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大喜,嘴上卻斟酌道,“子瞻啊,對吐蕃,當以震懾安撫為主,不宜再動刀兵了。我大唐恩服四海,若蠻夷能服王化是最好!”
張瑄拱手笑道,“殿下,吐蕃人與其他蠻夷不同。相對來說,吐蕃人性情彪悍,野心勃勃,兼之其國土廣大國力強盛,要想讓吐蕃完全臣服,其實不那么容易。”
“殿下,永寧王所言甚是。百余年來,吐蕃對我大唐邊防虎視眈眈,戰事無數。此番有永寧王坐鎮隴朔青海,加上河西、安西兩鎮協防,吐蕃之患當大大減輕!”陳希烈附和道。
李亨點了點頭,“嗯,所以本宮才有意加強隴朔軍防,從河西、安西乃至中原各鎮抽調兵力五萬人進駐隴朔青海,統由子瞻指揮。楊漣調任青海,也是這番考慮。”
“楊漣、楊錡對殿下忠誠不二,屢建大功……殿下登基之后,當厚賞以安其心。”張瑄微微一笑,輕輕道。
張瑄的意思很明顯了。楊錡和楊漣此番公開與楊家話事人楊國忠唱對臺戲,變相等于與楊家派系決裂了。而此番,在堅決支持李亨登基稱帝的臣子中,楊漣和楊錡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兩人手中握有兵權,在朝中的影響力可想而知。而正因為兩人的存在和表態,楊派眾人才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轉向。
李亨默然點了點頭。這一次,楊漣號令羽林衛冒著一定的政治風險公開進行兵諫式勸進,是李亨能達成心愿的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對于楊漣,李亨心里確實有幾分贊賞。
陳希烈呵呵笑著,“永寧王,殿下賞罰分明,你倒不必擔心。楊漣和楊錡兩位秉公大義,殿下心中有數,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了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然。”李亨點頭道。
張瑄笑著,心里卻是暗道:若是這樣最好,但就怕你說了不算,今天說過的話沒兩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安祿山那邊,最近有無動靜?”李亨突然眉頭一挑,提起了安祿山。
范陽的安祿山在大唐朝廷是一個半公開的忌諱。很少有人主動提及這個名字,對于范陽,朝廷的手插不進去,消息相對比較遲緩。而安祿山幾乎從來不奉召回京述職,除了他主動進京之外。
誰都心里清楚,安祿山是心里有鬼,生怕應詔到京,而被朝廷抓了現行。
而事實上,楊國忠曾經不止一次地跟李亨提過,假昭將安祿山騙到京師來,然后當場拿下,先斬了再說。在楊國忠看來,只要是安祿山死了,他手下那些人就不敢再謀逆。朝廷徐徐分化,遲早會將范陽大患平息。
可惜,安祿山的人雖然遠在范陽,但在京師耳目甚多,對于楊國忠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根本就不應詔。總之,他就是不離開范陽,朝廷就拿他沒有辦法。
陳希烈一怔,旋即笑道,“一切如常,安祿山還上了一封表文,問候陛下和殿下。”
“范陽幾乎另成一國,朝廷政令在范陽形同虛設……”李亨有些惱火地咬了咬牙道,“子瞻啊,前些日子,楊國忠曾勸本宮將安祿山騙進京來,先行拿下問罪……你看如何?”
“本宮此次登基大典,可否急令安祿山進京觀禮?”李亨又道。
安祿山是橫亙在李亨心里的一塊大石頭,安祿山不除,李亨便睡不安穩。這一次他舉行登基大典,倒也是一個機會,可以把安祿山騙進京來,先下手為強。
張瑄默然搖頭,淡淡道,“朝廷當然要下詔,命安祿山進京觀禮。但是,以臣看來,安祿山一定不會前來。頂多,會上一道表文,恭賀殿下登基稱帝罷了。”
“更有甚者……”張瑄沉吟了一下,毅然道,“殿下登基大典之后,臣當即刻啟程返回隴朔備戰,以防不測。”
李亨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沉聲道,“子瞻,你的意思是說,安祿山會趁本宮登基稱帝不久,起兵作亂?”
“只能說有這個可能。”張瑄心里盤算著,此刻才是天寶十三載,距離歷史上安史之亂的爆發還有一點時間。但歷史的軌跡已經改變,誰知道安祿山會不會提前起兵?
張瑄又道,“臣更擔心的是,安祿山會勾結吐蕃和各路蠻夷,約定時間一起叛亂。”
“據臣所知,安祿山一直與吐蕃賊人有秘密的聯系,臣在隴朔,一直嚴密封鎖范陽通往吐蕃的路徑,原因就在于此。”
“還不僅是吐蕃,西南的南詔國,也不得不防。安祿山本是胡兒出身,他與蠻夷多有往來,此事朝廷不得不防!”
