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太真仙子賦
張瑄心頭也是一緊。
他不知道李隆基在這個時候提及這事兒,究竟是何用意。要說問罪,應該不太可能;但要說漫無目的隨口提起,也似乎更不可能。
張瑄心念電閃,面色不變,旋即朗聲回道,“回皇上,張瑄并無謾罵譏諷于誰,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奸臣誤國,佞臣弄權,久而久之必將禍亂天下……”
“放肆!”李隆基突然猛拍桌案,沉聲斥責道,“爾小小年紀,懂個什么?不及弱冠,妄議國事,非議大臣,該當何罪?”
李隆基突然發作,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虢國夫人嫵媚的臉色一掃而空,嘴唇哆嗦了幾下,剛要替張瑄說幾句討情的話,卻聽李隆基身邊的楊玉環皺了皺眉道,“三郎,少年郎酒后說幾句過頭的話,有什么打緊?”
李隆基擺了擺手,楊玉環見他如此,也不能再往下說了,只得暗暗嘆息一聲,望向張瑄的目光里便充滿著無奈和可惜。
皇帝的火發得太沒來由。
張瑄沒有慌亂,急急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心緒,緩緩抬頭來,毅然朗聲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張瑄雖年幼,但幼秉庭訓飽讀圣賢之書,卻也知常以此身報效國家社稷。奸臣把持朝政試圖蒙蔽圣聽,作為大唐子民,張瑄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縱然因此得罪權貴……乃至濺血五步,張瑄亦在所不惜!”
“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玉真公主李持盈眸中神光閃動,拍手叫好道,“皇兄,難為此子年幼卻憂國憂民心懷天下,這一片赤子之心殊為難得。將來必是大唐的肱骨之臣。名門之后,果然目光、才學、膽識均過人一等,張九齡有后如此,當瞑目九泉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李隆基神色又沒來由地緩和下來,輕輕吟誦著,突然朗聲一笑,“張瑄,爾這話,朕記下了。若大唐子民都如你一般志存高遠,心系天下,忠君愛國,我大唐何愁不能興盛萬萬年?”
“普天之下,唯我大唐。”李隆基驀然起身,長袖揮舞,聲音鏗鏘有力。在這一瞬間,他渾身的蒼老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氣和豪情。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躬身下去。
果然是李隆基心血來潮的一番試探,或者也說是一種考驗。作為大唐至高無上的君主,他隨時隨地可以沒來由地喜怒無常,采取各種所能想到的手段來試探甚至是戲弄他的臣民百姓。
無奈何,他是皇帝。在這皇權時代,皇帝就是天。
楊玉環皺皺眉,為了調節氣氛,笑著插話道,“張瑄,本宮見你詩才過人,今日適逢其會,本宮也湊個趣,你可愿意為本宮吟詩一首?”
楊玉環的話剛出口,李隆基就笑著附和了起來,“嗯,正是如此。張瑄,你且為貴妃娘娘吟詩一首,吟得好,朕有重賞。”
張瑄一怔,不由心里暗暗苦笑起來。還吟詩?到底是有完沒完了?
他上前躬身施禮,猶豫著朗聲回了一句,“皇上、娘娘有命,張瑄莫敢不從。只是要論詩作,當年李太白的三首清平調,所謂‘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字字句句早已道盡娘娘的國色天姿無上芳華,無人能出其右。張瑄再吟,就成了畫蛇添足反為不美。”
“哦?”李隆基面色不該,目光閃爍,似是也想起當年在御花園中李白醉酒之后臨場寫就的三首以楊玉環為主題的清平調,記得當時他這個當皇帝的一時興起,立即命人譜上曲子,又命李龜年縱聲長歌,而他本人也親自踏場起舞,成為長安城里傳誦許久的佳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楊玉環喃喃自語,似是陷入了回憶中,嬌媚的臉上慢慢浮蕩起勾人的紅暈來。失神良久,她才抬起粉嫩滑膩的玉臂,揚手嘆息道,“你說的倒也有理。當日李太白三首詩一出,本宮這心里就被填得滿滿的……既如此,本宮也就不難為你了。”
“哎,甚為遺憾。”
李隆基輕輕探手過去攥住楊玉環的手,柔聲寬慰道,“玉環,莫要如此。張瑄,朕也不難為你,今日佳宴,你不妨吟來助興。無論如何,朕都會重重有賞。”
李隆基這般說了,張瑄心里明白,如果他再婉拒,怕就要引起這位太過強勢的皇帝的強烈不滿,導致今日他的所有努力都瞬間化為泡影。
無奈何,他只得上前去躬身領命應下。不過,他沉吟了片刻,心頭一動,突然開口道,“娘娘,張瑄才疏學淺,自問難及前輩……宋玉有神女賦,司馬相如有美人賦,曹植有洛神賦,皆傳世名篇。今張瑄愿效仿古人,傾盡全力為娘娘做一篇太真仙子賦,不知娘娘可恩準?”
楊玉環在進宮之前,曾一度出家為女道士,號太真。所以,又有楊太真之稱。
聞張瑄如此說,楊玉環不由大為意動,眉梢輕揚,柔聲笑道,“敢情好。本宮就洗耳恭聽,且看張家小郎君怎樣為本宮作這太真仙子賦。”
……
……
張瑄氣定神閑地伏案疾書,幾乎是一氣呵成。
盞茶的時間,他就完成了一篇洋洋灑灑數百字的賦文。抬起頭來,他心里暗暗道一聲“曹公原諒則個”,卻神色不變地雙手遞給了高力士。
李隆基淡然一笑,擺擺手道,“力士,念。”
高力士干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正要吟唱,卻聽玉真公主李持盈在一旁笑道,“皇兄,既有佳作出爐,不能無曲。且讓穎兒當場撫琴一曲,豈不是相得益彰?”
李隆基開懷大笑,“正當如此,正當如此。來人,取琴來。”
李持盈見皇帝應下,便意味深長地回頭瞥了自己的干女兒一眼。崔穎知道玉真公主的心思,無非是見張瑄才情接連嶄露,念及兩人有婚約在身,怕張瑄將來小瞧了自己,就故意開口讓自己“插上一杠子”,展展琴功。
崔穎精于音律,更善撫琴,這在長安城里幾乎是無人不知。而她當年與李持盈結緣,也是因為琴音。
崔穎雖不愿出這種風頭,但既然玉真公主說了,她卻也不能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