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瑄決心已下,無人可擋。
他不經李亨這個皇帝允許,就擅自對吐蕃用兵,當然是有些犯了忌諱。可是大亂將至,等李亨得到消息,估計安祿山也就起兵叛唐了,到了那個時候,李亨還能不能顧得上隴朔這一頭,就很難說了。
至于安祿山叛亂平息之后,其實也就由不得李亨秋后算賬了。
至德元年六月十八日,正是吐蕃青海高原天氣適宜之時,隴朔青海與吐蕃邊境,硝煙再起。
河西大都督哥舒翰親自率兵兩萬大張旗鼓地移動,攻入吐蕃北線,率先拿下吐蕃兩座戍堡,打響了此次張瑄一手發動的唐蕃大戰的“第一槍”。
與此同時,楊漣率軍兩萬自沙柳河南下非川,一路之上燒殺擄掠,讓正在追逐水草放牧的吐蕃牧民望風而逃。
而李光弼則率大軍四萬,繞過扎陵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襲納木湖。
8萬大軍攻進吐蕃,聲勢之浩大,不需贅言。
消息傳到吐蕃王庭,吐蕃權貴心驚膽戰,惶惶不安。
這個時候,赤松德贊趕到了邏些城。赤松德贊利用幾天的時間登基稱王,然后竭盡所能穩定邏些城局勢,號令吐蕃全國軍馬兵分三路,迎擊唐軍。
張瑄這一戰發動得太突然、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隴朔青海一線唐軍共計八萬人,張瑄竟然命其中的六萬軍馬出動,而只留下兩萬人守防,膽子之大,也算是奪人眼球了。
大唐朝廷新設立在吐谷渾故地上的五州三郡唱起了空城計,雖然張巡建議張瑄調神武軍和郭子儀的飛虎軍西進協防,但張瑄并沒有同意。
張瑄這一招,看似風險很大,其實穩若泰山。
一方面,三路大軍或佯攻或奔襲,攪動了整個吐蕃的局勢,以吐蕃現在的兵力而言,根本無力再進攻吐谷渾故地。赤松德贊不太可能放棄邏些城不保,轉而去進攻青海;
另一方面,退一步而言,即便吐蕃人進犯吐谷渾故地,也正中張瑄的下懷。
他早已傳令三路軍馬,若是吐蕃人舉兵來犯,便閃開空擋,讓吐蕃人長驅直入,然后三路大軍迅速合圍,將來犯之敵就地殲滅于吐谷渾故地。
因此,這一戰,張瑄成竹在胸勝券在握。
唯一的弊端便是,這樣大規模的戰事消耗錢糧輜重甚多,對于即將出征平叛的隴朔大軍而言,在后勤保障上多少有些捉襟見肘。
好在有天下各道、州府縣遠遠不斷地往隴朔調運糧草輜重,多少解了張瑄的燃眉之急。
六月底。
赤松德贊派大將多林錯率軍三萬阻攔迎擊李光弼大軍于火塘河北岸。
然就在多林錯標下軍馬氣勢如虹準備與來犯唐軍決一死戰的時候,李光弼突然命大軍連夜拔營飛速西進,避開了多林錯軍馬,不戰而進。
等多林錯反應過來,李光弼大軍已經再次折返東進,一連拿下了吐蕃三座糧倉、兩座戍堡和輜重基地,除了補充自身給養之外,李光弼沒有給吐蕃人留下一星半點,全部燒毀殆盡。
李光弼大軍逼近邏些城的西大門,齊林錯城。
消息傳來,邏些城震動。
剛剛才安穩下來的吐蕃王庭,漸漸又亂了起來,雖然局勢在赤松德贊的鐵腕管制下,不至于失控,但很多吐蕃權貴悄然攜家帶口逃離了邏些城。
這種事情就是這樣,只要有一個人逃,就會有無數人跟風。
每天都有吐蕃大大小小的權貴暗中逃離邏些城,城中氣氛非常凄惶不安。赤松德贊一看大事不妙,立即下了封城令,凡逃離王庭者,一概殺無赦。
赤松德贊手下的兵馬殺了一批人以儆效尤之后,逃跑的事兒才漸漸消停下來。
但留在邏些城里的吐蕃貴族們,心里卻越來越不安。
唐軍號稱十萬大軍三路進攻吐蕃,其中的李光弼部竟然已經深入邏些城外圍,若是唐軍……很多吐蕃權貴不敢想象,如果吐蕃王庭被唐軍占領,哪怕是暫時的占領,也是吐蕃王國的不可承受之重。
赤松德贊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并不恐慌。相反,他反倒是覺得有些興奮,認為張瑄這一次是瘋狂了,竟然舉如此重兵進犯吐蕃。如果安祿山得到消息,肯定會即刻起兵叛唐,到了那個時候,且看張瑄如何收場!
