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考試?”
人群中一陣sāo動,幾只手揚了起來,手里都抓著一張花花綠綠的紙,這玩意大家都很眼熟,正是常春藤書院的招生簡章。
“不是說書院有教無類,只要符合條件就可以入學嗎?怎么突然又說要考試了?難不成是虛言騙人?”有人嚷嚷道。[搜索盡在.]
“是啊,不會真的是騙人吧,我就說呢,天下間哪有這種好事?”附和聲陣陣。
越是經歷過科舉的讀書人,對書院就越心存疑慮,因為條件太好了,別說si塾和那些大儒開的半官方的書院了,就算是各地的官學也沒有這么好的條件啊。
“不要吵,不要吵。”書吏大聲喊道:“你們仔細看一下手里的招生簡章,上面寫的很明白,小學只要年齡符合要求就可以了,專科學校和大學都是要經過入學考試的,不同的學院,側重點也不同。”
“可不是么,你們這些人是怎么搞的,連這么簡單的說明都看不懂,我看啊,你們還是去小學讀兩年書,然后再來考大學吧。”
那些沒看清條目的人,大多都是最近才拿定主意的;而那些報名早的,已經往皇家公園跑了好多趟,對常春藤書院的各院系早就了若指掌了,剛剛沒來得及接話,這會兒卻是高聲嘲笑起來。
“那……考試要考些什么題目?”沒人反駁,也沒人發怒,神情中的ji憤都已經消失,代之的是緊張。
放棄科舉,選擇書院,這是關乎一生的大事。沒人會當做兒戲。剛剛是以為書院騙人。這才有人吶喊,有人附和,可發現是自己的疏漏后,士子們立刻將那些情緒拋開了。
“小學畢業了,就可以考大學,所以,入學考試的難度并不高。”負責接待的文吏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面對士子們的緊張疑問。他平舉雙手,示意大家安心,然后朗聲說明道:“小學教的有必修課和選修課兩種科目,必修的就是基本的書寫和算數,選修的有歷史、自然科學、地理等科目,大學的入學考試以必修科目為主,有些學院會額外對選修科目進行考試。”
這批來應募的學員以讀書人為主,聽到書寫二字的時候,他們都是長吁了口氣,寒窗十年。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了,科舉的考官一重文章套路,二重字跡優美,文采這種東西都是要靠后的。聽到小學的要求如此之低,他們也很是松了口氣。
“那政法學院要考些什么?”
不過也有人想的更遠,而且這個問題也是多數人關心的,對理科感興趣的士子畢竟是少數,喜歡藝術類,決定將其作為職業的就更少了。大多數人還是沖著政法學院來的。
“很簡單,針對時事題目寫篇論文,然后是基礎算數的考試,最后是根據某歷史事件,寫篇感想就可以了。”
“從政為什么還要靠算學啊,治國平天下跟明經科有什么關系?”寫文章人人拿手,史籍也是考科舉必讀的。不過,算數就讓人頭疼了,隨著有人起了個頭,不少人都附和著大聲抱怨了起來。
“呵呵,若是有機會去天津看看,你們就知道了,以后的官吏都是自行處理公務,禁制外聘幕僚,做的都是實務,若是算不明白數,甚至看不懂賬本,那又怎么能跟商人打交道呢?”
