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落子何處
長江北岸,一隊隊船只在寬闊的大江之上來回巡邏,在身軀最龐大的母船上,皇甫無晉背著手,站在船頭,眺望著大江北岸。
昨天,他正式接到了新帝皇甫恒的旨意,也得到了楚王在雍京登基的消息,這兩個消息令他心中久久難以平靜,兩帝并立,這是他沒有意料到的結果,他更萬萬沒有想到馬元貞就是第六名勇士,他在最后時刻掩護住了自己,令他嘆息不已。
兩帝并立徹底改變了大寧王朝的局勢,也意味著戰爭即將來臨,同樣,機會也擺在了他的面前,在這紛繁的棋局中,他的第一顆子該落在何處?
皇甫無晉也相信皇甫恒并不是真正的信任他,只不過是順水人情,承認他在楚州的地位,以免腹背受敵,事實上,皇甫恒受的壓力相當大,他的勢力主要集中豫州,手中有十萬洛京直轄軍和二十萬豫州軍隊,而他要對面的是西方的皇甫恬,東面的齊王,以及北面的趙王,如果自己再不買他帳,他真的四面受敵。
而西帝皇甫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擁有雍州一地,同樣也是三十萬軍隊,同樣也腹背受敵,背后是西涼軍,正面是豫州軍,好在他有關中天險,一時沒有什么大礙。
皇甫無晉不由想到了自己,好像他的實力變成了最強,但他的實力也不穩定,楚州之軍雖然都聽他調遣,但并不表示就忠心于他,軍隊忠心是朝廷,自己在大義和名份上不足。
皇甫無晉嘆了口氣,又走回了船艙,船艙內,周信和江淹正在地圖前交耳商量著什么,張顏年依然在地圖上認真地畫著。
“殿下決定了嗎?”
見皇甫無晉回來,三人異口同聲問道,剛才他們在商議軍情,決定他們的下一步棋,皇甫無晉說要出去思考一下。
皇甫無晉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們,他走到地圖前,張顏年已經用三種顏色標注了三種思路,黃旗貼在江都,意思是攻下江都,奪取皇甫英俊之兵,綠旗是貼在荊州,意思是先取荊襄,而紅旗是貼在南方廣州,奪取整個長江以南。
這三步棋都可先行,無晉先笑問道:“你們認為皇甫恒和皇甫恬的仗能打得起來嗎?”
三人對望一眼,江淹笑道:“剛才我們就在討論這個問題。”
“哦!說來聽聽,看我們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
無晉坐了下來,腿很自然地翹在桌上,這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正是這個動作顯示出了他心理上的優勢,顯示他作為一個主公的權威,當初他剛入晉安會時,膽膽怯怯,誰都沒有把他當做真的少主,但隨著他權勢的日益增加,隨著他實力的強大,他才真正地成為了晉安會的主人。
作為隱忍了四十年的晉安會老人,無論江淹還是周信,他都愿意看到無晉的自信和強大,只有這樣,無晉才能領導他們去奪取天下,而不是像孩子一樣,等著他們去拼斗爭霸,然后他來坐位。
江淹微微一笑,“我們認為東西兩帝都無暇內戰,鞏固自己的帝位應該是他們的重中之重,人口、糧食、稅銀、朝廷運轉,都是令他們焦頭爛額的事情,我們都認為他們暫時打不起來,至少半年之內打不起來。”
周信也笑問道:“殿下也是這樣認為嗎?”
皇甫無晉走到地圖前,將荊州的綠旗摘掉了,“皇甫恒只擁有一個豫州,他的戰略地域太狹窄,他第一步肯定是要取荊州,我暫時不想和他翻臉,所以荊州我不和他爭,同樣,皇甫恬只擁有雍州,人口糧食都不足,申國舅必然會南下蜀州,這樣,就如何你們所言,他們嘴上喊得兇,但實際上他們都會控制自己,不會輕易發生戰爭,集中精力鞏固政權。”
皇甫無晉又將廣州的紅旗拿掉,“嶺南偏僻炎熱,人口也不多,戰略意義不大,我們耗時間和精力在上面,絕不明智,等天下大定,派一員大將足可收復嶺南,所以我也暫不考慮。”
“殿下的意思是,我們先拿下江都?”周信問道。
皇甫無晉點了點頭,“我需要在江北有一塊跳板,而且江都是產鹽之地,經濟地位重要,所以我必須要拿下,將皇甫英俊趕去彭城郡。”
三人都同時愕然,“殿下的意思是不滅掉皇甫英俊嗎?”
皇甫無晉又笑著反問他們,“滅掉皇甫英俊對我來說易如反掌,但留著他又有好處,你們想到了嗎?”
“緩沖之地!”
張顏年脫口而出,他剛才就想到了齊王的勢力,如果拿下皇甫英俊的軍隊,齊王一旦南下,會打他們措手不及,所以無晉決定將皇甫英俊趕去彭城郡,他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殿下是想留下皇甫英俊作為齊王南下的緩沖,是嗎?”
