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云率軍一萬護送笯麗回歸葛邏祿的第二天,張瑄的西征大軍就已經在郭子儀的統率下緩緩向突騎施本土緊逼。張瑄不愿意在突騎施人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他決定在最短的時間里、用最雷霆的手段,解決突騎施人的問題。
突騎施貌似很強大,但在張瑄心里,突騎施與大食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十日后。
南霽云率軍抵達葛邏祿的汗庭。葛邏祿新葉護貼斤率所部萬余騎迎出汗庭數十里,打著迎接王妃的名義,其實是為了給中華大軍一個面子。
雖然中華大軍并未舉兵進攻葛邏祿,但已經給了葛邏祿人巨大的壓力。左側有回紇可汗的大軍威懾,而正面則有張瑄數十萬大軍的威逼,這十余日間葛邏祿各部族權貴紛爭四起,有人主張投靠突騎施,有人則主張投靠中華王朝,爭執不下。
爭執到激烈的程度,竟然有內訌的跡象了。
貼斤知道自己這個首領不能不盡快做出決斷了。再遲緩一些,甚至不需要中華大軍進攻,葛邏祿人自己就滅了自己。葛邏祿全國兵力僅有數萬,一旦分裂,后果不堪設想,遲早要被人吞并。
在南霽云率軍抵達前的一日,貼斤終于力挽狂瀾,主導葛邏祿人做出了決斷——繼續臣屬中華王朝,出兵幫助中華皇帝剿滅突騎施人。
不能不說,貼斤是一個非常有頭腦的人。
他了解突騎施人,也了解大食人,更了解中原的漢人王朝,無論是之前的李唐王朝,還是如今取而代之更為強大的中華王朝。
突騎施人雖然彪悍,但不足以稱霸整個西域,因為他沒有這個實力。正如他可以肆意擄掠北庭等地,卻沒有能力長期駐守據為己有。
大食人雖然強大,但大食人一來是國內有紛爭,內亂四起,短時間內大食人很難有力量顧及西域。這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貼斤曾經去過大食,與大食貴族打過交道,知道大多數大食貴族并不主張進攻西域和占領中原,因為這些地域距離大食本土太過遙遠。
大食人所圖的無非是蔥嶺之上的昭武九姓之地,因為這是大食帝國的門戶。主要能守住這面門戶,大食人就安心了,蔥嶺之下的西域,大食人無意染指。
而這樣一來,西域真正的統治者仍然還是中華王朝。
中華皇帝舉數十萬大軍進攻西域,突騎施人滅亡就在旦夕之間。
況且,還有回紇人虎視眈眈,貼斤毫不懷疑,一旦自己違抗中華皇帝的旨意,回紇人會竭盡全力進攻葛邏祿,并取而代之。
回紇人是中華皇帝的外戚,此刻無比強大,遠不是葛邏祿人能惹得起。
因此,貼斤力排眾議做出了一個最明智的決定。否則,南霽云這一萬軍馬所要面對的就是葛邏祿騎兵的奔襲,而不是迎接了。
南霽云的大軍駐扎在阿拉湖畔。他已經得到消息,葛邏祿葉護貼斤已經親自率部迎出了葛邏祿汗庭了。
雖然存在未知的風險,面對數萬葛邏祿騎兵的剿殺,但南霽云及其手下的一萬神策軍并不畏懼。歷經戰陣洗禮,尤其是經平叛和吐蕃之戰,神策軍的士氣正處在一個巔峰狀態。這是中華大軍精銳中的精銳,還裝備了大量的火器,南霽云深信不疑,自己率手下這一萬騎會在葛邏祿人的地盤中殺進殺出,縱然不能滅葛邏祿,但全身而退不是問題。
這是張瑄敢派南霽云這一萬軍來的關鍵所在。
此刻已是初夏。阿拉湖畔的風涼爽而又清新,南霽云手握長槍,凝立在湖邊,望著眼前高原湖光山色的美景,微微有些出神。
一陣香風拂過,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南霽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笯麗。
南霽云默然不語。
笯麗輕盈地走到他的跟前,眼眸中閃爍著復雜的一抹柔情。她側首望著南霽云,柔聲道,“南將軍,這里已經是葛邏祿人的地盤,將軍可以將笯麗置于此地,然后全軍回退至博樂,以防不測。”
“葛邏祿人萬一有異心,將軍這一萬人還是少了一點……”笯麗幽幽嘆息著。
南霽云沒有回頭,淡淡道,“某奉陛下旨意,要親自送笯麗王妃回歸葛邏祿,此刻未到目的地,還沒有將王妃完完整整地交給葛邏祿人,某家不能退!”
