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閑聊的時候,純粹是好奇,宋陽還真向尤太醫問過‘守宮砂’的事情,得知這種‘東西’剛剛現世不久,只有幾十年的光景,也只在漢人集中的大燕境內‘流傳’,南理國內還未見過。
小捕快不認識守宮砂,皺眉問:“什么東西?”
宋陽沒去解釋,而是好像發現了新奇玩具似的,坐到榮友全胳膊前,對著她的守宮砂忙活了起來。任小捕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是能看清楚,隨著藥粉、藥酒和銀針起落,榮友全胳膊上的那顆‘朱砂痣’越來越淺淡,最終消失不見。
宋陽沒碰榮友全的身子,但是抹掉了她的守宮砂,就等若奪去了她清白。待會不管能不能逼問出真相,剩下的兩個燕國殺手都死定了,不過…他們是來殺自己的人,所以光‘死’還不夠。
還要死前羞憤不堪、還要死時閉不上眼、還要死后被收尸時,所有她的同黨都以為她貞潔不再。宋陽從來就不是個好惹的人,只不過他真正在乎的事情并不多罷了。
小捕快滿目好奇,也湊過來,用肩膀撞了下宋陽:“你到底在干啥?給我講講唄。”
宋陽搖頭:“這事給你說不明白,”剛說了半句話,榮友全的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赤裸在外的肌膚迅速失去光澤,隱隱透出一股青灰色。這是毒發征兆,宋陽吃了一驚,顧不得再理會小捕快,捉起榮友全的腕子皺眉問脈……‘守宮砂’落于手三陽經上,宋陽剛才只顧著將其除去,行針用藥時沒太留意,和之前的針石起了沖突,榮友全體內剛剛被鎮住的毒力趁機沖破了封鎖。
宋陽苦笑了聲‘麻煩’,再次取出針囊忙碌起來。
子淫封效力猶存,劇毒爆發,再加上前后三次藥石相加,諸般力道在榮友全體內來回沖突、撕扯,在入墜煉獄般的劇烈痛苦的刺激下,榮友全驚醒了回來,雖然神智模糊、身體無法稍動,但她醒了。
濃濃的春意與深深的痛苦,在榮友全的眼中糾纏不休,匯成驚心動魄的嫵媚……只看眼,別看臉。她現在還說不出話來,宋陽也不急著逼問口供,專心替她鎮壓劇毒,總不能讓她在開口前、在看到‘守宮砂’消失前就死了。
正忙碌著,宋陽忽然覺得耳邊傳來一陣熱烘烘的喘息——生怕不夠亂似的,小捕快湊了過來,下頜搭在他的左肩上,嘴巴正對宋陽的耳朵。
宋陽被她吹得渾身發癢,怒道:“別胡鬧。”同時肩膀一甩,想把她推開,沒想到任小捕‘嚀嚶’一聲低吟,竟就勢摔進了他的懷里,兩只胳膊柔若無骨,軟軟地纏住了他的脖子。
任小捕一反常態,宋陽納悶同時、仔細看著她的樣子,隨即腦中‘轟’的一聲悶響,他終于想到了,先前被自己忽略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小捕快說話的聲音。
燕國殺手到來前,小捕快被針灸封住了鼻息,說話好像重傷風;一場惡斗之后,小捕快的聲音就恢復了正常。
她被第一個劍手用頭槌砸中了面門,剛巧不巧,又打通了她的鼻息。
宋陽沒想到、任小捕自己也沒注意。
子時開始,子淫封的味道從陰家棧中緩緩散出,一刻不停。算算時間,任小捕也該‘軟’了。
呼吸急促,身體輕輕戰栗,一雙眸子柔得連星月都深陷其中,不過小捕快和榮友全一樣…只看眼、別看臉。兩個女人的易容術不同宗不同源,但都一樣惟妙惟……黑小子、白胖子,就算眼波真滴出了水,宋陽也不敢碰她們。
榮友全、任筱拂,同樣都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可受子淫封所擒后,表現卻大相徑庭,究其原因,前者出身門閥勢力,意志受過殘忍磨練,由此能夠保持一絲清醒、在神智徹底迷失前還知道服毒自盡;后者心思跳脫、膽大任性,從來就是想干啥干啥,她根本就不懂克制自己。
