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原等地一樣,洛陽也是個盆地。
在其周圍,環繞皆山,北邊是北邙山,西邊是崤(小)山、熊耳山等山,南邊是萬安山等山,東邊是嵩山等山,這些山把洛陽盆地,把洛陽城,整個地包圍在了其中。
洛陽八關,即就分別位處在這些山中或山麓。
除了這些山以外,類如“八水繞長安”,有道是,“五水繞洛城”。洛陽這個地方又水系豐富,五水者,指的是黃河、洛水、伊水、谷水、瀍水。——洛水,就是洛陽所以得名的由來。洛陽城在洛水之北,故名洛陽,本朝以火為德,這個“洛”,實際上是應當寫作“雒”字的。
這五條河水交錯縱橫,蜿蜒盤旋,除此五條大的河流以及它們的支流以外,洛陽城東西兩邊,又有兩條人工建成的水渠,此兩渠便是用於聯系洛水和黃河的陽渠。
尤其城西的陽渠,早在西周時就有修建。光武中興以后,又在建武年間,先后兩次修繕重建,順帝時,進行了第三次的擴建。這第三次的修建,規模空前之大,用工空前之多,成效也非常之顯著。簡言之,陽渠的挖掘、擴建,使得山東的漕船由此可以由黃河,經次渠,直抵都下。此渠不僅解決了洛陽城的供水問題,還滿足了洛陽城糧貿商品等等各方面的供給需求。
張白騎本屯兵弘農郡,他來犯河南尹,自就是由西而來,他沒有經函谷關,而是從函谷關的南邊繞過,先是順著洛水在弘農郡的河段朝西北行,穿過了崤山、熊耳山,繼而在到了河南尹的西部邊境后,又順著陽渠的最西端,緣渠而上,從而進入到了河南尹境內。
雖然三年前,董卓裹挾天子遷往長安的時候,河南尹的百姓大部分也被董卓強迫著背井離鄉,往去長安,河南尹的民口因而大為減少,十室九空,但駱業任河南尹以今,在民生這塊,他是頗下了功夫的,盡力地安撫余民,開墾荒廢的田地,加上被遷往長安的百姓,陸陸續續有些逃回來的,冀州、弘農等郡的百姓不堪侵迫,亦有流入河南尹的,所以較之三年前那場大亂后的慘況,而今河南尹民口這塊兒,還是略微多了點,也不能說是一個百姓都沒有的。
這張白騎入境之后,沿途倒也頗能劫掠到些財貨、糧食等物。
——徐榮、程普猜得不錯,張白騎的此次入寇,奉的正是張濟的命令,來做一個試探。
且說這日,張白騎縱兵劫掠過附近的百姓,就地駐營,接到軍報,說是有一支軍馬從洛陽城外營中開出,往他們這邊而來。
張白騎問那斥候:“來了多少兵?”
那斥候答道:“大約步騎兩千。”
劉備本部千人,徐榮怕他兵馬不夠,又給他補充了幾百人。
張白騎又問道:“將兵者誰?”
斥候回答說道:“觀其旗幟,打的旗號是潁川太守劉備。”
荀貞現名震天下,他重用和重視的將校、文士,跟著他亦有不少被四方諸侯和張白騎這類的大寇、強豪知曉。
劉備是荀貞的愛將,而下又是與河南尹接壤的潁川郡的太守,其名,張白騎有過聽聞。
他說道:“可是為鎮東所愛者?”
左右諸將說道:“既名劉備,又是潁川太守,想來應就是他了。”
一將說道:“將軍,那劉備所部才不過兩千人,我軍遠多於他,不如趁他剛從洛陽出來,立足未穩之際,咱們急往襲之,定可一鼓而滅!”
張白騎的部曲,大部分是跟著他從黑山遁逃到弘農郡的,約有三四千之數,是劉備所率兵馬的兩倍多,兵力上,確實是占著大的優勢。
但是,與大多數的黑山渠帥不同,能逃過被袁紹剿滅的命運,從河內跑到弘農,轉投到張濟帳下,依然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這張白騎自然就不是個庸人,誠如程普對他的評價,“狡勇”,勇悍且狡。他想了一想,說道:“不可!”
