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劉備,得到了荀貞的允許,遣他率兵前去援助豫州。
并且因為劉備本部的兵馬不是很多,荀貞還準備撥給他千余兵馬以作補充。
這樣一來,也就是說劉備此次援助豫州的兵馬加上他本部,合計差不多就有四千步騎上下。
自從投到荀貞帳下以來這么多年,首先這是劉備頭一次帶領這么多的部隊,其次,更重要的,這是劉備第一次獨自領兵方面作戰,儼然已躋身為方面之任的行列了,劉備當真是喜不自勝。
從荀貞的住帳出來之后,他往自己的宿營地行去。
這時夜色已近兩更,營中的士卒大多都已經睡下,遠近寂靜無聲,偶爾只能聽到巡邏兵卒身上鎧甲以及兵械碰撞的聲音,在這夜色之中,十分的清晰入耳。夜晚的春風拂面,帶些涼意,但是劉備絲毫不覺得一點的寒涼,反而他覺得這個風吹的他很舒服。
踩在沙石鋪成的道路上,他腳步輕快。
一邊走,他一邊想道:“真是意外之喜,明公居然允我出援豫州!機會難得,我當竭盡己力,務要助孫伯符保住豫州不失!以揚我劉備之名於豫、荊之地。”
思路浮想翩翩,從他在家鄉起兵開始,先是跟從盧植,然后又跟公孫瓚,最后又投荀貞,計算他前后走過的路程,那何止數千里地,參與過的大小戰斗,亦不下數十場,過往立下的軍功也不算少,唯他雖為漢家的宗室,然漢家的宗室繁衍到現在,而下何止數以萬計,他其實早同尋常的平頭百姓一般,家聲寒微,又無牢靠的后臺,故是前途道蹇。投到荀貞帳下以后,荀貞待他盡管甚厚,卻一直他沒有搞明白,荀貞就是不肯給他以外放之任。有時候劉備自己尋思,乃至對自己都發生了懷疑,難道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
而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得到了這次可以獨自領兵出戰的機會。
劉備真是越想越激動,卻是不禁想到了關羽、張飛、簡雍等人。
他心中想到:“惜哉!可惜云長、益德現都不在我的身邊。如果云長、翼德都在,那我這次去豫州救援,就更有把握了。說來我與云長、益德三人早在幽州之時就情同骨肉了,當年我三人布衣之時,共同發愿,并力齊取功名,時過境遷矣,卻而今昔日之愿,也許難以實現了!”
想到這里,劉備激動心情之外,浮起了濃濃的失落。
如此邊想邊走。劉備的營地離荀貞的中軍大營距離不是太遠,不知不覺就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營中。他帳下的卓膺、棧潛,以及后來降他的孫敏,還有他在兗州之時得到的那兩個勇士成定、石關等等,這些他親近的左右,都知道他晚上是去找荀貞請求領兵援助豫州去了,便都在等著他回來,看看荀貞是怎么說的。聞其歸來以后,諸人蜂擁而出,一起到帳外相迎。
卓膺在眾人之中地位是最高的,他就代表諸人,問劉備,說道:“將軍,明公是怎么說的?”
棧潛等人期待而緊張地觀看劉備的面色。
棧潛還是比較聰明的,從劉備輕松愉快的表情上猜了出來,他此去一定是得償心愿,被荀貞同意領兵去援豫州了,於是作揖,笑道:“恭喜將軍,賀喜將軍!”
劉備哈哈一笑,說道:“何喜之有啊?”
“看將軍如此欣喜,下吏猜來定是明公許了將軍去援豫州了。“
劉備笑道:“還真是被你猜中了!明公確是許了我去援豫州,不但許了,而且還撥給了我步騎千余,以增強我此去援豫州的兵力。”
諸將聽了,無不開心。
卻那孫敏面色微微帶些憂慮,劉備見了,便問他說道:“孫君,你怎么好像看起來不太高興?”
孫敏說道:“將軍,非下吏不快,而是不知明公有未想過,呂布號稱‘飛將’,袁公路兵馬強壯,而現在豫州那邊孫文臺戰死,孫伯符年少,只恐形勢會極不利於孫伯符呀!雖然說明公給了將軍千余兵馬,可加起來也不過步騎四千,以此四千步騎,能否援助成功?怕還不好說。”
聽了孫敏這話,劉備卻不以為意,說道:“呂布雖然號‘飛將’,然吾帳下有猛士如成、石二君者
,皆萬人敵也,又何懼呂布?”去看成定、石關,笑問道,“君二人怕呂布么?”