接待員擺擺手,安慰道:“其實你們也不用擔心,若是其他科目通過了,只有算學不行的話,那么,只要在入學之前到補習班突擊補習一下就行了,只是基礎算學而已,用不了多長時間的。要是沒有其他問題了,就請大家進考場吧。”
“那考大學有沒有年齡限制?本……我要上的是數學學院。”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眾士子也沒什么不滿意的,正要往考場走的時候,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清脆的童音。
沒錯,就是童音,說話的人就算稱之為少年都有些勉強,那張清秀的小臉上稚氣未消,若是扎起朝天辮的話,和在街上玩耍的那些頑童完全沒有兩樣。
“除了政法學院之外,都沒有年齡的要求,不過,數學院考試的題目可不像其他學院那么簡單,是最難的,這位小……公子,你有信心?”這孩子實在太小,連一直對答如流的接待員舌頭都打了個轉。
“不怕,我在學院已經旁聽了兩個多月,肯定沒問題的。”那孩子雙手叉腰,認真的點了點頭,自信滿滿的樣子看起來極為可愛。
“那好吧,今天來數學院報名的只有你一個,所以,你就跟著大家,在一起考試好了。”接待員momo那少年的頭,然后揮揮手,揚聲道:“時間差不多,請各位動作快點。”
來書院應募的人也不少,浩浩蕩蕩的足有數千人,比去禮部貢院的要多出不少,這么多人,普通的地方肯定是放不下的,不過皇家公園屢經擴建,地方卻是足夠的。
這兩天戲院都歇了業,為的就是今天的入學考試,那里面地方大著呢,哪怕再多出一倍人來,照樣不顯擁擠。
今天是招生的統一考試,楊慎當然也來了。他在天津呆了快一個月,跟那些吏員接觸過很多次,對書院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也不覺有什么需要問的,因此,他一直靜靜的站立在人群外圍。
不過,那個小孩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身為楊廷和的公子,他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東西,比如藩王進京,和可能會隨之展開的對待宗室的新政策就是其一,甚至他還知道此事的進度。而那個小孩剛好能和他知道的一個人物對應起來,那就是鄭世子朱厚烷!
看名字就知道,這位世子跟當今天子正德是同輩的,不過他的年齡卻小很多。據懷慶地方官的奏報。雖然只局限在鄭王府。可鄭世子也有神童之稱,只是他神奇之處不在于經史,而是在算學和音律領域。
說起藩王,大明的有識之士都沒什么好印象,這些天家血脈就是麻煩的代名詞,誰要是出任一方,結果攤上了個有藩王的地方,那就等著倒霉吧;要是運氣足夠差。再攤上個不安分的,那焦頭爛額肯定是免不了了。
大明藩王制度的條條框框極多,如二王不得相見;不得擅離封地;即使出城省墓,也要申請;無故出城游玩什么的更是大忌;此外,不得預四民之業,仕宦永絕,農商莫通,不能到京師更是鐵律。
總而言之,就是藩王們最好老老實實的呆在家里做宅男。當然,畢竟是天家血脈。雖然沒有破電腦等宅男三寶,可藩王們卻有欺男霸女的特權,只要肯安安分分的呆在封地欺男霸女,那就是賢明之王。
鄭世子這種。已經超出賢明之王的范疇了,因為他有愛好,如果不算噪音的話,這個愛好還是不會干擾任何人的那種。
按說大明律法是不支持藩王讀書的,半部論語治天下,經史里面都是治國平天下的知識。藩王學來打算干嗎?不過,鄭世子讀的書偏門啊,諸如《九章算術》之類的算學書籍,士大夫們一向不屑一顧,所以,除了神童的名頭,士林中還對鄭世子有賢王的美譽。
楊慎還知道。正德的圣旨一下,第一個奉召的正是鄭王,而且朱祐檡不但自己來了,還連兒子也一起帶來了。
朱厚烷才十歲出頭,也不懂得遮掩形跡,怎么逃得出楊慎這個有心人的觀察?尤其他那副看什么都新鮮,由始至終都興致盎然的表情,更是讓后者篤定了他的身份。
放藩王入京,還讓宗親在書院接觸未來的官僚們?這簡直就是從地到天的轉變啊!
比起大明從前奉行的宗室制度,如今的政策十分具有顛覆xing,哪怕是已經接受了一部分新理念的楊慎,看到朱厚烷的時候,也是疑慮叢生。
“小王爺……”走到朱厚烷身后,楊慎低聲喚道。
“嗯,咦?”小世子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然后捂著嘴轉過了頭,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你是誰?你認識我?”
“果然是鄭世子,在下楊慎……”
“哈,我知道你,你爹是馬上要入閣的楊廷和,然后你跟你爹吵了一架,最后離家出走跑來書院了,楊大哥,你真是厲害啊,我以前被父王罵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要離家出走呢?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朱厚烷拍著手笑了起來,說的話讓楊慎很有點犯暈,明明自己就是為了追尋富國強民的真理,怎么就跟離家出走扯上關系了?