在赤松德贊看來,只要安祿山起兵,張瑄肯定要收兵去平叛,到時,吐蕃便可大舉反攻,不僅可以一舉收復吐谷渾故地,或者還可以攙和進安祿山的叛亂中分一杯羹。
所以,赤松德贊一面派兵迎擊大唐三路大軍,一面調集部分軍馬,準備死守邏些城。
他在等待安祿山的叛亂。
他的想法不能說是錯的。而事實上,一旦聽聞張瑄舉兵與吐蕃大規模開戰,安祿山必反無疑。只是赤松德贊錯誤地判斷了形勢,唐軍號稱十幾萬大軍三路入侵,其實真正用于作戰的只有李光弼的四萬人。
張瑄真正防備安祿山的十幾萬大軍絲毫未動。
靈州,永寧王府。
張瑄伏案批閱諸多卷宗,突然抬頭來望著端坐在下方的張瑄笑了笑道,“張大人,吐蕃那邊可有動靜傳過來?”
“回王爺的話。按照王爺的軍令,三路大軍在吐蕃境內的行動每日一報,由河州急報靈州。根據軍報,目前楊漣正在非川一帶活動,不久前剛拿下一座吐蕃戍堡,殲滅吐蕃軍兩千余人。”
“哥舒翰大都督親自率軍佯攻吐蕃北線,但未與吐蕃軍馬正面交戰,正在山南對峙。”
“李光弼大軍繞過扎陵湖,奔襲納木湖……李光弼避開吐蕃迎擊軍馬,繞道西進,逼近齊林錯城。一路上殲滅吐蕃兵馬數千,焚毀吐蕃糧倉戍堡十余座。據悉,吐蕃王赤松德贊正糾集兵馬死守邏些城,準備與我軍決一死戰。”
張巡說著有些擔憂地輕輕道,“王爺,以下官之見,李光弼大軍孤軍深入吐蕃腹地,既然目前戰果輝煌,不若見好就收,退守兩寧州。免得陷于吐蕃軍馬重圍,導致……”
張巡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笑了笑插話道,“張大人勿憂。吐蕃兵力分散,邏些城一線的吐蕃守軍不會超過五萬人。李光弼縱然不能勝,但全身而退還是沒有問題的。”
“赤松德贊想要固守邏些城,與我軍決一死戰?”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來,他沉吟片刻,猛然揮手道,“張大人,速傳本王軍令,命楊漣部徐徐折返西進,日進數十里即可。告訴楊漣,要大張旗鼓,聲勢越大越好,可以選擇在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合適的地點與吐蕃迎擊軍馬正面作戰!許勝不許敗!”
張瑄聲音慷慨,霍然起身,目光炯炯。
張巡一怔,旋即明白了張瑄的戰略意圖。他眸子中亮光一閃,向張瑄躬身拜了下去,“王爺用兵如神,謀略戰術環環相扣,鬼神難測,下官欽佩之至。”
楊漣本是一支移動的疑兵,但戰場戰況瞬息萬變,根據情況隨時調整,張瑄一個軍令下達,疑兵就變成了大張旗鼓的正面作戰力量,對緊逼齊林錯的李光弼大軍形成有力的呼應。
吐蕃人絕對不可能讓楊漣所部順利西進,與李光弼大軍兩面進攻,對邏些城形成合圍。
赤松德贊一定會分開一支重兵前往阻擋楊漣。而楊漣擇機與吐蕃軍馬交戰,勝則足以瓦解吐蕃軍馬的信心和勇氣。
當然,也存在戰敗失利的可能。
可縱然是失敗,也無所謂,不會影響這一場戰役的整體大局。
楊漣部大不了退回青海,反正這一路進軍,也起到了疑兵布陣和牽制吐蕃大量軍馬的目的,為李光弼與赤松德贊的正面大戰,減輕了很大的壓力。
張瑄淡然一笑,“張大人過譽了。兵者,詭道也。本王雖然談不上飽讀兵書戰策,但也知道兵不厭詐的道理。張大人啊,咱們與吐蕃人斗,不僅要拼軍力、戰力,還要拼腦子。”
張瑄揚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的腦子還算好使。問題的關鍵在于,李光弼、楊漣這兩位大將軍的腦子更好使。本王絕對相信,李光弼和楊漣會將吐蕃掀一個天翻地覆!”
“至于安祿山反叛……張大人以為,憑安祿山一個胡兒,率20萬大軍就能改朝換代篡國為王了?難如登天!安祿山叛軍再強勢,鬧出來的動靜再大,最終也不成氣候,頂多是跳梁小丑而已!”
“但吐蕃不同。若是給吐蕃人喘息和休養生息的機會,吐蕃人很快就變成猛虎和野狼。因此,本王寧可先趁吐蕃這頭猛虎病體纏身要它的命,然后再應對安祿山叛亂的事兒!”
“若是此戰成功,半個吐蕃疆土都將納入我朝版圖……將來,若是時機成熟,就算是滅了吐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張大人以為然否?”張瑄聲音凜然,卻充滿著無盡的自信,面上神光湛然。
張巡臉色一肅,抱拳道,“王爺雄才偉略,謀慮深遠,下官鼠目寸光自愧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