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義歉然笑了笑,便轉身出去了,走到客堂門外,他見妻子表情有些不對,便問:“出什么事情了?”
“你快跟我來。”
剛才段夫人拿著籃子去隔壁興沖沖查看,卻看見一件令她不可思議的東西。
她拉著丈夫快步走到隔壁,幾個孩子正圍著桌子吃東西,籃子里有上好點心,段明義見桌上擺了一大堆東西,有上好的茶葉,有上品綢緞,有精致的點心,還一個黑漆漆的鐵皮盒子。
“這是他們送的東西?”
段明義輕輕撫摸著楚鳳茶莊的茶葉包,是他最喜歡黃山毛尖,價格極為昂貴,據說是一兩銀子一兩茶,上次父親過壽,他特地買了半斤,這里足足又兩三斤之多,這個禮不輕啊!
“你自己看看鐵盒子里面!”他妻子有點恨聲道,一點茶葉就把他迷成這樣,沒出息!
段明義打開蓋子,他一下子眼睛瞪大了,只見里面全是黃澄澄的金錠,“天啊!”
他咽了口唾沫,他不是在做夢嗎?
“我點過了,一共二十錠,每錠十兩,那就是兩百兩黃金,夫君,是…….黃金!”
段夫人的聲音也顫抖起來了,兩百兩黃金,那就是兩千兩銀子,他們家一輩子也攢不下這么多錢。
段明義仿佛還在做夢一般,兩百兩黃金,這怎么可能?不行,他不能收!他忽然有些反應過來,但他妻子反應更快,她一看丈夫的表情就知道要壞事,一把便將鐵盒子搶先抱在懷中。
她警惕地望著丈夫,“你想做什么?我告訴你,這黃金,我要定了,你休想還回去。”
“哎呀!”段明義急得直跺腳,“我不認識他們,他憑什么給我送金子,要壞大事的。”
“嗤!”他妻子不屑地冷笑一聲,“瞧你那熊樣,你一個比芝麻還小的從九品小官,你能有什么大事?”
“可是……他們不會無緣無故送錢,肯定是有事情求我。”
“那你幫人家辦唄!你又沒什么權力,你怕什么?人家也不傻,肯定是事先知道你能辦事,才會先送黃金,這點人情世故你都不懂嗎?”
段明義為難到了極點,“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妥,賢妻,你…….”
“你不要叫我賢妻!”
他妻子的眼睛忽然紅了起來,哽咽道:“我都嫁給你十年了,唯一的一條綢裙子還是娘家陪嫁來的,你給了我什么?我給你生了兩個兒子,卻一年四季穿著布裙子,連頭上的首飾都是銅的,你知道鄰居們怎么說我嗎?說我還不如嫁給隔壁的張屠戶,至少還有肉吃,還有銀首飾,虧你還是個九品官呢?孩子們連點心都沒見過。”
“你別說了!”
段明義慨然長嘆,“你收下就是了,我不攔你,大不了犯下事,我這官不做了,也去當屠戶去!”
段明義負氣走出門了,他妻子也覺得自己說丈夫過分了,可看著幾個孩子狼吞虎咽吃點心的樣子,她一陣心疼,便緊緊咬住了嘴唇。
段家的墻壁很薄,他們夫妻爭吵隔壁聽得清清楚楚,余永慶的手下捂嘴要笑,卻被余永慶狠狠瞪了一眼,余永慶心中不由有些憐憫。
這時,段明義走了回來,他臉有點紅,他知道這邊都聽見了,他嘆了口氣,“讓余兄見笑了!”
“沒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理解,請段兄放心,我不會讓你做有違道義之事。”
段明義也不繞彎子,便直接問道:“既然如此,余兄就明說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余永慶淡淡一笑,“我只想知道,太倉還有多少糧食,常平倉還有多少糧食,軍方一個月要消耗多少米,我知道,段兄手上都有記錄。”
段明義臉色大變,他驚恐地望著余永慶,“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不瞞段兄了,我是涼王殿下在雍京情報頭子,如果你肯配合我們,將來涼王登基,絕不會虧待你,我可以保證你為一縣之令。”
段明義仿佛被雷劈一般,驚呆了,這時,段夫人沖了進來,將一盒黃金放在桌上,“這個我們不要!”
她拉一下丈夫,“夫郎,剛才是我不錯,你不要為難。”
“不!”