左右諸將問道:“將軍,為何不可?”
張白騎說道:“我聽說鎮東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陶謙、徐兗青諸州黃巾、曹孟德,乃至飛將呂布,皆是他的手下敗將,是個極善用兵的;劉備既是鎮東之所愛,必有其過人處,其兵雖少,不可輕覷!且徐榮或會援之。”
一將問道:“那敢問將軍,打算怎么迎敵?”
張白騎站起身來,雙手叉腰,在地上轉了幾圈,想出一策,與諸將說道:“劉備剛從潁川到河南尹,他不熟悉洛陽周邊的地形,而咱們是比較熟悉這一帶地形的,……我看要不這樣,咱們先遣輕騎迎擊,然后詐敗而退以誘之,劉備若追,咱們就設伏敗之,你們覺得怎樣?”
西入弘農前,張白騎及其所部在河南尹游蕩了一段日子,確實比較熟悉河南尹境內,特別洛陽周圍的地形。
先派小股部隊迎擊,佯敗逃跑,設伏待之,以此取勝,這個計策,徐晃才在河東郡用過,這張白騎卻是與徐晃同,也想到了此策。
——看似兩人不謀而合,實則不然,這其實是他兩人過往近似的戰爭經歷決定的。
徐晃、張白騎之前都是“賊軍”中的一員,徐晃之前是西河白波黃巾軍中的一員,張白騎之前則是黑山軍的一員。白波黃巾和黑山軍這兩支部隊,俱被漢室視為賊寇,雖然他們人多勢眾,看起來聲勢浩大,可不管是兵員素質,還是武器裝備,與漢軍相比,都處於劣勢,故而,當他們與漢軍主力作戰的時候,往往就不得不采取這種“以兵誘之,設伏殲滅”的戰術。
也所以,徐晃在河東用了此策,張白騎重視劉備,不想和他正面作戰,便亦想到了此策。
張白騎帳下諸將聞之,皆道:“將軍此策高明!”
就於次日,再探劉備所部的蹤跡。
下午時分,斥候來報,劉備部距離張白騎營的位置,已經只有四十余里。應該是也已經探知到了張白騎營的所在,劉備部暫時停下了進軍,轉為筑營。
一將說道:“將軍,劉備這是要畜養將士體力,明天他大概就要揮兵來攻了!”
張白騎以為然,就叫槌牛殺羊,犒賞三軍,準備次日作戰。
第二天上午,斥候急報,劉備率部拔營,繼續朝他們這邊來,看其架勢,確是想開打了。
張白騎便召集諸將,下達軍令,布置作戰任務。
令其從弟引輕騎三百北上,引誘劉備部;張白騎自則與其余諸將,率部前至合適的地方設伏。
張白騎的這個從弟擅使長矛,勇冠三軍,號為張矛,領騎沿路而進,過了中午,遇到了劉備部的斥候。
劉備軍中,斥候急來稟報:“明公,前方十余里外,發現張白騎所部賊兵!”
劉備問道:“兵馬多少?”
斥候報道:“約三百上下,皆是輕騎。”
一將聞之,上前說道:“明公,軍報說張白騎部四千眾,現在前頭才三百輕騎,此必是張白騎部的先鋒,或是被他派出劫掠鄉民的。”
作出此個敵情分析的是卓膺。
又一將趣前,躍躍欲試,說道:“明公,賊才三百騎,我軍趕緊壓上去,先把它給消滅了,打個勝仗,打擊一下白騎賊軍的士氣怎么樣?”
劉備沉吟了下,說道:“卻他們都是輕騎,我軍如果貿然壓上,他們見我軍勢眾,掉頭就跑,只怕咱們追不上。”
成定說道:“明公,那怎么辦?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不去打么?”
劉備想了一想,有了定策,與成定說道:“你率你部往去接戰,接戰后,你裝作不敵,往后逃遁,把他們引過來……”
“引過來?”
