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當聽得身上泛涼,正德卻說的有點熱了,于是他打了個勢,然后人力電風扇再次轉動起來,設備還是那個設備,只是出力的人發生了變化,這次赤膊上陣的是個胖子。
這玩意讓花當有些神馳目眩,不過更加震耳發聵的還是正德接下來說的話。
涼風一起,少年臉上便出了滿意的笑容,只聽他施施然的說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草原上的牧人徹底消失······”
“…···”花當心里這份驚悸就別提了,將草原亡族滅種?真是想人所未想呢,即便雄才大略的始皇帝,也只是修建長城,試圖將草原異族擋在關隘之外,而沒考慮這種逆天的手段呢。
“當然了,雖然沒做過,不能確定做不到,不過,要想把草原人徹底殺光確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兒,草原大漠那么大,能躲藏的地方太多了。”正德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煩悶的樣子,可看在花當眼里,卻覺得對方的形象是那么的威武霸氣。
“不殺光的話,讓他們內附也是個辦法,不過不能用以往那種模式,整個部族的內附只不過是養虎為患罷了,必須要將部族打散,讓他們徹底融入大明。但是,韃靼、瓦剌兩部罪行累累,朕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對付些兩手血腥的儈子手,只有刀斧而已。”
這句話說得殺氣騰騰的,花當心里也是暗暗驚悸,看這架勢這次北征規模小不了啊。
正德轉過頭來,沖著花當展顏一笑,寬慰道:“朵顏部一向忠勤有加,算是自己人,朕倒是可以網開一面,等過幾年時機成熟了,是可以開此特例的。”
“微臣······謝主隆恩。”花當一點都沒覺得安慰,心里反倒滿是苦澀。
這兩年他暗地里也想過朵顏三衛日后的抉擇和境遇,尤其在去年的應州大戰之后,這事已經成了他心頭的一根刺。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遼東已然今非昔比無論財富和兵勢都是如此,以謝宏的強勢,原來那種相對平等的關系怕是很難保持下去。
內附,這個念頭也一直盤亙在他心頭。其實理論上來講,朵顏三衛本來就已經是內附狀態了,三部的首領都受了大明的封官,和大明的關系也沒有西面那兩個鄰居那么緊張和歷史上內附的南匈奴之類的部落,非常之相似。[.千千聽書].
不過,跟謝宏打過幾次交道,花當也很清楚,這個便宜女婿不是那種只顧面子的人,對國家大事看的也比私事要重,想保持從前那種獨立很強的內附,恐怕是很難的。
可饒是如此對于正德所說的這種內附方式,花當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而且也不怎么情愿。
對普通牧人來說能去中原定居,告別風餐宿的生活,那已經是超越了夢想的好事兒而對花當來說,去繁華之地固然很好,部族被打散,他的權勢就沒了,權力這東西,掌握過了,就難以割舍,所以盡管他知道這是個好辦法,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從前他不需要擔心這樣的問題,因為大明本就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要內遷,就得分配田地,現在已經不是開國時節了,會有地廣人稀的情況士紳吞并土地還來不及呢,又哪里會愿意將土地分配給外族
但如今形勢人,皇帝金口玉言,開了口就不容拒絕,何況,依照正德的意思,似乎是要效法成祖,對草原采取最激烈的策略。現在他要是不從,說不定就會被列入第一批的打擊對象了,畢竟朵顏三衛離得近,他那個便宜女婿又是個不講情面的…···
花當很艱難的做出了抉擇,正德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自顧自的說著:“這兩個辦法是朕想出來的,雖然很直接,很解氣,不過確實也麻煩了點,還好有大哥在,這才有了現在這個萬全之策。”
唯唯諾諾的應了,花當偷瞥了正德一眼,發現少年臉上一派洋洋自得,一點都沒有自己意見不得奉行的不滿,心中暗道:皇上雖然不著調,倒是個能納諫,有容人之量的,這倒是不錯,不過······
他又瞄了一眼謝宏,心下仍是惴惴的,這邊這位也不是個善茬,他提出的建議,也許不像皇帝這樣直接,可八成會更奇葩一點,當然,效果可能也會很出人意料。
“花愛卿,你知道漢武帝么?”
“微臣知道······”正德的問題有些突然,花當微微怔了一下,不過倒是應答如流。漢武帝本來就很有名,再加上近年來謝宏的活躍,就算原來不知道的,現在也聽說了。朵顏三衛被禍害了這么久,焉能不打聽一下冠軍侯的典故?