成定、石關雖知呂布之勇名,然他兩人素來也是自詡壯勇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又哪里會懼呂布?況且劉備這話是當眾所問,丟什么不能丟臉面,就是畏懼,兩人此時自也不會承認,因是,二人雄赳赳,挺起胸膛,同聲答道:“呂布亦人也,難道他還能三頭六臂,鐵齒銅牙不成?何懼之有?此援豫州,吾兩人必生擒之,把他獻於將軍馬下。”
劉備歡暢大笑。
笑了一會兒,劉備沉吟稍頃,又說道:”孫君,你剛才說那袁公路兵馬強壯,這話,我是不大贊成的。”
孫敏“哦”了一聲,說道:“敢請聞將軍高見。”
劉備說道:“袁公路在南陽待了多長時間了?他連一個劉景升都打不過,至今還局促於南陽一郡之地,他這樣能算得上兵馬強壯么?要知道劉景升當年入荊州之時,可是匹馬單身,袁公路至南陽,擁眾數萬,號稱勇將如云,卻寸步不得南下,而為景升所阻!依我看,其兵的戰力也不過如此罷了。”
劉備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卓膺看出劉備似乎還有話想說,就問道:“將軍,是否尚未盡言?”
劉備說道:“不錯。”他環顧眾人,神氣充滿自信,說道,“君等,對此次援豫州,我不敢說是十分把握,卻七八分把握,至少是有的。”
卓膺等人問道:“將軍為何如此自信?”
劉備說道:“那呂奉先素來驕悍,他雖投到袁公路帳下,但那是他走投無路,不得已而才去奔投的,論其本心,實對袁公路并無多少敬重之意,我聞他數放言於外,言說他殺掉董卓,為袁家報了大仇,自認為是袁氏的恩人,也就是說,他是不甘心臣服於袁公路的。而袁公路此人心胸狹窄,狂妄自大,沒有什么容人之量,對呂布也是處在猜疑、忌憚的狀態。
“他倆人其實不和。當外有強敵之際,他們倆人也許能聯兵一起,勉強聯手對敵,但現在孫文臺戰死,是強敵已去,又孫伯符年少,不免為他兩人所輕視,如此,則我料之,袁公路、呂奉先當下一定是會覺得汝南、潁川,乃至陳、梁,都是能夠被輕易奪下的,……這樣,面對這么一大塊勝利的成果,就在眼前的時候,他兩人的不和必定就會被暴露出來。
“換而言之,亦即,他們兩個人是不能齊心協力的;而反過來看咱們這邊,我的兵馬雖然不是很多,然我此次去援豫州,乃是奉明公之令,孫伯符是明公的弟子,他對我卻一定會是非常的信任,這也就是說,咱們與孫伯符所部則一定會是精誠團結、齊心協力的。
“彼不和,而我軍上下同心,這樣,就算現在呂奉先僥幸占得一點上風,最終的勝利,我相信,仍然是會屬於我們的!并且你們忘了么?在汝陰那里,可是還有李通和他的部隊駐扎的!李通的部曲雖也不是很多,但貴在熟悉汝南之人情、地理,我相信,他將會大有助於我也。”
卻說這劉備,果然不愧是一時之梟雄,雖然在荀貞的賬下蟄伏已久,可他的眼光見識,卻都還是比較超乎於常人之上,比較能看到問題的根本的。就像荀彧一樣,他一眼就看出了呂布和袁術之間的最大問題,即他們兩人的不和,那么他兩人的不和必就會造成呂、袁內部的危機,而這個危機,在關鍵時刻,就將會是致命的危機。比起孫文太戰死這種明面上的豫州方面的危機,其實是更加嚴重的。——事實上,也正是基於這個考慮,劉備才敢去求見荀貞,請求由他率兵去援豫州;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他當然是不會向荀貞提出這個請求的。
聽完劉備的分析,卓膺等人無不佩服。
孫敏連連點頭。
劉備笑著問他,說道:“孫君,你以為我所言如何?”
孫敏說道:“將軍遠見卓識、剖析人心、明辨事理,非是下吏可比。明公所言,下吏以為然!”
“君等就安安心心的跟著我,去豫州立功罷!”
眾人的情緒相當振奮,異口同聲,說道:“末將等愿為明公效死!”
