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長安又要變天了
長安。東字。
張瑄率大軍離開蒲州的當日,監國太子李亨在自己的書房里秘密會見了龍武左衛大將軍陳玄禮、左相陳希烈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戶部尚書張繼勇,避開了渤海郡王、右相楊國忠與龍武右衛大將軍楊漣。
李亨默然趺坐在正座上,神色復雜。
他今日里秘密召集陳玄禮等人,乃走出于無奈。目前,因為突發的天災,朝野上下的輿論對他極其不利,而其他皇子開始暗中活動,隱隱有威脅他皇位繼承權的跡象。
陳希烈三人走進書房,一起拜了下去”“臣等拜見監國太子殿下!”
李亨長嘆了一聲,疲倦地揮了揮手”“都起來吧,諸位大人,請坐。”
三人各自坐下。
李亨復雜的目光從陳希烈三人身上掃過,輕輕道”“這一場天災,朝野上下頗多議論,本宮心里也寢食不安,日日反思己身,可是本宮監國以來,有失德之舉,引得上天震怒?”
,“然本宮再三自省,卻覺得無愧于心。自父皇患病,本宮奉旨監國,本宮殫精竭慮從未有一日懈怠,不敢說保國安民,有功于社稷,但敢說無甚過錯。”李亨的聲音慢慢變得激動和憤怒起來”“可有些人卻把矛頭對準了本宮,生生往本宮頭上扣了一盆臟水,說是本宮失德無能這簡直是欺人太甚,豈有此理!”
,“請教諸位大人,本宮該如何做?!”
李亨的面色漲紅,嘴角都有些抽搐,足見他內心的激動情緒。
陳希烈默然不語。
張繼勇猶豫了片刻,朗聲道”“殿下文治武功足以匡扶社稷,監國以來,施行仁政有目共睹,天下人皆知。”
,“這一場天災純屬偶然“殿下無需自責!”
陳希烈旋即接過了話茬道”“殿下,張大人所言極是。以老臣之見,殿下問心無愧,不必多慮。至于些許小人流言,假以時日,必不攻自破。”
李亨苦笑了一聲”“談何容易。本宮雖然問心無愧,但奈何有人蠢蠢玉動,隱隱有成為第二個榮王的架勢!這是在用軟刀子逼迫本宮啊……””
陳希烈當即默然。他明白李亨所說的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這些嫡系皇族。目前老皇帝李隆基剩余的十幾個皇子聯合起來,暗中結交群臣,培植勢力,有扶持推舉盛王李琦為太子的架勢。雖然只是一種苗頭,還未付諸于行動但對于非常敏感的李亨來說,這已經算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了。
李亨自打當上了太子之后,這樣無形的壓力早已不是頭一遭。雖然每一次都僥幸逢兇化吉,但厄運總是這樣圍繞著他,他心里的憤懣之情可想而知。
陳玄禮慢慢抬起頭來,神色有些變幻。但瞬間,就變得極其剛毅果決。
他起身來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臣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殿下若是臣之所言有失禮僭越之處,還請殿下恕罪。”
陳玄禮陡然直起身來,腰桿tǐng得筆直。他朗聲道”“殿下監國不過數月有余,這天災縱然是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也與殿下無關,殿下何必不安若此?”
陳玄禮這話一出口,陳希烈眸子里陡然一亮,升騰起了一股火焰卻又立即掩飾著熄滅了下去。
而張繼勇則是嘴角輕輕一抽,心道你這個陳玄禮說話當真是沒有分寸,也不怕引來殺身之禍。
上天示警,朝廷失德,與李亨無關,那就是與老皇帝有關了。雖然老皇帝目前癱瘓在床,但也不是一個臣子能隨意非議詬病的。
李亨皺了皺眉,本想斥責陳玄禮幾句,卻又沉默了下去。
,“請恕臣斗膽。”陳玄禮咬了咬牙,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富貴險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一次就豁出去了。
陳玄禮伏身跪拜在地”“臣冒死進諫。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
朝廷應當自省。而陛下本人,也當下罪己詔,同時將皇位禪讓給殿下,以平息天下紛亂,安撫民心。”
陳希烈聞言,嘴角哆嗦了一下,猛然抬頭望著陳玄禮,目光無比震驚。
張繼勇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掃了陳玄禮一眼,張了張嘴,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陳玄禮的膽子太大了,太大了他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讓太子……這相當于是變相逼迫老皇帝退位!
李亨全身一震,霍然起身拍案怒斥道”“陳玄禮,你好大的膽子!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當著本宮的面說出。!來人,將陳玄禮給本宮拿下!”
