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從守轉為攻的中間銜接真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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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巾軍在西、南兩面城墻外的進攻明顯是為了配合波才,牽制城內。
在此之前,黃巾軍這樣多次做過。
他們的主攻方向還是在東城墻。
荀貞向西、南邊望了片刻,側耳傾聽,隱約聽到鼓聲、喊殺聲傳來。
荀攸說道:“聽起來,那兩邊的戰事不是很激烈。”
戲志才目不轉睛地盯著城外,觀察黃巾軍主力的動向,頭也不回地說道:“西、南兩邊的賊將早有退意,留下來參戰已經是迫不得已,他們不會太賣力氣的。且等著吧,最多到天黑,他們肯定就會退下。主戰場還是在我們這里。”
荀貞以為然。
荀貞等人站立的位置在第二架和第三架云梯之間,剛好對著波才的帥旗。
這個位置是他們精心挑選出來的,從這里向城外看,能把波才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已到傍晚,日頭西沉,對黃巾軍的進攻很不利,因為他們背對東邊、面向西邊,正迎著夕陽。在平地上還好,爬云梯到了高處,一抬頭,夕陽的余暉灑下來,耀得人眼花。
戰場之上,兩軍交戰,決定勝負的主要有兩個方面,一個是主觀,一個是客觀。主觀就是人,主將的決定很重要,直接影響成敗,另一方面,客觀的環境因素也很重要。比如說:風向。順風的一方肯定占便宜,箭矢也好、沖鋒也好,都占便宜。再比如說:陽光。就像眼下,守軍背對夕陽,不用考慮陽光的問題,黃巾軍的士卒面對夕陽,視野上就會受到影響。
兵法上講:天時、地利、人和。
風、陽光這類的客觀因素就是“天時”。
鐘繇發現了這個問題,搖了搖頭,說道:“戲君‘詐降’之計,真妙計也!波才果被激怒,連‘天時’都不顧了!此戰,天時在我;我軍有堅城為依托,戲君并又獻策,挖掘了幾條地道通出城外,我軍隨時可出奇兵,‘地利’也在我;波才適才下令,說‘城破,血洗’,等攻下陽翟后,將任由賊兵血洗我城,固然對賊兵士氣有所提升,可對咱們城中的百姓、守卒而言,這就是說:‘城破就等於是死’,百姓、守卒必能同心協力,共御外敵,‘人和’也在我。
“《齊孫子》云:‘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得,雖勝有殃’。波才既無天時、又無地利,勉強算是有個‘人和’,可也不及咱們城中齊心。如此看來,戲君的推斷一點兒沒有錯啊!此戰,咱們贏定了。”
黃巾軍的這次進攻從酉時開始,到入夜未息。
從“天時”上來講,傍晚的時候,黃巾軍已經處在劣勢,入夜后,更處劣勢。
盡管波才傳下命令,令各營在護城河外點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遠望下去,點點的火光和夜空的星光交相輝映,并且進入護城河內的黃巾士卒大多也拿著火把,可是,漸漸深沉的夜色還是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他們的攻勢。
首先,夜色濃郁,雖有火把,可見度亦不如白晝,這使得波才不能直觀地把握前線戰局。
其次,夜色也影響波才下達命令。在白天的時候,他的將旗一揮,前線或者后方的將校可能就能看懂他的意思,可是現如今,在夜色中,沒幾個人能看清他將旗的揮動,這就需要傳令兵飛馬傳令。傳令兵傳達命令是需要時間的,跟不上戰局的瞬息萬變,不好把握戰機。
再次,夜色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全軍士卒的視野。黃巾士卒九成以上都是貧苦農人,平素饑一頓、飽一頓,營養不良,夜視能力不好,不少人壓根就看不清前邊發生了什么。
不能直觀地把握戰局、不好把握戰機,這兩條也就罷了,“士卒的夜視能力不好”這一條是致命傷。在他們主動進攻的時候還好,后邊的人跟著前邊的人往上沖就是了,一旦攻守發生逆轉,一旦前線出現混亂,就必然會形成更大的混亂,最終乃至全線崩潰。
波才不是不知道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后果,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之前一直沒有發動到夜戰,那么今晚,他為何入夜不退呢?就像戲志才推測的,因為今晚的確是他最后一次機會了。
黃巾軍七八萬人,在城下待了五六天,糧食已經有些不足了,各縣、鄉的小帥,大部分都不想繼續在陽翟浪費時間,做無謂的犧牲了。要非因為波才威望高,態度也堅決,不肯就這樣撤走,早在昨夜他們就撤軍,轉攻別縣了。饒是如此,俗話說“眾意難違”,波才的威望再高,在關系到全軍生死存亡的問題上,他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只是勉強說服了眾小帥,給自己爭取到了一天的時間。
他們約定:如果到明天中午還不能打下陽翟,那么就轉戰別地。
圍城已經六天了,前五天多次進攻都沒能打下城,剩最后一天了,能打下么?時間短,壓力大,波才怎不破釜沉舟?
戌時三刻,波才傳令,命第三方陣的輕卒渡河,換下前線的甲士。
從酉時到戌時,一個時辰不間斷地持續進攻,殺敵八百,自損一千,黃巾軍的甲士在給守卒造成了不小傷亡的同時,他們自身的傷亡更大,被波才派到前線的那一千甲士已經傷亡了近兩百人。折損率將近五分之一,老實說,就算波才不下令撤退,甲士們也打不下去了。
若把甲士的進攻比作“狂風暴雨”,那么輕卒的進攻便是“和風細雨”。
輕卒沒有精甲的防護,人數雖眾,但對城頭的威脅遠不及甲士。
甲士仗著鎧甲能夠無視箭矢,能夠不斷地殺上城頭。輕卒穿著布衣,頂多有個皮甲,對箭矢可以說是毫無防御能力。傷亡的甲士,五個里邊有一個是在沖上城頭后被殺死的,而換成輕卒后,這個比例變成了二十分之一。二十個輕卒里,十九個都是在云梯上抑或云梯下傷亡的。
波才撤下甲士后,戲志才的表情立刻變得輕松起來,蔑視地說道:“烏合之眾就是烏合之眾。賊兵的攻勢本就已疲,波才又撤下甲士,換上輕卒,真是自取滅亡!”
辛璦和戲志才的交情極好,因也知道戲志才“詐降”、“地道”兩計。他對戲志才的這兩條計策贊不絕口,穿著皮甲,配著短劍,立在戲志才和荀貞的身邊,往城下所挖地道的位置指了指,躍躍欲試地問道:“賊兵攻勢既然已疲,我軍是否可以突出奇兵了?”
荀攸目注城下,接口說道:“不急,再等片刻。”
“還等什么?”
荀貞指了指護城河上的浮橋,說道:“到目前為止,過河的輕卒不到千人。等他們再多過來一些,吾等再出擊不遲。”
護城河外,從前線撤下來的甲士退到了后方,就地休息。
輕卒向前移動,成為了第一方陣。浮橋上,一隊隊的輕卒打著火把,正在過河。
奇兵者,出奇之兵也。過河的輕卒越多,奇兵造成的混亂將會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