段明義搖搖頭,他忽然變得異常冷靜,對余永慶道:“我愿意為洛京效力,因為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寧王朝。”
余永慶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情報,而且段明義也答應以后將每天提供糧食庫存變化,從這個小小的窗口,余永慶便掌握了雍州的糧食情況,也關系到軍隊的軍糧供應,這絕對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戰略情報。
他回到楚鳳茶莊,譚舉也回來了,他也從白明凱那里得到明確情報,確實是申囯舅在用糧食來卡申太后的脖子,目的還是要逼她放泉,他們連夜將情報用鴿信送去了洛京。
從雍京到洛京并不遠,第二天下午,皇甫無晉便得到了雍京送來的緊急情報,他立刻召開了zhèng事堂會議。
“各位大人,雍京的泉力斗爭已經到了最微妙的時刻,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發力加劇他們的內斗,同時,糧食不足也越來越成為他們的短肋,我的意圖很明確,也是我的一貫思路,就是要充分利用雍京自身的問題,不戰而屈人之逼ng,要用最小的代價奪取最大的成果,我們要用zhèng治戰取得最后的勝利。”
政事堂當天便批準了皇甫無晉的一攬子方案,次日,洛京大軍開始調動,調十萬楚軍向潼關進發,駐守在澠池的一萬楚軍先期趕赴潼關,利用大炮轟擊潼關,制造楚軍大舉進攻的聲勢。
同時皇甫無晉又出兵五萬渡過黃河,進軍河內郡,河內郡只有五千守軍,懾于楚軍大軍壓境,河內郡守軍投降了楚軍,使楚軍兵不血刃占領了河內郡,楚軍隨即作出姿態,擺出了將大舉進攻晉州的姿態,與此同時,幽州的十萬大軍也再次進兵滏陽關,準備配合河內郡的作戰。
潼關告急!晉南告急!雪片般的求救信向京城飛去,洛京在年底發動的新年攻勢震驚了雍京,申太后當即下旨,封申濟的長子申俊義為上黨郡王,準許申濟修建秦王府,隨即命申濟率二十萬大軍赴潼關防御。
同時,申太后又下旨,命太原留守、大將軍趙瑄率八萬軍趕赴晉南支援。
軍隊一旦出兵,就要支付糧餉,三十萬大軍投入戰爭,就像抽血機一般,開始瘋狂抽去雍京的庫銀和糧食,雍京在蜀州無糧和戰爭爆發的雙重壓力下,糧價開始暴漲,三天之內,從每斗六十文一舉突破了斗米五百文,暴漲了八倍。
也就在這時,在關內北道一直沉默了二十萬西涼軍也忽然發動了攻勢,鐵馬渡過冰河,十五萬騎兵渡過黃河,襲擊太原府,太原五萬守軍不敢迎戰,他們緊閉城門,龜縮在城內,但西涼軍并不是為了攻城,他們一舉攻占了太原城北面的晉州最大糧倉晉陽倉,十天之內,十五萬西涼軍將倉內百萬石糧食席卷一空。
內憂、外患、軍餉、糧食,各種巨大的壓力使申太后焦頭爛額,她三夜沒有合眼,離新年還有十天,但京城內的糧價已經突破了斗米八百文,民意洶涌,民怒沸騰,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京城平民自發在宮門前示威游行。
不僅如此潼關一日數次的催餉催糧軍報,還有晉州軍隊的糧食求援信,如雪片般向申太后飛來,而此時,太倉的存糧已下降到不足三十萬石,庫銀也只剩五十萬兩,相國申溱請病假在家,對此不聞不問。
巨大的壓力下,申太后終于病倒了。
一早,左相白明凱便匆匆趕到了申太后養病所在的蓮花殿,左相白明凱依然是皇甫無晉安插在雍京內部一顆絕密棋子,除了皇甫無晉和雍京的情報人員外,連洛京政事堂也不知道白明凱的真實身份。
另一方面,白明凱也不是真的投靠了洛京,他和皇甫無晉只是一種私人交情。
白明凱被宦官帶進申太后的病房,申太后躺在床榻上,隔著簾子。
白明凱坐下,“太后感覺怎么樣?”
申太后嘆了口氣問:“申溱怎么說?他開出什么條件?”
現在申太后只能向申國舅讓步,換取蜀州糧食進京,申國舅這一招太狠,捏住了她的命門。
“申相國說,希望太后保重身體,在宮中養病,朝廷政務就不要過問了。
“哼!說到底,他還是要哀家退位,實行政事堂制度,哀家不想答應,可是又有什么辦法?”
白明凱沉思片刻道:“臣倒是有一個辦法,至少可以維持半年的錢糧不缺。”
申太后大喜,如果能維持半年,她就能逐步奪回蜀州的控制權。
“白愛卿,你快說,什么辦法?”
申太后精神大振,竟坐了起來,“你快說!”
白明凱緩緩道:“太后還記不記得,當時洛京被圍,皇甫恒一樣糧盡銀絕,當時張縉節全權主管,他是怎么熬過最艱難的時刻?”
“你是說……抄家?”
申太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白愛卿是說抄權貴的家?”
白明凱笑了起來,“太后,咱們關中可是住著一群肥羊啊!皇甫無晉已經在豫州剪了他們的羊毛,可是羊肉還在咱們這里呢!”
申太后的眼睛瞇了起來,是!關中各縣是住著這么幾百頭肥羊,他們手有大量糧食,也有足夠的財富,雖然宰羊會激起他們的憤慨,但皇甫無晉能宰,為什么她就不能宰?這總比軍隊和民眾無糧可吃,無餉可發,最后造反的好,更重要是,她可以保住自己的權力。
“好,哀家接受你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