陳玄禮昂然不懼,猛然叩首在地,哽咽著慷慨道……,殿下,臣之忠心,天日可鑒。臣對殿下,絕無異心。臣冒死進諫,為殿下、為大唐社稷江山,也為天下萬民之福祉!”
,“陛下患病在床,不能署理國政,殿下長期監國,名不正言不順。
如今朝廷內外紛亂四起,若殿下不能當機立斷,則夾唐社稷江山危矣!”
陳玄禮砰砰叩首,額頭上滿是血跡。
血跡順著他的額頭留下來,顯得他的面孔分外陰森可怖。
,“殿下,臣一片忠心,請殿下三思!臣縱然一死,也不悔!”
李亨目光閃爍了一下,其實他沒有真發怒,只是做做樣子。陳玄禮的話正中他的下懷,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這種事情,需要臣下推動進諫勸進,他需要的就是陳玄禮這種冒死之人不顧忌諱,“仗義執言”。
李亨緩緩坐了下去,嘆了口氣道”“罷了,陳玄禮,本宮知你一片赤誠,就不怪你了。只是這種事情再也休提。父皇只要在世一日,本宮就堅決不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張繼勇目光閃爍了一下,毅然也跪倒在地,朗聲道”“殿下,臣以為,陳大將軍所言甚是。殿下乃是一國儲君,已經監國。陛下病體沉重,禪讓皇位于殿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亨默然,但目光卻是悄然掃了陳希烈一眼。
陳希烈心里一顫,心里暗道,這事兒八成是太子提前跟陳玄禮、
張繼勇密謀的結果,既然如此,如果老夫再不附和,恐怕會引起李亨的猜忌。
一念及此,陳希烈也毫不猶豫,跪了下去”“殿下,老臣附議。
老臣將率群臣上書,勸陛下退位,下罪己詔,禪讓皇位于殿下!”
李亨心里狂喜,但面上卻是猶豫遲疑。他輕輕道”“諸位大人的好意,本宮心領了。只是這事兒需要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陳相,你乃是三朝元老,做事穩妥,不可陷本宮于不義之中啊”
陳希烈心下一嘆,這才明白,李亨此番已經鐵了心要上位了,他等不及老皇帝咽氣駕崩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做惡人。
他沉吟了一下,笑道”“殿下,老臣以為,殿下當即刻主政興慶宮一這東宮,不能久居了。”
李亨沉默片刻,點了點頭”“然,就依陳相所言。”
長安城的天又要變了。
出宮的時候,陳希烈坐在馬車上長吁短嘆,直奔楊國忠府上。
他奉了李亨的命令,去楊國忠那里跟楊國忠翰旋和,“談判”爭取楊國忠的支持。要知道,這事兒若是沒有楊國忠的鼎力相助,就會遭遇很大的阻礙。
只要楊國忠點頭,李亨上位就沒有太大的問題。
李亨給陳希烈的底牌是,若是楊國忠肯支持,他登基之后,承諾加封楊國忠為太傅、安國郡王,同時將他的女兒延光賜婚給楊國忠的長子楊勛。
可以說,這已經是一個皇帝所能給予臣下的恩寵之極限了。
若是楊國忠還不滿意,就只能改朝換代,由楊國忠來做皇帝了。
陳希烈走后,李亨抬頭來望著陳玄禮,沉聲道”“陳玄禮,最近長安防衛一定要牢牢掌控,不得出一絲紕漏。”“請殿下放心,臣自當竭盡全力,維護長安穩定。”陳玄禮慨然應諾,心下也自是興奮起來。
只要李亨登上皇位,他就是具有擁立大功的重臣,權力會達到頂峰,直接將那楊漣死死壓制住。
張繼勇猶豫了一下,突然插話道”“殿下,臣還有本毒。”
,“你說。”李亨掃了張繼勇一眼。
,“殿下,臣得到呈報,說是隴朔大都督率軍改道范陽,繞行前進。
如此,不僅過多耗費朝廷錢糧,還驚擾地方,其罪不小。”張繼勇躬身道。
李亨一怔,皺了皺眉道”“張瑄為何要繞行范陽?他什么意思這是?”
,“臣不知。不過,臣聽說,張瑄一路行軍緩慢,每到一處都大肆停留,縱容軍卒襲擾地方州郡,已成隱患。”張繼勇輕輕道。
李亨眉頭皺得更緊了,立即揮揮手道”“傳本宮的詔書,速速命張瑄加快行軍,不得襲擾地方,不得貽誤唐蕃和親要務!”
張繼勇心里一喜,立即領命與陳玄禮一道而去。
李亨望著張繼勇和陳玄禮離去的背影,臉色慢慢變得興奮起來。
與他即將登臨皇位的大事相比,張瑄的軍馬行進路線如何根本就無足輕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