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皇帝的憤怒和質問,哥舒翰微微有些慚愧,閉口不言。
他身為大唐藩鎮,位高權重,又是郡王之爵,大唐皇族對他不薄。但此刻大唐朝廷大勢已去,不可逆轉,為了自己子孫后代的榮華富貴,哥舒翰不得不聯合楊國忠走上了一條逼宮的道路。
不過,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一條光明大道。
而跟著皇帝一條道走到黑,只能是死路一條。
哥舒翰漲紅了臉,垂首嘆息。
楊國忠見哥舒翰有些退縮之意,不由上前一步大聲道,“陛下,如今大勢已去,楊某勸陛下識時務知進退,退位讓賢,還可保得李唐皇室血脈,若是頑抗到底,必是思路一條。”
“只要陛下退位讓賢,免遭生靈涂炭,楊某可在張瑄面前保住李唐皇室一脈,甚至,陛下還可獲得唐王之爵,鎮守河東,世襲罔替。如此,天下幸甚!”
楊國忠的話一出口,李豫就陡然憤怒地吼道,“楊國忠,你這個奸賊!你本是市井流氓,若不是有先皇、太上皇及朕恩寵提攜,你焉能有今日?然你這逆賊不思報國恩,反而串通謀反,逼朕讓位!是可忍孰不可忍,楊國忠,朕要將你這逆賊碎尸萬段!”
“朕悔不該將你留至今日!朕悔不該不聽太上皇之意,沒有將你這逆賊誅殺,以至于釀成今日大患!”
楊國忠被李豫當眾斥罵得一文不值,不由也惱羞成怒道,“楊某是市井流氓,那么,你們父子又是什么?你父李亨弒父篡位,大逆不道,天下人皆知。而你——李豫,你如何登上皇位的?你們李唐皇室,公占子媳、兄弟鬩墻、骨肉相殘、綱常淪喪,早已是天怒人怨,還有何話說?!”
楊國忠面目猙獰,聲音嘶啞而咆哮。
正如李豫所言,他本是市井流氓出身,要論起這斗嘴皮子的功夫,十個李豫也不是楊國忠的對手。如今撕破了臉皮,楊國忠哪里還肯顧忌李唐皇室的顏面。
楊國忠這話如同刀鋒一般切割著李豫的心扉,讓李豫形神震怒,渾身抖顫。
而城門樓上的眾臣,也都眼神復雜得凝視著宮門前的李亨李豫父子,以及一干皇族嬪妃。
李亨羞憤地幾乎背過氣去,而不少皇族子弟則羞愧地垂首無語。
楊國忠的話雖然放肆和尖刻,但卻都是實話。
哥舒翰輕嘆一聲,微微退后了一步。
讓楊國忠這么一說,似乎李唐皇室還真的是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
“無道昏君,還不退位讓賢,必死無葬身之地!”楊國忠俯視著李豫,極其囂張地大吼道。
李豫氣得渾身抖顫,揚手指著城樓上的公孫良、裴冕等人,“公孫良,裴冕,你們這些狗賊,朕待爾等不薄,爾等竟敢從賊背叛于朕,朕要將你們千刀萬剮誅殺九族!”
公孫良和裴冕微微有些慚愧,垂首不語。
這兩人本來是李亨的太子黨人,一向跟張瑄過不去,可如今張瑄大勢所趨,他們為了保全自己,也不得不臨陣倒戈。跟皇帝走,那只有死路一條。
李豫在城門樓下咬牙切齒,可惜對城門樓上的眾人構不成任何威脅。
張瑄大軍即將兵臨城下,滿朝文武大臣幾乎都反水了,而在這長安城里,數萬兵馬都在哥舒翰的掌控之中,皇族這些人就在皇城中,還能逃到哪里去?
所謂的千刀萬剮誅殺九族,也就是李豫圖一時之快罷了。
此時此刻的他,是有這個心也無這個力了。
“李豫,給你一刻鐘時間考慮斟酌,若再不宣布退位讓賢,吾等只有將你們拿下,送交張瑄大軍之中,聽候處置!”
楊國忠放肆囂張的聲音在宮中回蕩著。李豫氣得眼前一陣烏黑,當場暈厥了過去。而現場亂成一團,宮女太監豕突狼奔,四散逃離,而不少嬪妃哀呼著癱倒在地,李亨的子女包括李豫的子女們都癡癡呆呆地站在那里,動也不敢動彈一下。
數日功夫,張瑄大軍占領關中,八百里秦川。
張瑄大軍徐徐前進,逼進長安。然大軍一路行軍,卻是對百姓秋毫無犯,軍紀森嚴,因此,大軍所到之處,百姓夾道歡迎,戰爭時期那種十室九空百姓逃難田野荒廢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距離長安不足百里了。
張瑄跨在馬上緩緩前行,心頭感慨萬千。上次離開長安至今不過年余,而再次回返長安,已經換了乾坤。自己這個大唐權臣,如今正一步步走向王朝皇權之巔,真正的天之下、萬萬人之上!