劉備摸著光滑的下巴,說道:“我在此設伏,候你把賊騎引來,我就伏兵殺出!”
成定大喜,說道:“主公妙計!”
即按劉備之令,率本部兵兩百人,出了行軍隊伍,直奔往前,去迎張矛所部。
劉備指揮卓膺、石關等將,各自集合本部兵士,遂在道路兩邊設伏。
等了多時,遙遙聽見南邊傳來喊殺之聲。
卓膺趴在劉備身邊說道:“明公,這定是成定所部與賊騎交上手了。”
劉備半支身子,向南眺望。
隔的距離太遠,看不到交戰場所,唯見黃土夯實的路默然伸展,路兩邊本是沃野,現長滿雜草、灌木的田中,時或竄出一兩只狐兔。喊殺聲漸漸清晰,不久,見到南邊路上起了塵煙。
劉備心知,這必是成定把賊騎給引過來了,急忙傳令,令各部穩住,不可妄動,莫要把賊騎驚走。又等不多時,劉備等看見,成定所部的兵士出現在了路的南頭,百余人倉皇奔逃,在他們后邊,塵土大作,不用說,那顯然是張白騎所部的騎兵在追。
劉備抽刀在手,傳下令去:“等賊騎入進伏擊圈,便兩邊一起殺出!”
張矛率本部騎三百,與成定部接戰后,成定部稍作戰斗,就潰敗北逃。張矛嫌成定部的兵馬太少,原是不想追的,沒奈何成定帶頭,這一兩百的敵軍邊逃邊罵,把張白騎和他們從上到下,罵了個狗血噴頭,污言穢語,無法入耳,張矛怒不可遏,因率騎緊追。
卻正追得起勁,忽聞鼓聲響起,道路兩邊殺出了劉備的伏兵。
張矛怒氣頓去,先是吃驚,繼而想起了張白騎的軍令,不禁反而歡喜起來,顧與左右說道:“這伏兵必是劉備主力!快,快走。”也不戀戰,撥轉馬頭,便順來路,往南邊跑去。
他所部悉為輕騎,雖進了劉備的埋伏圈,不易被困,大部分都跟著張矛殺了出去。
卓膺急道:“明公,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劉備部中也有騎兵。
就點起騎兵,劉備親自率領,在卓膺、石關等將的護擁下,緊追逃竄的張矛及其部賊騎。
一路追趕,不斷射箭,張矛部的輕騎一邊逃跑,有的抽空也朝后邊射箭,然其還射的箭矢稀稀拉拉,毫無準頭;相反,張矛部的輕騎偶有兵士被備騎射中落馬。
卓膺、石關等將士看到這一幕,殲滅此股賊騎的念頭不免更加強烈。
要說這克敵制勝的心情,劉備整個軍中,當屬劉備最為強烈。
他是非常想把張白騎所部干凈利落地消滅掉的,他希望能夠憑此,使徐榮向荀貞請求,等到關羽等主力援兵到后,他仍然能夠留在洛陽;或荀貞聞報后,會主動傳檄,令他助守洛陽。
人有所求之時,就算再沉穩之人,往往也可能會失之急躁。
再則,劉備自投到荀貞帳下,跟著荀貞南征北戰,也還真沒打過什么敗仗,對張白騎這種黑山賊的殘兵敗將,他也還真看不上眼。
故而,劉備鼓著勁兒率騎追趕,直追出近二十里,感到迎面吹來的風漸漸變涼,周圍的光線漸漸昏黃,乃才驚覺已經傍晚,再往前頭,就是張白騎部的營地了。
而再看逃跑的張矛部騎,依然遠在兩三里外。
劉備勉強收住殲滅眼前賊騎的心思,滿懷遺憾,說道:“可惜了,到底還是被這股賊騎跑了!”
追了半晌,出了一身的汗,石關灰頭土臉,聞言問道:“明公,不追了么?”