“那漢武帝做過什么,你應該知道吧?”正德又問。
“微臣······知道。”花當茫然點頭,想不通正德意圖何在。說起來,漢武帝君臣和面前這二位還真有點像,倆皇帝的作風都很硬朗,兩位冠軍侯的戰績也都很驚人,尤其是對外族不依不饒的那股勁,簡直是同出一轍。
“現在,朕也打算做跟漢武帝當年一樣的事兒,那就是······”正德豪氣干云的一揮手,朗聲道:“把草原上的部落都趕走,讓他們去西征,哈,怎么樣,這個主意很有趣吧?”
“啊?”花當下巴差點掉到地上,這是什么爛主意啊,比全殺光還不靠譜呢!
沒錯,蒙古人的祖上曾經西征過,不過那是在特定的情況下。當時他們整合了草原上所有的勢力,急速擴張,并且在滅金的過程中,又得到了中原的先進技術,金帳占據了最富饒的中原,其他各部只能自尋出路,這才有了那場西征。
可現在呢?不說西域那些早就自成體系,斷絕柱來的汗國了,就算是王帳,實際上也是分成了三大部分,每一部分又分成了若干獨立勢力,除了南下搶劫的時候會齊心合力,平時根本就是一盤散沙。
西征?怎么可能做得到!
“花愛卿,你怎么這種表情?”正德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的說道:“莫非你覺得朕的策略不好,不想配合嗎?”
“微臣不敢,”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花當連忙躬身致歉,“微臣是大明的臣子,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力,只是微臣實在不知,到底如何能讓韃靼、瓦剌人興起西征的念頭,又如何能予以施行······”
若是正德不提配合的事兒,花當也不會說后面那些顧慮,這君臣要玩,就隨他們去唄,韃靼那邊不順利,朵顏部內附的事兒想必也是要擱置的。可現在,正德口口聲聲要他配合,那他就不得不說了,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卷進這種異想天開的計劃中去。
“很簡單,打,打到他們怕了,意識到大難臨頭,他們自然不會繼續戀棧不去。”正德揮起手,猛地向下一切,惡狠狠的說道:“當年漢武帝就是這么干的,他越過了祁連山,一直打到了大漠的邊緣,匈奴人被打得喘不過氣來,最后只能望西而逃。”
“話雖如此······”花當在心里緊張的盤算著。若是明軍傾力北征,有應州大戰的余威,再打上幾個勝仗,韃靼、瓦剌確實有可能動搖,在這個基礎上,自己再想辦法把西征的風聲放出去,未嘗不能如正德所愿。
可問題是,蒙古人不是匈奴人,后者沒出過遠門,對外間還是有一絲期待感的。可蒙古人卻是見過世面的,西方貧瘠,北方更是苦寒之地,而且當地人也不怎么好惹……外間的傳說有很多版本,但根據朵顏部的故老相傳,當年的西征軍,最后可是敗了的。
雖然西征軍并不是蒙古的主力部隊,可畢竟是金帳汗國鼎盛時期的軍隊,數量雖少,彪悍處全不在如今的王帳精兵之下。萬里迢迢的舉族遷徙,一路兇險無數,即便到達目的地,也是生死未卜······
單憑大明現在,和可以預期的戰果,恐怕是不能讓韃靼人下定決心,孤注一擲的。比起西征,韃靼人恐怕更愿意和明軍在草原捉藏,即便不能翻盤,也能有個盼頭啊。
“捉藏?”正德曬然一笑,“那也隨他們,這項計劃不會在短期內實施,不過效果很快就能看到,今年會打個基礎,明年就能看到失效了。花愛卿要做的就是,把風聲盡量放出去,做好伏筆,待時機成熟時,就可以一舉建功了。”
說著,他在沙盤上指點了起來,“明天,五萬近衛就會開拔,三萬經歷過應州之戰的老兵,還有兩萬新兵,經宣鎮,過大同,進駐殺虎口,待明年春暖花開之際,向北進發,然后在此筑城······”他一路指點,最后在河套東北的一個地方點了點。
“這座城,朕將命名為歸化,并在此屯駐重兵······”向周邊一劃,圈出了一個大圈,正德傲然道:“有了歸化城的屏蔽,宣府、大同再無兵憂……歸化之后,朕還要重修大寧城,然后······”
一邊說著,正德在沙盤上也是一頓劃拉,花當只看得神馳目眩,到了后面他已經記不住細節了,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大明這次北征,比永樂年那幾次都要隆重得多,會步步為營,將整個戰線向北推移,這樣宏大的計劃,絕不可能是一時的心血來。
才子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