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話語低沉,蘊藏著只有李持盈本人才能聽懂的萬千情意。
李持盈眼圈一紅,緩緩垂下淚來。
李白大驚,趕緊上前去柔聲道,“盈兒,若是你不高興,我絕了這個念頭就是。”
李持盈抹了一把淚,幽幽道,“青郎,奴家沒有怪你的意思。奴家只是感到內疚和自怨自艾,奴家雖貴為皇帝親妹,但如今卻不能為自己的愛郎謀一個報效朝廷的職位……”
“盈兒……”李白笑著抓住李持盈的手,“此番進京能再與你在一起,我已經算是收獲良多了。能不能出仕為官,就不重要了。你我年紀都已不小,所剩時日無多,惟愿這后半生能相依相伴生死不離而已!”
“你真的不怪奴家嗎?”李持盈破涕為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兒,依偎進李白的懷抱輕輕說著,“那張瑄曾經為楊貴妃寫下太真仙子賦,名噪長安;奴家也要你為我寫一篇美賦……好不好嘛?”
李白慨然點頭,“容我明日動筆。所謂太真仙子賦,不過是嘩眾取寵逢迎貴妃的小玩意兒,虛有其表,只有華麗詞藻卻無真情實感,何足道哉?”
李白對張瑄的詩作歌令等不屑一顧。要是別人這樣說,李持盈肯定會覺得他是妒忌其才,但李白的驕傲卻有一定的資本。
就在這時,一個侍女在書房門外輕輕稟奏道,“殿下,宮里萬春公主殿下派人傳來訊息,說上元節之夜,貴妃娘娘與萬春殿下在皇城朱雀門宮門樓之上,舉行上元詩會,邀請殿下和李先生參加。”
李白大喜,“穎兒,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那張瑄會不會參加……”
“貴妃組織的詩會,又是上元節飲宴,太子必然參加。而只要太子駕臨,張瑄作為太子左膀右臂,也肯定會出現。只是這小子心機深沉,他未必肯與你當場斗詩。”
李持盈沉吟了一下,輕輕說著。
李白冷笑起來,“當面相會,其實就由不得他了。”
上元節很快就到了。在上元節之前,李亨作為監國太子,頒布詔書大赦天下。
平時的帝都長安,是要實施宵禁的。但是在上元節前后三天,朝廷就會按照慣例取消宵禁的限制,以方便百姓賞燈,稱為“放夜”。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夜幕低垂,長安城里每一條街巷都張燈結彩,而圍繞皇城周遭以及朱雀大街兩側,更是燈輪、燈樹、燈樓林立,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出外賞燈。
從朱雀門的城門樓上向下望去,只見車馬塞路,人潮洶涌,熱鬧非凡。
平日里長安城是見不到這么多人的,這種人潮涌動摩肩接踵的大場面,縱然是張瑄這個穿越者看了也是感慨萬千。
這個上元之夜是無比奢侈的,單單是這些花燈就不知道耗費多少,如果再加上宮里的歌舞典宴以及民間的自發游戲,耗費的錢糧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固然與盛唐喜好奢華的風氣有關,但也昭示著大唐的強盛國力。
李亨當先,張瑄和楊國忠隨后,上了城門樓,一則參與上元詩會,二則與萬民同樂。這個時候,如果有有心人注意觀察,就會發現,此刻侍候在太子身邊的太監已經不是魚朝恩,而變成了李輔國。
城樓之上,燈火通明。滿朝文武、皇室宗親、長安權貴,乃至有名的文士,幾乎都來了。這次上元詩會因為是楊貴妃出面組織,就帶有了官方色彩,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而一手操持詩會的萬春公主,更是點名請了很多人。
楊玉環居中而坐,她的左側留著空位,顯然是留給太子李亨和張瑄、楊國忠等朝廷重臣的;而楊玉環的右側,則依次是楊三姐等楊氏族人以及部分皇室宗親。崔穎因為與張瑄的關系,也被楊玉環召到了身側。
楊玉環笑吟吟地與身旁的楊三姐說著話,一眼就看到了穿著一身青衣道袍的女道姑李持盈以及緊隨她身后的李白。
李持盈雖然沒有了公主的封號,但畢竟是皇帝御妹,在這種非正式的場合,她的座位還是很靠前的。
楊玉環向李持盈招了招手,“玉真妹子,來,坐本宮身邊。”
李持盈神色有些復雜地走了過去,向楊玉環默然躬身施禮,然后就歸坐在楊玉環右側后方處。
楊玉環又掃了李白一眼,輕輕一笑,“前面莫非是李太白乎?”