劉備說道:“日已近暮,白騎賊部主力距此亦不遠矣,不可再追了。”命令部隊停下追趕。
便待要撤,卻在這時,道路兩邊鼓聲響起。
劉備還沒反應過來,道兩邊的丘陵、灌木叢后冒出來數千兵馬,舉著各色的旗幟,大多用著河內的方言,少數用的是弘農方言,吶喊著分從東西,朝路上殺來。
敵軍叢中,一個敵將轉出,騎白馬,橫矛在鞍,仰天大笑,遠遠叫道:“劉府君,中吾計矣!”
卓膺目瞪口呆,說道:“明公……。”
劉備坐在馬上,舉著馬鞭,呆了一呆,終於反應過來,瞧見那敵將洋洋得意的樣子,羞惱成怒,氣急敗壞,說道:“竟中張白騎此賊之計!”
他用誘兵之計去誘張矛,卻是沒有想到,張白騎也用此計來誘他。
卓膺、石關等將也反應過來,趕緊護著劉備,勒轉馬頭,往北撤退。
這個時候,東西兩個方向的敵人伏兵,已然殺到近前;本在逃跑的張矛所部輕騎,也折轉回來,由后進擊。劉備帶來追趕張矛的騎兵,才三百來數,比起伏兵,絕對的敵眾我寡。
劉備知道絕不可戀戰,一疊聲軍令下去,催促諸將、眾騎立即突圍。
好在荀貞從來沒有虧欠過劉備所部的糧秣、軍械,又在劉備悉心地操練下,其部兵士皆可稱精銳,這三百來數的騎兵里頭,有徐榮撥給劉備的百數,更俱驍勇之士,因此雖然人少,卓膺開道,石關斷后,還是護著劉備,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沖出了包圍圈。
劉備出得包圍,行約數百步,一人叫道:“石司馬沒有出來!”
劉備轉頭向后看去,見那包圍圈中,有一小支騎兵在浴血激戰,周圍全是張白騎所部的步騎戰士。這支被圍的小股騎兵,顯便是石關等騎了。
劉備二話不說,當即轉馬折回,往那邊沖去。
卓膺大驚,慌忙追上,大聲問道:“明公,你這是干什么?”
劉備說道:“石關為我斷后而陷重圍,我豈能舍之不顧?”
以往戰場上,己部將士被圍,劉備不肯舍棄,往去救之的事也發生過。卓膺聽得此言,遂不復多問,呼突圍得出的諸騎跟上,只管從劉備殺將而去。劉備挾矛舉刀,當先重新撞入敵中,遠以矛刺,近則刀斫,劉備雖無關張之勇,然亦是個武勇之士,卓膺等在劉備義氣的感召下,也都各自奮勇,無不勠力拼殺,卻是被他們齊心合力,殺到了石關被圍的地方。
石關鎧甲上箭矢簇簇,肩甲并且被砍出了幾個缺口,早已是渾身浴血,力氣將盡,陡見劉備居然奮不顧身地回來救他,他此時的心情不知是如何形容,只能大叫數聲:“明公、明公!”
劉備哈哈大笑,說道:“快隨我殺將出去!”
一大一小兩支騎兵合作一支,復往北沖殺。張白騎部雖然盡力阻攔,可是劉備部的將士士氣大振,不能擋住,竟是被劉備等再次突圍殺出。
望著劉備等卷塵北去的身影,遠處的張白騎不覺贊嘆:“真是一個重義的猛將啊!”
雖然成功的把石關救出,可畢竟敵我兵力太過懸殊,又是兩次在重圍中殺進殺出,劉備所帶來追敵的這三百騎兵,亦不免傷亡頗眾,檢點下來,折損近半。
然而撤回到本部軍中,卓膺等將和眾騎卻都是意氣振奮。
石關下地,拜倒劉備馬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泣說道:“明公不顧險難,就關出圍,明公之恩,無從以報,關唯能為明公效死!”
劉備也下馬來,把石關扶起,說道:“吾視卿等如兄弟也,兄弟如手足,有難豈能不救?”環顧周圍,近處的諸騎泰半負傷,不禁垂淚,說道,“我本想先把那股賊騎盡滅,好給公等報個軍功!不料反中張白騎計!致使騎營傷亡甚重,此皆我之過也!我之過也!”
