現董管家沒有向往常一樣接話,抬眼一看,見這胖子居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公子,在下敢問一句,你說的新樂器,只差這個鐵絲琴弦嗎?”沉吟了一會兒,董管家突然問道。
“呃,差不多吧。”鋼絲在后世太過平常,謝宏是思考到最后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的,其余的配件和構造方面的問題,他已經想的差不多了,聽董管家問起,他不假思索的隨口就答。
“如果是這樣,那這次在下還真的能幫上忙。”
“什么?”謝宏大吃一驚,自己沒聽錯吧,這胖子說他能幫得上忙,這可是鋼絲誒。
“呵呵,公子勿驚,在下說的含糊了,其實是我家老爺能幫得上忙才對。”胖子笑著解釋了一句,而后臉上帶了一絲自豪的表情,道:“公子可能不知道,我董家祖籍不是在這邊陲之地,而是河南,祖上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間……”
謝宏越聽越驚訝,原來這董家祖上竟然是北宋時大內的工匠,家中手藝世代傳承。后來遼金蒙古,諸虜入寇中原,董家先祖不愿為異族效力,這才隱姓埋名,流落民間,旁人頂多也只知道董家有鐵匠技藝,卻不知道實際上他家還有其他傳承。
經歷了百多年的戰亂,董家的技藝也失傳了不少,煉制精鐵之法就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項。到了董平這一輩,他對技術有異乎尋常的興趣,這才有了當日為難張二牛,想要得到張家傳承的手藝之事。
“原來董家是忠烈之后,真是失敬啊。”謝宏由衷的贊嘆了一聲,身在淪陷之地而不屈膝,這等人確實讓人肅然起敬,這樣的人雖然只是小人物,可比起那些滿口大義,卻投靠韃虜的衣冠禽獸,可要強得太多了,足當得起忠烈二字。
更何況,這樣的精神還代代傳承,這就更加不容易了。
“公子過譽了,敝家也是炎黃之后,驅除韃虜也是本分,當不得這等贊譽。”董管家嘴上謙虛,臉上卻是欣喜,明朝的時候,國人都以華夏之后為榮,全沒有后世那種媚外、媚虜的風氣。董家也一向以自家祖宗的事跡為榮,得謝宏這樣的人物夸贊,董管家當然高興。
“公子可知神臂弓?”說完自家的事跡,胖子突然提起一樣謝宏久聞大名的東西。
神臂弓,后世的軍事愛好者多半都知道這件武器,謝宏雖然沒有軍事方面的愛好,可是他這個手工藝者,對這件武器也頗為好奇。
史書上這樣記載:神臂弓出于弩遺法,古未有也。此物乃宋朝軍中第一利器,最大射程可高達三百步!當然,神臂弓的具體射程說法很多,但是最少的也有二百四十步,也就是三百七十米!在冷兵器時代,這樣的遠程武器確實威力無窮。
只不過這件武器經過諸虜入寇之后,早已失傳,不但后世沒法探究它的真面目,就算是明朝的記載中,也絲毫沒有它的身影。謝宏后世時看到相關資料,還曾經嘆息過,華夏文明多少燦爛輝煌,竟然都湮滅在歷史長河當中,卻不想今日突然聽到它的消息。
董管家也不等謝宏回答,繼續說道:“公子的手藝巧奪天工,想必是知道這件利器的。這件利器不過三尺,卻能發箭三百步,公子可知其中緣故?”
“難道是……”謝宏眼睛一亮,弓弩的射程無非和弓臂和弓弦有關,后世猜測很多,有說弓臂是復合弓的,也有說是鐵臂弓的,反正不可能是普通的材料就是了。反倒是弓弦很少有人提起,董管家特意在這個時候提起,莫非……
“不錯。”董管家緩緩點頭,道:“公子想的不錯,那神臂弓就是以精鐵鑄弓臂,精鋼絞為弦!我董家祖上也曾參與制作,雖然相關技藝大多失傳,不過這鑄絲絞弦的本事卻還在。”
“此話當真?”謝宏大喜。
“在下怎敢欺瞞公子。”董管家笑道:“說起來,此事還是沾了公子的光呢。”
“沾我的光?此話怎講。”謝宏愕然。
“這鑄絲之法,除了手藝,更多要依靠材料。若沒有足夠精良的精鋼,那無論如何也是沒法將鐵鑄成絲的,要沒有公子傳授秘法給我家老爺,能夠煉出質量上乘的精鋼,光有這手藝也是枉然。所以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其實還是公子自己的洪福啊,呵呵。”
嚇!謝宏恍然大悟,轉而又是汗顏,他當日傳的秘法,根本也算不得什么,他本來也不懂煉鋼煉鐵的技術,只不過是后世一些常識罷了。而且,他教董平這些,更多的也是考慮將來自己的方便罷了,沒想到當日這隨口一說,今天還真的用上了。
哥這樣算是善有善報了,謝宏暗地里擦了一把汗。
“事不宜遲,董先生,我現在就動身去董家莊,你明早再跟來便是。”謝宏猛的起身說道。
“現在?”董管家大驚,清遠樓的鐘聲剛剛響過,這馬上可就要天黑了啊,不就是一件樂器嗎?怎么值得急成這樣,居然要連夜趕路。
“就這樣定了,董先生,你且在家里安歇,我先動身了。”琴弦如果可以做出來,那么鋼琴的制作就可以提上日程了,這可關系到謝宏的大計。也不知道劉瑾那死太監什么時候會上位,什么時候會對付自己,他這幾日看似平靜,實則心急如焚,這時如何能夠等得?
“二牛,我要去一趟董家莊,你留在家里看家。馬大哥,若是那兄妹二人來了,你且安頓他們。”謝宏一路疾走,一邊對被驚動的幾人囑咐著:“晴兒,哥哥出去幾天,很快回來,你好好照顧娘,不要擔心。”
雖然馬文濤疑惑,晴兒也在擔心,可是謝宏也顧不得了,總之,現在要做的事情,進度是越快越好的,否則真等到敵人有了動作,那就來不及了。
“誒,謝兄弟,你牽著馬,這時要去哪里?這更鼓已經打過了,馬上可就要天黑了,須知:天黑莫行路……”
出門時,正好撞見兩個人,還沒等看清對方面容,那一連串招牌似的臺詞已經讓謝宏明白對方身份了。
“馬兄,馬小姐,你們且在宅中安頓下來,我要出去兩天,你們若是有事可以先找馬大哥,待我回來,咱們再詳談……”謝宏哪有工夫跟這人胡扯,暮鼓一過,城門可就要關了,若是今天出不去城,那就要再耽擱一天,他如何耽擱得起?他翻身上馬,一路去了,說道最后幾句,已經是在百尺開外了。
“這個謝公子還真是怪,”馬昂晃晃腦袋,然后轉頭對身旁的人說道:“不過,小妹,咱們也算是回家了。”
“嗯。”馬靈兒帶著一頂帷帽,帽檐壓得很低,聽到哥哥的話,只是低低的應了一聲,美眸卻望著那絕塵而去的一騎。女孩的心本如一汪寒潭,從不為外事所縈繞,而這時的疑慮卻在其間激起了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