皇帝啊——張瑄心神激蕩,他本不想走上今天的道路,然而命運的軌跡卻還是一點點地逆轉重疊,以至于他無力抵抗。
既然宿命使然,那么,就安之若素。
掌控天下之權,盡情施展胸中抱負,打造一個普天之下最強盛最遼闊的中華帝國。張瑄一念及此,豪情滿懷,感覺渾身上下充滿著無盡的力量。
張瑄的身邊,田可馨猶自穿著一身合體的甲胄而面帶面紗,這已經成為她這個女軍師的招牌。
她在馬上靜靜地凝望著張瑄,感覺從張瑄身上發散出一股無與倫比的混合了自信、傲然和震懾天下的大氣度、大氣場,她心中暗嘆:果然是集天下氣運于一身的真龍天子,天命所歸,何人可擋?
張瑄猛然揮手道,“傳令下去,今日且在此地安營扎寨,后日再進長安!”
隨時恭候在張瑄身邊的行軍司馬、功曹、參軍等軍中輔吏趕緊傳令下去,大軍止步不前,開始安營扎寨。
田可馨抬頭望了望天,見天色尚早,對張瑄突然提出安營感覺有些意外。
“主公,此番天色尚早,何不一鼓作氣勢如虎,兵臨長安城下,然后一舉定鼎,天下可得矣!”田可馨輕輕道,聲音非常溫柔。
張瑄掃了田可馨一眼,淡然道,“長安就是案板上的肉了,什么時候下鍋烹調,那是我的事兒,今日人困馬乏,就在此安營休整兩日。”
張瑄說完,不再解釋,打馬而去。
田可馨面紗后的嘴角輕輕一挑,知道張瑄另有所圖,倒也不尋根究底,也打馬追了上去。
反正現在的長安就像是張瑄所言,掌心的一盤菜,什么時候下筷子都可以的,也不必急于一時。
張瑄猜測長安城里已經亂成一團糟了,而八成——楊國忠這些朝臣會脅迫皇帝退位,然后滿朝文武迎接自己進城御極稱帝,免去一場無謂的殺戮。
如果能這樣,張瑄是樂于見到的。如果李豫要頑抗到底,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利用武力攻陷長安,大開殺戒,誅殺李唐皇族。可有萬春在,不到萬不得已,張瑄是不愿意這樣做的。
因為這樣會讓他留下殘暴之名。
所以,張瑄決定等候兩日,看看長安的動靜。
張瑄站在帥帳之前,凝視著長安的方向。秋風蕭瑟,整個軍營軍紀森嚴,靜寂無聲,只能聽見獵獵軍旗的迎風呼嘯。
南霽云率領十八個身材雄壯的軍漢大步走來。這十八個軍漢個頭都一般高,都穿著親衛護軍的黑色鎧甲,手持陌刀,威風凜凜,猛然一看上去,似乎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主公,這是南八從神策軍數萬軍卒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十八壯士,個個武藝高強,力大過人,忠肝義膽,堪為主公親隨護衛,戰陣之中,足以保護主公安全。”南霽云抱拳道,旋即向十八軍漢掃了一眼。
那十八軍漢聞言將手里的陌刀插在地上,動作整齊劃一。他們一起單膝跪拜在地,慨然道,“吾等愿意為主公效死!”
張瑄凝視著這十八軍漢,微微頷首道,“爾等叫什么名字?一一道來!”
“小人李武!”
“小人孫豹!”
“小人陳尚寶!”
“小人公孫成器!”
張瑄微微一笑,猛然揮了揮手道,“從今往后,賜爾等姓張,就跟在我身邊,充作十八鐵衛,封勇武校尉。”
這十八軍漢感激涕零叩拜在地。
張瑄掃了眾人一眼,扭頭進了帥帳。
南霽云要選拔幾個身手高強的軍卒充作他的貼身護衛,張瑄無可厚非。只是此刻的張瑄也沒有想到,他身邊這十八鐵衛,日后成為威震天下的十八太保,勇冠三軍,個個都是萬人敵。
南霽云擺了擺手道,“爾等起身。我再次叮囑爾等一遍,留在主公身邊,要小心謹慎盡忠職守,誓死保衛主公安全。若是主公有任何差錯,小心爾等狗頭!而反過來說,若是爾等誓死忠誠于主公,主公將來必不會虧待爾等,聽明白了沒有?”
“吾等誓死效忠主公!”十八鐵衛躬身下去,朗聲高呼。
南霽云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而去。這十八個人,是南霽云從數萬軍卒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每一個都是武藝超群,更重要的是身世清白,忠誠過人。在某種意義上說,留在張瑄身邊的心腹護衛,首要的就是忠誠度。
原先是南霽云率護軍保護在張瑄身邊,但隨著南霽云軍職越來越高,他已經不能留在張瑄身邊充作護衛了,因此就選拔這十八鐵衛替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