諸將安慰劉備不提。
一場彼此用計的戰斗,雖說雙方誰也沒打敗誰,可劉備事實上是吃了大虧的,接下來,劉備不敢輕易進戰,忌憚荀貞威名,亦是佩服劉備的勇猛和義氣,張白騎也沒有再主動向他挑戰。
雙方僵持數日,劉備憂心張濟的援兵或許隨時會到,因不再駐留,無功而還。
回到洛陽城中。
見到徐榮、程普,劉備慚愧不已,向徐榮請罪,說道:“備無能,沒有把張白騎部賊兵擊退,反而徐公撥給我的精騎受備連累,損失小半,請公責罰。”
徐榮哪里會因此就責罰於他?聽那劉備還給他的騎兵將士向他述說了劉備突圍復還,救出石關這件事,非只未有責備埋怨,還夸贊劉備,說道:“公真重義之士也。”
程普說道:“勝負兵家常事,劉公無須介懷;且公此回失利,非公之過,公兵遠少於賊兵之故也。日前得軍報,我主所遣之援兵韓當、孫河等部,最多還有兩日便可到達洛陽。候我主援兵到后,我等再做進戰之議,區區白騎賊兵,何足掛齒?定能滅之。”
劉備說道:“久聞韓將軍騎射雙全,勇不可當,既是韓將軍等將到,張白騎部賊兵,如程公所言,那肯定是能擊破的了!”
三人議定,便等韓當、孫河等率領的豫州援兵到了,再做進剿張白騎部的計劃。
劉備沒能擊退張白騎部,失敗還城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洛陽城的河南尹郡府中。
一個四旬上下,相貌清癯的士人,從密匣中取出一封信來,展開看了又看,臉上顯出愁容,末了把信放回匣內,負手踱步到堂前,望外邊的茫茫夜色,喟然嘆氣。
此士,就是河南尹駱業。
他適才所看之信,是前幾天被人悄悄送入城中,給他拿來的許攸之書。
旁邊一個恭敬侍立的吏員問道:“明府,為何喟嘆?”
駱業說道:“伯達啊,許子遠的來書,你也是知道的。他要我做張揚、張郃的內應,可是……”
說到這里,駱業話語停下,望著夜色,又嘆了一口氣。
被他換作“伯達”的此吏,年近五旬,蓄長須,長相尋常,然有一股端重之氣,溢於其外。
此人姓任名峻,河南尹中牟縣人,“伯達”,是他的字。
董卓脅持朝廷遷都長安時,時任河南尹是朱俊,朱俊在董卓去到長安后,曾經潛通分別屯兵在酸棗、河內的關東諸侯,想要聯兵討董,不過關東諸侯各有心思,那時給了他的回應只有荀貞等數人,這事兒太難辦了,朱俊害怕消息走漏,董卓來攻,他無力應付,就棄官奔荊州。
當時的中牟令楊原聞訊驚恐,也想要棄官而走。任峻與他說道:“董卓首亂,天下莫不側目,然而未有先發者,非無其心也,勢未敢耳。明府若能倡之,必有和者。”楊原問他:“那我該怎么做?”任峻說道:“今關東有十余縣,能勝兵者不減萬人,若權行河南尹事,總而用之,無不濟矣。”關東者,任峻這里指的是河南尹;勝兵者,能參軍的人。
楊原從其計,就用任峻為主簿,任峻則表楊原行河南尹事,令諸縣堅守,抵御賊寇,并聚集兵馬。再后來荀貞、曹操、孫策等相繼進兵,他們的進兵正合任峻對楊原“未有先發者,……勢未敢耳。……若能倡之,必有和者”的建議,由是任峻認為荀貞、曹操、孫策三人遠勝於其余的那些諸侯們,又認為這三人中,能成事的不是荀貞,就是曹操,他本想擇一而從之,可因一時還分不出到底荀貞、曹操哪個才是終能成事的,最終未能成行,還是留在了河南尹。
再又后來,楊懿、駱業先后被朝廷拜為河南尹,楊原的“行河南尹”自然也就做不成了,仍然當他的中牟縣令去了,但任峻卻因顯出了才干,楊懿、駱業都把他留在了郡府。
任峻說道:“可是明公手底下兵馬不多,不足為張揚、張郃內應,此其一;袁本初有不臣之心,此其二,所以明公對許子遠的這封來書感到為難,……敢問明公,不知峻猜料對否?”