李白和楊玉環自然是熟人了。李白那三首膾炙人口的清平調,寫的就是楊玉環。
李白定了定神,微笑著上前拜了下去,“草民李白,拜見貴妃娘娘!”
李白的聲音清朗而有力,很多在場賓客都訝然轉過身來,將玩味的目光投射在李白身上。
楊玉環點了點頭,“免禮,平身,賜坐吧。”
萬春正站在當場,指揮著太監宮女安排一切,聽到動靜,就扭頭來深深打量著李白,見此人雖四旬有余卻神清氣朗儀表堂堂,也是暗暗贊了一聲。
萬春很快就游目四顧,尋找著張瑄的蹤跡。找來找去沒有發現張瑄,不由有些失望。
這個時候,太監總管李輔國那尖細陰沉的聲音響徹全場——
“監國太子殿下駕到!”
除了楊玉環之外,在場眾人全部起立迎候,然后拜了下去,“臣等拜見監國太子殿下!”
李亨朗聲一笑,“諸位,平身免禮。”
說完,李亨大步上前,在楊玉環面前拜了下去,“兒臣李亨,拜見母妃娘娘!”
李亨公開發詔書認楊玉環為母妃,此刻當眾自然是不能失了禮數。他雖然是監國太子,但終歸不是皇帝,今天的主角是楊玉環而不是他。見了楊玉環,該拜見還是要拜見。
楊玉環也給了李亨足夠的面子,她輕盈地站起身來,微笑著虛虛一扶,“亨兒請起,且與本宮一起與萬民同樂,共度上元佳節!”
元月當空,燈火與明月交相輝映,這個上元之夜,長安城里的繁盛景象堪比人間天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九聲震天的鼓點響起,一列盛裝歌女頭戴花冠,身穿霞帔,伴隨著鼓點和舞樂之聲,裊裊婷婷走進場中,在紅地毯上翩翩起舞,長袖飄飄,美輪美奐。
萬春眉開眼笑地扭頭向楊玉環道,“娘娘,這是萬春親自編排的舞樂,可曾入娘娘法眼?”
楊玉環呵呵一笑,“萬春啊,你費心了。這歌舞,很不錯。”
楊玉環的話音一落,卻聽音律一轉,由婉轉纏綿陡然變得高亢有力,有一個歌女身形一旋,仰首朗聲唱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這歌女唱的正是李白的《將進酒》,李白詩歌的氣勢配上這歌女嘹亮的歌喉以及相得益彰的伴舞,直接將這開場的上元舞樂推向了一個。
場上掌聲雷動。
李持盈有些自豪地回頭瞥了李白一眼,李白微微一笑,卻是不語。
楊玉環和楊三姐兒卻皺了皺眉。
楊玉環更是不滿地瞥了萬春一眼,心里暗暗抱怨:萬春這丫頭搞什么鬼,怎么一開場就引用了李白的詩歌,這不是擺明了要將李白推向前臺嗎?
萬春的眼眸中卻是閃過狡黠的笑意。她下意識地扭頭向張瑄瞥去,見張瑄面無表情趺坐在那里,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眼睛眨了眨,突然計上心頭。
她盈盈起身,走向場中揮揮手大聲道,“娘娘,太子哥哥,諸位,今日上元詩會,盛況空前,本宮看來,往年寄情即景吟誦上元燈會詩作泛濫成災,今番不妨改個章程。”
萬春說完揚手指了指當空的明月,笑道,“今日上元之夜,明月當空,何不以明月為題,為燈會助興?”
李亨拍手稱快。
李亨這么一點頭,眾人就開始轟然響應。
萬春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扭頭望向了李白,揚手一笑,“本宮久聞李太白詩中謫仙人,今日適逢其會,可愿意為詩會拋磚引玉?”
李白正在思量著如何找個機會上場表現一番同時邀斗張瑄,突然聽到萬春公主相喚,不由大喜。
吟詩作對于他而言,就是信手拈來的事情,他如何能怵頭?
李白霍然起身,走到當場,向楊玉環和太子李亨躬身一拜,然后又向眾人團團一揖。
“李白不才,愿意拋磚引玉。”李白沒有過多客套寒暄,略加沉吟,便吟出了一首——
“上元明光里,麗人結伴游。春風開紫殿,天樂下朱樓。艷舞全知巧,嬌歌半欲羞。更惜花月夜,宮女笑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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