笯麗明艷的臉上閃過一絲擔心,猶豫了一下,她抓住南霽云的胳膊,扯了扯道,“葛邏祿人快要到了,我在這里,已經算是安全抵達。將軍且后退50里,只要笯麗說服貼斤,就派人通知將軍。”
南霽云被笯麗抓住,身體明顯一僵,但他卻沒有掙扎,而是慢慢地轉頭望著笯麗,淡淡又道,“你說服不了貼斤。陛下說葛邏祿人一定會歸順,就一定會歸順。就算是貼斤有了異心,憑葛邏祿人數萬騎兵,還留不下某家!”
說話間,南霽云身上一股強大的自信和威勢勃然而發。
“某家這一萬騎乃是無敵之師,縱然不能剿滅葛邏祿,但全身而退,天下間任何人都阻擋不住。”
笯麗瞬間沉默了下來。
“既然將軍如此固執,笯麗也就不再勸了……哎……”笯麗臉上浮蕩著一層淡淡的哀傷之色,深施一禮,“笯麗感謝將軍這些日子來的照顧,就此一別,想必日后再無見面的緣分,笯麗愿將軍前程似錦!”
笯麗突然間淚流滿面,跪伏在地。
南霽云嚴肅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忍,肩頭都微微有些輕顫。
他是一個鐵漢,冷血無情沙場征戰的鐵漢,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對一個異族女子動情。這一路行來,他護衛笯麗回歸葛邏祿,這種近乎宿命一般的情感一天天在他的心中濃烈起來。
但他深知自己的使命。
縱然昨夜笯麗主動投懷送抱,他也強忍了下去。
笯麗在他的腳下哭成了淚人。
南霽云嘴角抽搐著,緩緩俯下身來,一把抓住笯麗的胳膊,柔聲道,“你不必哀傷,回歸葛邏祿,你仍然是王妃……你我身份不同,有些事某不能為之。”
“我仍然還是王妃嗎?呵呵……”笯麗哀傷地笑著,“我被人擄去這么久,貼斤還會要我嗎?況且,只要葛邏祿人決定歸順,幫助皇帝陛下剿滅突騎施人,頭一個殺的就是我這個突騎施女人吧。”
南霽云面色一僵。他手中一緊,壓低聲音道,“你既然知道如此,為什么還要讓陛下派人送你回來?”
“我是葛邏祿人的王妃,又是突騎施女人,不回這里來,還要到哪里去呢?而且,皇帝陛下有心如此,笯麗一個女子,如何能夠抗拒天威?”
南霽云手心一顫,抓住笯麗胳膊的手,頓時無力地松了開去。
良久。
南霽云臉色一肅,慢慢坐了下去,扶著笯麗顫抖的肩膀,輕輕道,“你不要害怕,若是有可能,我會保護你!”
“某……突騎施滅后,某會向陛下乞求,將你賞賜于某。”
笯麗渾身一震,猛然抬頭來望著南霽云堅毅的面龐,顫聲道,“將軍當真肯救笯麗?”