劉備揮了揮手,笑道:“夜色漸深,你們都早點各自回帳休息,明天一早,就命令你們各
部的兵馬做好拔營之準備,等到明公撥給我的兵馬到位以后,咱們爭取最晚后天,就馳援豫州”。
卓膺等人,齊齊應道:“喏!”
等到卓膺等人俱皆離開之后,劉備回到帳中。
帳中空空落落的沒有別人,只有他一個。
案上的燭火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芒,劉備坐在案前,盡管失落仍存,但也仍然是十分的欣喜和激動,竟是毫無困意。他以手支頰,出神想道:“此去豫州,如果我能順利地把孫伯符救下,擊敗呂奉先及袁公路,則不但可以就此立下偌大的軍功,想我劉備之名,也定能傳遍豫州、南陽!而且,我這番大功只要能夠立下,明公不管怎么說,也得獎賞我一下吧?到那個時候,我也不要別的獎賞。我只希望明公能夠把我留在豫州,助孫伯符一臂之力,便則足矣!”
劉備請求出援豫州,一則是因有打敗呂布的把握,二來,正就是因為他期望能夠通過此戰之勝,而留在豫州。
那么,他能否如愿以償,留在豫州?
在他想來,這是極有可能的。
畢竟孫策年輕,就算是把呂布擊敗以后,要想安撫境內,穩固統治,他也是非常需要別人來幫助他的,除了他本部的將士部曲之外,最好的能幫助他的人當然就是荀貞這邊了,靠荀貞的威望來幫他安撫潁川、汝南的士人、百姓之心。此亦即,極有可能,等到豫州戰后,荀貞就會主動,或者應孫策之請求,派一個得力的部下,到豫州那邊來幫助孫策。那么這個得力的部下,荀貞會派誰?如果劉備能夠救下豫州,則他作為立下這場大功的主將,——并且同時在救援豫州的這場征戰中,他肯定和孫策也比較相熟了,他或許就是最好的人選。
展望未來,劉備的心情越發高昂。
劉備的這份心思且不用多說,只說兩天之后,荀貞撥給劉備的兵馬悉數到位,劉備本部也已經做好了出戰的準備。劉備遂率領此四千步騎,出合鄉向西南而去,馳往豫州救援。
在劉備出營的當天下午,荀貞在這兩天里也已經做好了出兵的預備,於次日,亦率兵出營。
便當兵馬絡繹出營,荀貞就要離開大帳時,忽有一人急急地趕到帳中,向荀貞報上了一道急報:“啟稟明公,剛剛得到的消息,袁公路表劉勛為揚州刺史,表惠衢為豫州刺史,表呂布為兗州刺史。”
聽完這條消息,荀貞不覺愕然。
袁術表劉勛為揚州刺史,這一件事,倒是不難理解。
揚州刺史陳溫病故已有一些時日,揚州刺史之位空懸已然多時,在這之前,與揚州接壤的三方勢力,荀貞、袁術、劉表,因為暫時都顧不上揚州,所以不約而同地都任由此位懸置。卻袁術忽於此時,率先表劉勛為揚州刺史,稍作揣想,即可明白其意,他定然是覺得豫州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所以干脆就在這個時候,搶先一步,把劉勛表為揚州刺史,估計他打的算盤是:等打下豫州之后,就找機會爭搶揚州。——袁術的這個想法可以理解。
卻那表惠衢為豫州刺史,表呂布為兗州刺史,這兩個舉薦真的是讓荀貞有點看不懂。
孫堅是被呂布給打死的,而且呂布現正提著勁打潁川、打汝南,於情於理,豫州刺史之位,分明是應表給呂布才是,可袁術卻給了惠衢,然后再把兗州刺史給呂布,他這是把呂布當作了什么?當作了一頭驢么?把兗州刺史當作掛在驢頭前面的胡蘿卜么?
這簡直就是一套騷操作。
荀貞可以斷定,呂布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一定會是勃然大怒的。
亦即,呂布和袁術之間的貌合神離,隨著袁術的這幾道上表,已然不是彼此的心知肚明而已,而將會是自此浮出水面,開始明顯化,甚至激烈化了。
再由此想到,袁術和呂布的矛盾白熱化、激烈化,那么在豫州的孫策和剛去馳援豫州的劉備,對他們來說,這卻將會是極其有利的。
想到這里,對豫州方面的情況,荀貞卻倒是再又放下了幾分心。
他起身笑道:“袁公路果然不愧其家四世三公,當真是豪族名士,非尋常人可以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