皇甫無晉點了點頭,“一點沒錯,我把下邳和彭城兩郡留給他,但沭陽郡我要拿下,那里的海州港對我很重要。”
就在大寧王朝上下都在關注雍京和洛京之時,東南一隅的廣陵郡卻悄然發生了戰爭。
天還沒有亮,一支由五百艘戰船組成的水師艦隊突破了皇甫英俊設立的攔河柵,浩浩蕩蕩向江都城開去,與此同時,一萬精銳的楚州步兵也從六合縣出發,從側面向江都大營進發。
江都大營并不是一座軍營,而是幾座大營的匯總稱呼,一共有四座軍營,占地方圓五里,最早是一片空曠的原野,皇甫英俊動員了三萬民夫,僅僅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修建成了這片占地廣闊的軍營群,按照他的思路,彭城、下邳、沭陽、廣陵等四支軍隊八萬人全部駐扎在此,每支軍隊占地一座軍營,這樣他便真正地擁有這支軍隊。
但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盡管其他三郡軍隊都應他的要求南下,齊聚江都大營,可是他畢竟擔任淮南總兵的時間太短,在幾支軍隊中并沒有建立起威望,相反,他南攻江寧府的慘敗,尤其是對沭陽軍的出賣,使他在軍中的威望喪盡,全軍上下對他都充滿了鄙視,不過是個紈绔皇族,一戰即潰,毫無大將風采。
雖然他遭遇慘敗被軍隊鄙視,不過也有不少人能理解,沒有人生來就會大仗,勝敗乃兵家常事,如果僅僅只是打敗仗,他還有挽回余地,關鍵是他對沭陽軍的出賣,利用沭陽軍主將燕衡服從軍令,明知會全軍覆沒,還要讓沭陽軍渡江南下,這就是出賣沭陽軍,連自己人都出賣,他還有什么資格擔任統帥?他的人品遭到軍方上下的不齒,這是自以為可以裝樣子應付皇帝的皇甫英俊萬萬沒有想到的后果。
他的軍令已經開始不太管用了,各支軍隊都學會了他應對皇帝的那一套辦法來應對他,裝模作樣,虛心聽令,可就是不執行,比如他命令江都軍去海邊運鹽,十幾萬石鹽是運來了,但沒有進江都鹽倉,而是進了江都軍的大營。
江都軍的大營內,幾個都尉正在謀劃著賣掉這批鹽發財。
江都軍也叫廣陵軍原來只有五座軍府,一萬人,但皇甫玄德曾下旨調整,將鐘離郡和其他周邊幾郡的部分兵力合并到江都軍,使江都軍的兵力擴展到三萬人,設立三個將軍,統一歸淮南總管皇甫英俊統帥,也是他下轄四郡中兵力最多的一支軍隊。
三名將軍一個叫顧新平,一個叫卓計杰,一個叫趙斌,顧新平是江都本地人,卓計杰是齊州萊蕪郡人,趙斌是幽州邯鄲郡人,但他們都共同特點,一個個都奸猾貪財。
此刻,軍營內除了他們三人外,還有一個大商人,江寧人李進,李進和江都軍打交道久了,從前的江都都尉們都和他有交情,江都軍隊主要靠走私鹽撈外快,而李進就是江寧至江都一線最大的鹽商,軍官們的房產田宅、嬌妻美妾都要從李進這里得來,所以李進是他們的財神爺,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這次李進是受皇甫無晉派遣,名義來收鹽,實際上是來說服江都軍的高官們。
“三位將軍,鹽錢不在話下,按照老規矩、老價錢,銀子我存進各位在江寧齊大福錢莊的戶頭,存票我自會奉上,但有一點,你們怎么把鹽給我?”
三名將軍對望一眼,顧新平笑道:“李兄還怕我們不給你鹽嗎?當然是和從前一樣,我們會派漕船送到你江寧碼頭的倉庫里,一粒鹽都不會少你。”
李進眉頭一皺,“各位恐怕有所不知,我過來時,看見楚州水軍在大舉集結,看他們的樣子是要馬上進攻江都,就在明后兩天,建議你們先把鹽轉移到安全處。”
三名將軍同時大吃一驚,顧新平急問道:“你說的可是真?”
“哎!我還能騙你們嗎?咱們十幾年的交情了,我也不瞞你們,我在楚州水軍中也認識幾個高官,和你們一樣的關系,他們透露給我消息,皇甫無晉已經下令進攻江都,而且你們也知道,他是齊家女婿,聽說齊大福正在核對戶頭,有傳聞說,可能會凍結部分人戶頭,勸你們盡快去提銀子,給自己留條后路。”
李進對他們的弱點簡直了如指掌,這三人都在齊大福錢莊存有十幾萬兩銀子,都是他們十幾年貪污軍餉、走私鹽攢下的私財,比他們的性命還重要。
李進的話就像致命的寶劍,直接插中了他們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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