駱業說道:“徐榮、程普入到洛陽以來,對我雖然禮敬,但他兩人無詔令而擅入我郡、擅入京都,究其行徑,與董卓、李傕諸賊有何區別?雖然迫不得已,我只能虛以為蛇,可是洛陽是我漢家的都城,‘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社稷之所在也,宗廟之所在也,如此之地,又怎能任由徐榮、程普諸輩在此肆虐?
“伯達,你是清楚我的心意的,我的確是很迫切地想把他倆驅逐出洛陽,逐出我河南尹地界!然而也就像你剛才說的,一則,我兵馬不足,只靠我一己之力,萬難達成此愿,但若做了袁本初的內應,二者,亦你方才之言,袁本初前欲擁劉幽州為天子,懷不測之志,這洛陽如果落入他的手中,恐仍將不為王土,本初遲早會玷污我大漢之名都,吾將為天下人罵矣!”
任峻說道:“明府,在峻看來,此事解決不難。”
駱業問道:“伯達,君可是已有高策么?”
任峻說道:“明府兵馬不足,誠如明府所言,只靠我軍之力,斷然難以逐走徐榮、程普兩軍,而袁本初心懷叵測,如果洛陽為他所占,也將有損明府忠義之名,那么當下之上策,明府何不去信弘農張濟?告訴他,他如趁張揚、張郃來寇之機,兵攻洛陽,明府愿為其內應。”
駱業說道:“張濟?”
任峻說道:“正是!”
駱業說道:“張濟是李傕、郭汜、樊稠的黨羽,禍亂朝廷,欺凌天子,實亦賊也!”
任峻說道:“可是明府,李傕等現下畢竟是在朝中。”
駱業閉目稍頃,睜開眼來,痛心疾首,說道:“海內板蕩,吾欲做一純臣亦難矣!”承認任峻說的在理,李傕等再是被視為賊,他們身在朝中,還是代表了天子。
任峻說道:“此前徐榮、程普入我洛陽時,張濟等將之所以未來馳援,峻已探察得知,那都是因為徐榮的離間之計,張濟等將被他挑得彼此顧忌,皆不敢出兵,故未來援;可是現在,張揚、張郃引萬余眾入寇,徐榮、程普兩軍,即使加上劉備所部,目前所剩在洛陽者,也才三四千人。張濟如能率兵萬人,合張白騎部,急來襲之,有明府和峻等內應,定可一舉而成!聞洛陽已為張濟所得,徐榮、程普部在成皋的兵士沒了后路,勢必星散;張揚、張郃亦只能北還河內。張濟是無法久留洛陽的,到那個時候,洛陽仍能由明公為天子守矣!”
駱業思來想去說道:“君之此策……”
任峻說道:“明府君覺得可用與否?”
駱業說道:“倒是可以一試。”
遂回到案后,提筆給張濟寫了密信一封,交給任峻,令他派可靠之人給張濟送去。
兩天后,韓當、孫河等率領的豫州援兵到來。
徐榮等迎接他們入營。
見禮罷了,程普對他們說了張白騎部騷擾洛陽城西此事。
劉備自撤還洛陽后,張白騎部越發的肆無忌憚,這些天騷擾的更加厲害了,甚至於前日,張矛帶了數百輕騎,逼近至了洛陽郊區。城上的守軍都可以遠遠看到。
問過成皋前線,張揚、張郃仍還沒有發動攻勢,敵我雙方暫尚相安無事,韓當乃主動提出,他先率部去把張白騎部殲滅,保護住洛陽的側翼后方,然后再議退張揚、張郃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