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跑的太快,還是膠東半島這里消息實在不-,謝宏在威海衛停留了五天,手頭的那件工作都已經完成了,卻還是沒等到李玉的回返。
他也無暇多等,在七月初一這一天,按照原定計劃,謝宏下令船隊出航。
碼頭這邊比謝宏來的時候更熱鬧了,那個時候事不關己…百姓們只是來圍觀的,氣氛當然不會太迂熱烈。
可如今風聲已經放出去了,無論是作何打算的,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都能在即將推行的新政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比起準備自己經商的,報名水手的人卻是更多一些。
前一項雖然也算是空手套白狼,可山東畢竟不是南方,沒有航海的傳統,對大海,尤其是遠洋都很陌生,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扈老頭,并沒人有這種打算。
水手則是不同,見過了冠軍侯聲勢潔大的船隊和出手的闊綽,百姓們也沒什么疑慮,給侯爺打些年工,收獲想必也是豐厚。
跟著船隊跑幾年,海路也就熟了,到時候看明白了形勢,再決定是否要做海貿也不遲,大多數人都是秉持這種求穩的念頭。
到謝宏前,報名上船當水手的,已經有了四五百人,這還是趕在了秋收前,若是再過兩個月再來,恐怕應募的人會更多。
對海洋完全沒興趣的人也是不少,不過他們一樣有著期待。
碼頭的擴建工作已經有了規劃,等到冠軍侯的船隊再來時,就會開始營建,到時候在碼頭賣力做工,收獲可比給軍將老爺們干活兒豐厚多了。
何況,隨著船隊再來的,還有傳說中,在遼東墾荒的新式農具和屯田新政,聽到這個…就連最本分的那些莊稼人也都是滿懷期待了,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那些東西會對農戶人家起到多大的幫助,帶來多么幸福的生活。
因此,船隊出航前,碼頭附近擠滿了人…一雙雙目光中飽含的,除了依依不舍,更多的則是期盼。也不知是誰第一個說出來的,如今已經風向遼東的那個口號,又在威海衛傳開了。
“信冠軍侯,過好日子。”
質樸的話語,飽含著無盡的希望,面對著這樣的期盼,以謝宏心xing的沉穩…甚至都感受到了壓力。
相信我#吧,因為,這,就是我的使命!壓抑住了ji動的情緒,謝宏冷靜的一揮手。
“啟航!”
和當初出航時不同…離開威海衛后,船隊一直沿著海岸線前進,于是,整個膠東半島都震驚了。
李玉會被嚇跑,倒也不光是因為他膽子小,實在是大明海禁百年,誰也不曾見過這種規模的船隊,乍一看見…肯定是震怖難當的。
膠東半島北部…居住在沿海地帶的百姓…很快就體會到了李玉當時的心情。
當那一片帆影如云般掠過海面后…留下的是無數目瞪口呆的身影,人們都是恍若夢中,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如此浩大的船隊,到底從何而來,又去向何方。
直到船隊在登州府靠岸,短暫停留之后,消息才傳了出來,讓每一個聽到的人,既覺得匪夷所思,偏偏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冠軍侯率領的皇家艦隊!
恐慌消失了,代之的是種種贊嘆和猜測,天下這么大,稀奇事兒當然也多,尤其是這兩年特別多,只要跟冠軍侯扯上了關系,發生什么都不奇怪。
當然,切齒痛罵的人也為數不少。
各地衛所的軍將自不用說,府縣中的地方官這幾天也都是心驚肉跳的,生怕那船隊不懷好意,膠東這邊承平日久,這么大規模的敵人又要如何抵擋?
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終于等到消息傳來的時候,這些人松了一口氣之余,無不破口大罵,有船隊是很了不起,可你好歹先來個消息,或者離海岸遠點啊?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么?
罵的最兇的還不是這些地方官,而是山東巡撫朱欽。
實際上,朱大人并沒受到什么驚嚇,傳信有先后,同時也遠近不一,等消息傳到濟南府的時候,差不多是同時到的,所以,對事情緣由,朱大人也是一目了然。
不過,知道的越多,他心中的擔憂也是更甚。
他是福建邵武人,比起山東,福建更是少地多山,當地人多以海為生,就算是他這個讀書人,對海船也不怎么陌生。
根據報信人的觀感,那些急報中的海船也是形容各異,可只要綜合起來看,那些海船的特點還是很鮮明的,朱欽很確定…那是福船!
在此之前,要說什么地方會有數百艘福船同時出現,朱欽只能想到兩個地方,一個是倭國,一個是呂宋。這兩個地方是海貿最集中的地方,趕在商人云集的時候,數百艘福船也不過是尋常事罷了。
可這里卻是山東,船隊的歸屬,也不是大明的某個世家,而是那個禍亂朝堂的jiān佞!
結合船隊駛來的方向,對謝宏行為和目的的猜想,讓朱大人不寒而栗,從呂宋過來的話,無論如何也是趕不及的,而且去呂宋進行海貿的旺季,是在冬天!那么………………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謝宏從倭國而來,那些福船,都是江南海商的!