張瑄的話一說完,李亨的臉色一變,沉聲道,“本宮也是這樣想的。劍南的安思順是安祿山的族兄……此人在劍南,本宮心甚不安——子瞻,陳相,本宮有意將安思順暫時留在京師任職,劍南藩鎮一職由劍南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鮮于仲通替代,你們意下如何?”
張瑄皺了皺眉,立即開口反對道,“殿下,臣以為不妥。”
“安思順與安祿山不同,安思順沒有野心,他一向對朝廷忠誠不二。臣斷言,安思順必不會從安賊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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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南一鎮即要防備吐蕃,還要經略南詔,事干重大。安思順為人沉穩,有膽有識,有他在劍南,朝廷可以無憂。鮮于仲通此人好大喜功,才能不足言過其實,若是讓此人取安思順而代之,劍南必亂,萬萬不可!”
張瑄起身向李亨拜了下去,慨然道。
陳希烈遲疑了一下,也贊同道,“殿下,老臣也以為,安思順不會反,而鮮于仲通更不堪為重用。”
李亨的神色有些搖曳,他畢竟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畢竟,安思順是安祿山的同族,萬一安思順從劍南追隨安祿山反叛,大唐朝廷就完了。而他這個皇帝的退路,也被堵死。
張瑄掃了李亨一眼,朗聲高呼道,“殿下,臣愿意為安思順作保!臣以身家性命作保,安思順絕不會反!”
李亨嘆了口氣,望著張瑄道,“子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何苦為安思順作保?”
“臣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為信任安思順,另一方面是因為安思順是最好的經略劍南的藩帥人選。目前朝廷以穩定為主,若是調離安思順,必會引起劍南動蕩,引起南詔和吐蕃的覬覦。一旦劍南亂,甚至是被吐蕃人抓住機會攻陷進來,朝廷危矣。”
張瑄聲音低沉,但李亨能聽出來,張瑄的聲音非常真誠。最起碼在這件事上,張瑄的態度秉公,完全是從大局出發。
李亨遲疑了一下,卻是揮了揮手沉聲道,“霍長青,派人速將安思順傳進宮來!”
安思順其實才剛剛出宮不久,還沒有回到他在長安的府邸,正在路上就又接到了李亨的傳召,不敢怠慢,立即扭頭回宮。
因為安祿山的存在,安思順在大唐官場上的地位非常尷尬。不僅是他,還有他的弟弟太仆卿安元貞,都受朝廷和朝臣的排擠歧視。
若不是有張瑄力薦,安思順要想就藩劍南,難如登天。
安思順與安祿山不同,安思順沒有野心,對大唐朝廷擁有極強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他與安祿山其實關系并不好,因為要避嫌疑,實際上安思順是竭力在與安祿山劃清界限的。
可惜,他終歸是姓安的。這個安姓,注定了他難以擺脫安祿山的陰影。
安思順有些不安地進了宮,在興慶宮門外下馬,然后通稟進宮。
一路在當紅大太監霍長青的引領下進了李亨的書房,見張瑄與陳希烈也在場,他心里更加吃驚,不知道李亨召他過來所為何事。
“臣安思順,拜見殿下。”安思順大禮參拜。
與哥舒翰等其他藩鎮不同,安思順無論是對李亨還是老皇帝李隆基,都是行大禮的。他是在用這種實際行動表明他的忠誠,可惜他的苦心總是被李亨忽視。
“安思順,起來說話。”李亨淡淡地擺了擺手道。
張瑄望著眉頭有些皺緊的安思順、舉止異樣恭謹的安思順,心下一嘆。
歷史上的本原是,安史之亂爆發,大唐朝廷當即誅殺了安思順和安元貞兄弟兩個,他們的親族要么被殺要么被流放。
“安思順,本宮有意調你在京出任戶部尚書一職,你意下如何?”李亨輕輕道。
安思順心里一顫,但臉上卻沒有敢流露出半分的失望情緒,立即躬身拜了下去,“臣遵旨!”
李亨靜靜地凝視著安思順,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來,“但是子瞻和陳相,都反對本宮這么做,說是你在劍南安撫蠻夷有功,不可擅動。子瞻更是以身家性命為你作保……”
李亨這話一出口,安思順當即明白過來……李亨這是在逼他表態!
“殿下,臣受朝廷俸祿,受陛下與殿下恩典,愿意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臣對朝廷,絕無貳心,天日可表!臣這就昭告天下,臣這一脈與范陽安賊斷絕親緣關系!”
“安賊若反,臣愿意率劍南兵馬,率先討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