“盡我所能。”南霽云手更緊了。
“我相信將軍。若是能茍全性命,笯麗愿意為奴為婢,侍候將軍。”笯麗如釋重負,整個身子都軟了下去,癱倒在南霽云的懷里。
從瀚海城出發這十幾日,雖然短暫,卻是笯麗人生中最具有光亮的人生歲月。她近乎瘋狂一般地喜歡上了中華皇帝身邊的這個大將,胡女的感情來得猛烈而不會加以掩飾。她其實也沒有指望太多,只不過希望能在臨死之前,跟自己喜歡的男子有一次一夕之歡,縱死也無憾了。
“我不需要奴婢,我沒有妻室,若有可能,我會娶你為妻。”南霽云俯身說著,動作粗野地扯開了笯麗的衣裙。
他的心懷一旦放開,就不再遮遮掩掩,兩人擁抱著滾入了湖邊的蘆葦叢中,驚起了幾只莫名的水鳥。
第二日上午,貼斤率部族趕至阿拉湖畔,親自迎接中華皇帝特使,在西域大名鼎鼎的中華王朝開國五侯之一、神策軍大將軍南霽云。
南霽云的一萬神策軍騎兵列陣相待。貼斤遠遠望著氣勢如虹陣型嚴整殺氣騰騰的中華騎兵,心頭凜然,趕緊縱馬上前,笑著主動開始寒暄。
“大將軍遠道而來,小王迎接來遲,還請大將軍恕罪!”貼斤下馬抱拳道。
南霽云也下馬抱拳回禮道,“葉護有禮。本將奉陛下旨意,護送笯麗王妃回歸葛邏祿并與葉護協商共同出兵剿滅突騎施人……”
南霽云沒有廢話,直截了當。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如若貼斤不肯歸順,立即率軍沖殺過去,然后退守博樂,等待皇帝大軍。
貼斤尷尬地笑了笑,“陛下詔令已經下達,小王怎敢不從?小王已經調集葛邏祿全部兵馬,隨時準備與中華大軍剿滅突騎施。來人啊。就在湖邊設下盛宴,待本王寬待大將軍!”
從始至終,貼斤都沒有看站在一側的笯麗一眼。
而事實上,正如笯麗自己揣測的那樣,貼斤已經對她起了殺機。她被擄掠倒尚在其次,可她是突騎施人,又是突騎施派來和親的對象,貼斤一定要殺她以此表明與突騎施決裂的誠意。
果然,貼斤派人將笯麗接過,然后淡淡地擺了擺手,大喝道,“此女是突騎施人,嫁入我葛邏祿一向身懷異心,來人,速速將她斬殺,送還突騎施!”
幾個葛邏祿軍卒兇狠地將笯麗摁倒在地,當場就開始揮舞彎刀,準備動手殺人。
異族殺人沒有這么多規矩,當場就殺了。
可一個葛邏祿士卒的彎刀剛剛揮舞而起,就聽菪地一聲爆響,手心一顫,彎刀掉落在地。
不遠處,貼斤的身邊,南霽云搭弓引箭,一箭射落了葛邏祿軍卒的彎刀。
貼斤皺了皺眉,扭頭望著南霽云道,“大將軍,此女是突騎施人,小王殺她,也是為了表明忠誠于皇帝陛下的態度,你這是……”
南霽云默然,大步走過去,俯身將笯麗攙扶了起來。
“南某奉皇命保護她,既然葉護歸順朝廷,此女就等待陛下發落吧。來人,將她看管起來,等候陛下處置。”
幾個彪悍的神策軍士卒沖過來,將笯麗帶了下去。
貼斤目光一閃,眉頭一皺,卻立即紓緩了下去,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就聽候陛下處置就是,一個突騎施女人而已,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貼斤有女人數十,自然不在乎一個突騎施女人笯麗。他又不是傻子,也隱隱看出,眼前這中華王朝大將似乎看中了這笯麗,既然如此,他也樂得送個順水人情。
三日后。皇帝詔令抵達,冊封貼斤為葛邏祿神光可汗,命貼斤率舉國之力在南霽云一萬神策軍的配合下西進奔襲突騎施。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封常清率三萬安西軍由龜茲北上進攻突騎施,再加上張瑄的主力大軍,三路軍馬逼近突騎施,一時間突騎施境內狼煙四起。
五日后。南霽云會同葛邏祿五萬兵馬,與阿拉木與突騎施騎兵首戰。突騎施五萬兵馬遭遇六萬聯軍,南霽云的一萬神策軍沖鋒在前,火箭縱橫,勇不可擋。一個時辰的鏖戰之后,突騎施扔下兩萬尸首狼狽而逃,聯軍大勝。
神策軍的戰斗力和火器的無上威力讓葛邏祿人心驚膽戰,歸順的心思更加重了。貼斤簡直不敢想象,如果中華數十萬大軍都裝備了如此驚天動地的火器,那么,天下誰人可擋?
封常清也與突騎施人有一場決戰,安西軍以死傷數千人的慘痛代價大敗突騎施人,突騎施經此兩敗,主力敗退碎葉城。
而這個時候,張瑄的大軍距離碎葉城已經不足數百里。
突騎施亡國滅族就在眼前,西域震動。吐火仙根本就沒有想到,一向以以為傲的突騎施鐵騎,在中華軍馬面前竟然是如此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