朱欽想不出謝宏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了船,又是何時不為人知的出了海,最后又是怎么把江南海商一網打盡,兵不血刃的俘虜了大半,連船帶貨一起運回了大明。
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一年多以來,他也好,江南士人也好,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遼東在屯田,據陳世良的奏報說,截止五月,已經開墾了上百萬畝的田地,今年的收獲就已經頗有富余,到了明后年,遼東的糧食往京城供應也不是什么妄言!
江南各地對珍寶齋的抵制還算成功,可后者的渠道已經鋪開…行銷甚廣,沒了江南市場雖然有些艱難,可終究還是ting住了。
如今,江南士人的海貿成果又被謝宏洗劫,看樣子,似乎是要去天津…然后送往京城,要是皇上收到了這個進項,那一年來,所有的努力就都是鏡花水月了!想到這里,朱欽已是兩眼發黑,渾身顫抖了。
不行!不能讓他得逞,一定要想辦法!
“來人,來人吶!”朱欽猛然爆發出了一陣嘶吼,聲音有如受傷的野獸一般。
過了好半響…他連叫了好幾聲,這才有人應道;“是,老爺。”
“你們這幫奴才,都干什么去了?居然要本官等?連你們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嗎?混賬東西!”朱欽厲聲罵道,說著…還丟了一個花瓶出去,好懸沒砸中應聲進來的下人頭上。
“小人該死,老爺恕罪啊!”那下人慌忙撲在地上,連聲告罪,可心里也是在大罵。
從收到急報,老爺就不太正常,先是把下人指使開,然后又在房中亂摔亂打…看那架勢…簡直是要將書房拆掉一般,誰還敢過去啊?
這不…連平日最喜歡的那個花瓶都摔了,老爺莫不是失心瘋了?也不知道是誰造了這么大的孽,把一向標榜儒雅風流的老爺氣成這個樣子。
發泄了一陣子心中的怒火和恐懼,朱欽總算是平復下來,他聲音暗啞,語調不高,可那下人卻分明聽得出,他是在吼叫;“叫人去送信,八百里加急,不管跑死多少匹馬,也要盡快給我把信送到了。
“老爺………………要送去哪里?”
“京城,南京,天津衛………………都送去,一定要攔住他,一定要!快,要快!還不快去準備?”
“………………是。”
下人慌不迭跑去準備了,生怕慢了一步,會招致老爺的怒火,可即便他加下生風,朱欽卻依然覺得太慢。
他得報的時候,船隊已經過了登州好幾天了,要不是謝宏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偏偏要沿海岸而行,朱欽甚至都不打算往天津衛送信了。他很清楚,船在海上的航行速度,遠遠不是快馬可比的,何況后者還需要繞路呢。
但是,即便謝宏取的航線怪異,似乎很傻,可朱欽心中卻依然很沉重。
吃的虧多了,自然會學乖,謝宏行事一向出人意表,這是朝中的同僚們用鮮血和淚水換來的經驗,誰知道他這次又有什么yin謀呢?
朱大人不傻,也不天真,盡管知道事情可能還有變數,可他又能如何呢?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朱欽估計的不錯,在他派出信使的同時,謝宏的船隊已經過了萊州灣,在一處不知名的港灣下了錨。
“侯大哥,你一個人去,是不是太過托大了?”謝宏皺著眉頭勸道;“其實威海衛那里本也不是太重要,何況,還有趙千戶伉儷在,想必也不會有仟么意外,你何苦冒這個險?”
那夫妻二人一個謹慎,一個豪勇,搭檔起來倒是天衣無縫,只有角色顛倒,讓人有些好笑,這兩家又都是地頭蛇,所以,謝宏對威海衛那里也很放心,對猴子要去追殺李玉的提議有些不以為然。
“侯爺放心,末將不會莽撞行事。”猴子一力堅持。
“那也罷,侯大哥,事了之后,你直接去威海衛跟我們匯合便是。”謝宏不知猴子為何如此堅持,可勸了一陣不見對方意轉,他也只好作罷。
“侯爺珍重。”
猴子也不拖泥帶水,得了謝宏應允,當即坐上小舟,告辭而去。
“江大哥,侯大哥是你老兄弟,你也不說勸勸他。”轉頭過來看見江彬,想起對方一直沒出聲,謝宏不由埋怨道。
江彬搖搖頭,嘆道;“謝兄弟,猴子是惦記著他那些老兄弟呢,總想著要拉他們一把,須是勸不得的。”
“老兄弟?”謝宏微微一愣,隨即想起來猴子的出身了…這個斥候頭子是做馬賊出身的,當初在京城,還曾經建議過,讓自己招馬匪進京對抗京營來著。
“那又何必這樣,直接說一聲,把人招來不就得了?”
“誰說不是呢,這家伙就是個倔強xing子,想拉扯那些兄弟一把,又怕有人說嘴,總想著給他們個立功機會,然后再………………算了,謝兄弟,由他去好了。”江彬撇撇嘴,對猴子的想法很是不以為然。
“山東響馬?聽起來有些耳熟誒………………”人已經走了,謝宏也不再糾結,倒是山東響馬的大名讓他有些熟悉的感覺,似乎跟正德有些連,嗯,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