“咳咳,其實事情不是這樣的了……”
“不是嗎?”
朱厚烷眼睛瞪得圓圓的,漆黑的眼珠如同閃亮的星星,骨碌碌轉了轉幾圈,突然恍然大悟的笑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看上了那家女子,可楊大人卻用門當戶對為借口來阻撓,因此你為了自由和愛情打算自立門戶,等到功成名就以后……哈哈,戲文里都是這么演的。”
“……”楊慎無語,這咋就解釋不明白了呢?到底是誰寫的劇本啊,怎么竟誤導純情少年呢?
看來名字里帶厚字的天家之后,都是智商高而情商低的角色,這位小王爺夾纏不清的樣子,跟傳說中的皇上就很有幾分相似。他開始反省自己上前搭茬的行為了。
“對了,楊大哥,你是來考哪個學院的,要不要來跟我一起考數學院啊?數學很有趣哦,原本看《九章算術》我就覺得很博大精深了,可是你知道嗎,數學院教的東西更厲害,尤其是那個叫微積分的學問……”
不光天賦的領域跟正德不一樣,朱厚烷還是個自來熟,熱情的發出邀請后,他就不管不顧的抒發起自己對數學的熱愛來,也不管楊慎聽不聽得懂。
楊慎當然沒聽懂,他這個神童是作詩寫文章的,跟數學一文錢關系都沒有,別說什么微積分了,就算是九章算術,他都是在決定了報考常春藤書院后,在天津惡補的,哪里聽得懂朱厚烷嘴里跳出來的那一大堆專業名詞?
不過,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這位小世子肯定不會是來書院拉關系的,讓這么位小爺來拉關系,不暴lu才怪呢。
“我是來報考政法學院的……”好容易得了個空當,楊慎急忙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術業有專攻,數學這東西,學點基礎,能處理政務看懂賬簿就行了,再高深的就算了吧,他沒興趣學,也未必學得明白。
“唉,你們這些大人真是的,怎么都只喜歡當官啊,周王哥哥也是這樣……”朱厚烷鼓著腮幫子,嘟著嘴,喋喋不休的抱怨道。
好家伙,原來這個才是正主兒啊,皇上居然都不限制藩王讀政法學院,就算不考慮對方結交官僚的問題,可他畢業后,皇上打算讓他做什么?難道讓他進衙門做事嗎?楊慎無暇理會小世子的抱怨,急忙問道:“周王爺也要進政法學院?”
“可不是么,周王哥哥說他要在學院研究大道……”
“大道?什么大道?”楊慎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夠用了,政法學院不是學新政的嗎?
“楊大哥,我們倆投緣,所以,這話我只告訴你,別人我都不告訴他……”朱厚烷神秘兮兮的說道:“你應該知道當校長的王大人吧?”
“知道。”楊慎哭笑不得的點點頭。
“周王哥哥跟人打聽過,王大人少年的時候,就提出過一個假設,那就是天地之間有大道,只要學會了就能一道通萬法,冠軍侯你也知道吧?”
楊慎木然點頭,他好像知道對方在說什么,又好像聽不懂。
“沒錯,冠軍侯就是這種大道的傳人,所以,周王哥哥說了,只要把書院所有的東西學個遍,就能窺得天道,然后和冠軍侯一樣厲害。”朱厚烷用手夸張的比劃著,煞有其事的說道。
好吧,我終于明白了,這些天家之后都不怎么正常,跟他們認真就輸了……
楊慎又換了個方向問道:“王爺們都來了嗎?有沒有說不來的?”
“嗯,好像興王叔就不想來,寧王叔也上表說身體不適,我父王還si下里接到了寧王叔的信,說小販……什么的,誒,反正我也看不懂。”
小世子歪著腦袋想了想,最后搖搖頭,嘆息道:“京城這么好玩,又能聽戲,還能在書院玩,干嘛不來啊?他們真傻。不過也不要緊,聽說皇上已經派使者去勸他們了,到時候,他們一定會奉召的。”
小販?是削藩吧?楊慎心中凜然,朝中的動議果然不假,寧王確是個不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