任小捕搗亂,宋陽陣腳大亂,又只剩一條胳膊能動,被她纏得苦不堪言,千辛萬苦才給榮友全扎下最后一針,老天保佑總算沒扎偏,這個時候,任小捕已經開始伸手撕扯宋陽的腰帶了。
趁著腰帶吸引注意,宋陽抽出胳膊,又捻起另一根銀針,可任小捕扭來扭去,想要扎準了也不那么容易,宋陽幾次出手都未能成功,就在宋陽終于瞅準一個時機,準備再次出手的時候,他臉上陡地顯出警惕神情,銀針凝在半空,抬頭望向前方。
一個又一個高大身影走出黑暗,行進無聲,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
長發披散、面涂油彩、目光兇狠、上身赤裸、手握重槌……宋陽的心一沉,山溪蠻。
山溪蠻來的遠比宋陽預計的要快……宋陽想不通、事情說不通。即便昨夜案發時,有趕尸匠僥幸從那件厲害兇器下逃生、再趕回老巢報訊,山溪蠻也絕不可能在短短一天內就趕到現場。
不知是不是體質的原因,山溪蠻的眼睛在黑夜中散著幽幽光芒,如狼、如豹。
兇蠻逾百,漠然靠近,把陰家棧前的幾個人團團圍住。任小捕解不開宋陽的腰帶,很著急的樣子,根本不知道山溪蠻殺到。宋陽無法專心出針,干脆收起針囊,任由小捕快‘發瘋’,深深吸氣舉目問道:“漢話,可有人懂?”
“漢人,鬼話!”一聲冷笑回應,聲音沙啞,語調生澀。跟著蠻子們讓開一條道路,一個中年蠻女走來,同樣是赤裸上身。她和同族唯一的區別僅在于,她頭上帶著一支黃金發箍,應該是首領。‘子淫封’本來就出自山溪蠻,他們手中自有解藥,蠻女全不受藥性影響。
山溪蠻原始,還是母氏族,女人做首領并不奇怪,不過這個首領下腹高高隆起,竟是有孕在身,而且即將臨盆。
蠻女未再多言,帶領著幾個重要手下邁步進入陰家棧,其他人則留在原地。半晌之后,蠻女才走出來,涂滿油彩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閃爍著虐戾眸子足以說明她的憤怒。
宋陽知道留給自己說話的時間不多,立刻開口:“此事與我們無關。”蠻女并不理會、甚至都沒看他一眼,邁步走到先前被任小捕打到在地、此刻仍在昏迷的那個劍手前,緩緩伸足,踏出了他的腦袋……
‘嘭’,一聲悶響,大好頭顱被硬生生踩碎。
蠻女嘴唇一抽,露出些許笑意,繼續向著宋陽走來。
“我能追到兇手。”六個字,宋陽明白,這是自己最后的機會。
果然,蠻女腳下微微一緩,目光炯炯地盯著了他。宋陽與之平靜對視,口中不停,把自己追蹤的方法告訴了對方,跟著坦言:“三成機會,勝算不多,我盡力而為。”
說完,又伸手指了指情迷意亂的任小捕,對蠻女道:“子淫封的解藥,給她。”蠻女走上前,伸手抓住任小捕的頭發,把她和宋陽分了開來,宋陽眉頭大皺:“你輕些,莫傷了人。”
話音落時,蠻女已經捏著任小捕的鼻子,把一竹筒藥汁直接灌了下去。
藥汁靈驗,小捕快重重地打了個噴嚏,猛地清醒了過來,蠻女甩手把她扔到一旁,盯住宋陽:“兩個女人留下。追上了都還你,追不上都要死。”
宋陽馬上搖頭:“捕快和我一起,要她幫忙。”
山溪蠻趕到時,正看到宋陽被小捕快纏得狼狽不堪、卻還在堅持著給榮友全施針用藥,蠻子不知道事情的經過,看到這副場景,自然覺得榮友對宋陽異常重要,扣下她分量足夠重。
蠻女沒再廢話,對著手下呼喊了幾聲,半數蠻子留在此地,看守榮友全同時清理陰家棧,剩下的人都隨首領一起,跟著宋陽去追蹤兇手。
上路前,宋陽抬頭看了看天色,子時已過,丑時剛至……宋陽自嘲而笑,沒想到先前和榮友全信口胡說的‘丑時開始追兇’,居然真的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