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帶著江禽、陳褒、高素、劉鄧等人到了郡兵曹舍,又等了半個時辰,樂進、許仲、文聘等人也陸續來到,聽說了劉鄧、高素路辱費暢,后來的這幾人反應不一。
文聘連呼過癮,很后悔出營晚了,沒有能參與此事。樂進、許仲則面現憂色。
文聘年少,文太守又是他的族親,自不把費暢看在眼里。
樂進、許仲出身寒門,較之文聘又年長許多,深知“侮辱郡丞”是個重罪,不過在看到荀貞“若無其事”的表現后,他倆雖然擔心,也沒有多說什么。
荀貞這次召諸將來,是想趁眼下較為清閑的機會提高一下他們的軍事素養,盡管在諸將面前他“若無其事”,其實對劉鄧、高素折辱費暢之事,他還是有點隱憂的,因在略問了幾句諸將這幾天在營中的情況后,沒有廢話,當即言歸正題,說道:“今召你們來,是有一事想和你們討論一下。”
昨天晚上許仲去城外營中,只對諸將說荀貞令他們今早來舍中,沒說召他們來是為何事,此時聽得荀貞說起,諸將各自收拾或喜或憂的心情,把注意力集中過來,紛紛問道:“何事?”
“賊波才惑眾反亂,登高一呼,從者十萬,聲勢最盛的時候席卷半郡,威震潁川,吾郡險不能保,而今不足兩月,他就煙消云散,兵敗被殺。諸君,你們說說這是為何?”
要想提高諸將的軍事素養,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教他們兵書,一個是讓他們吸取教訓。兵書且不說,只說這個教訓:教訓分兩種,一種是自己的,一種是別人的,波才戰敗身死雖是波才的失敗,但對荀貞麾下的諸將來說,卻也是有一定的借鑒價值的。
劉鄧呆了一呆,說道:“荀君,你把我等召來,就是為了此事?”
“不錯。阿鄧,你先說說,波才為何覆敗得如此之快?”
“這還有說么?自是因為君聰明英武。”
諸將以為然,七嘴八舌地說道:“是啊,波才之所以這么快就被消滅掉了,全都是因為君之英武啊!要不是君堅守陽翟,潁川早就淪陷了!”
江禽說道:“君不但堅守陽翟,還帶著我等接連收復襄城、郟兩縣,把波才賊兵死死壓制在了汝水以南,使其半步不能北上,這才最終等來了朝廷的大軍。舞陽城南一戰,君奮勇死戰,先潰賊陣,終得以大破賊兵。總之一句話,波才之所以覆滅得這么快,全是因君之功啊!”
荀貞啼笑皆非,他笑罵道:“我召你們來,可不是為了聽你們拍馬屁!”
高素愕然問道:“‘拍馬屁’是什么?”
“就是奉承!”荀貞注意到陳褒微微皺眉,似有所思的樣子,問道,“阿褒,我看你眉頭微皺,似有所得,你且說說看,波才為何覆敗得如此之快?”
諸將停下話頭,齊齊目注陳褒。陳褒先伏地拜了一拜,這才開口說道:“伯禽、阿鄧他們說得沒錯,波才之所以覆敗得如此之快,首因君之功勞,……。”
“我的功勞就不必說了。‘首因我之功勞’,其次是因為什么?”
“以小人愚見:其次是因為波才判斷失誤。”
“噢?怎么判斷失誤?”
“他不該先打陽翟。”
“不該先打陽翟?”
“是。陽翟乃吾郡郡治,城高兵多,又有太守與君坐鎮,攻之不易。若小人是波才,小人會舍棄陽翟不打,率軍南下,在朝廷援軍沒來前先取汝水南岸的五縣,這樣一則可以利用汝水南岸河道密集、山巒疊嶂的有利地形來發展勢力,編練士卒,二來可以打通往汝南、南陽的路。如此,上則可攻,中則可守,下亦可退。”
陳褒這番話雖有點“事后諸葛亮”的意思,但分析得卻也有道理。
荀貞點了點頭,問道:“君卿、文謙、仲業,你們覺得阿褒說得對么?”
許仲沒甚意見,只點了點頭。文聘皺著眉頭,費勁思考,沒有表態。樂進說道:“小人愚見,阿褒所言有對的部分,但似也有不對的地方。”
“噢?此話怎講?”
“阿褒的這番分析和對策是立足在‘波才已敗’的基礎和事實上,的確,波才之所以覆敗,很大的原因是他沒能打下陽翟,被君擊退了,可換個思路來看,若他打下了陽翟呢?”
“若他打下陽翟?”
“正如阿褒所言,陽翟乃潁川郡治,潁川泰半的郡兵都在陽翟,太守、郡朝的吏員們也全在陽翟,陽翟一下,則全郡基本上就沒有抵抗的力量了。”
“文謙的意思是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樂進品味了這兩句詩一下,說道,“我正是此意,只要陽翟一下,則全郡易得!”
劉鄧哼了聲,說道:“陽翟有荀君坐鎮,又豈是波才能打下的?”
高素插了句嘴,說道:“雖說當時陽翟有荀君率領我等堅守,但要打下陽翟其實也不難。”
荀貞來了興趣,笑問道:“子繡有何妙計?”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不生氣,你且言來。”
“要我是波才,我會遣派一支精銳去潁陰,把荀君的家人、族人全都擒來,放到城下,逼荀君獻城。”
荀貞怔了一怔,心道:“波才若真使出此計,我還真不好辦。”波才若真把他的家人、族人擒來,逼他投降,首先投降他是肯定不會的,其次眼睜睜看著家人、族人被波才殺死,這滋味卻也不好受。他失笑說道:“幸虧波才未用子繡此計!”
得了荀貞一“贊”,高素洋洋自得。
要說起來,諸將之中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此計。許仲、江禽、劉鄧等是游俠的出身,不屑用此下流毒計,樂進、文聘是深受儒家影響的讀書人,也不容易想到去用此計,只有高素,沒讀過書,也不是游俠,為了能打勝仗還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來。
見高素得了稱贊,劉鄧也想得一聲贊,絞盡腦汁,眼前一亮,想到了一策,興奮得霍然起身,拍打樹干,大聲說道:“荀君,小人以為波才從開始就錯了!”
“‘從開始就錯了’?”
“不錯!在得知馬元義被車裂、朝廷捕拿天下太平道的渠帥時,他就不該從陽翟逃走!”
文聘奇道:“不該逃走?阿鄧的意思是說,他該留下等死么?”
“甚么等死!當然不是。”
“那是何意?”
“若我是波才,我當時就會召集叛黨在陽翟起事,至不濟也要在陽翟城內砍殺一番,攻一攻太守府,如能把郡府里的諸吏殺了,就算暫時打不下陽翟,也方便以后攻城。”
波才從陽翟逃走時,劉鄧正在波才身邊做荀貞的內應,對當時波才的情況,於在場諸人之中,他是最為了解的一個。“召集叛黨在陽翟起事,至不濟也要在陽翟城內砍殺一番”,聽起來莽撞,但當時太守府對波才造反之事基本還不知情,波才真要這么“蠻干”的話,沒準兒還真有幾分成功的可能性。
荀貞哈哈大笑,說道:“郡人稱我乳虎,阿鄧,你才是一只猛虎啊!真有虎膽也。”
院外有人敲門,門塾里的蒼頭出來打開了院門。荀貞收起笑聲,臉上還帶著笑,向門口看去,一個青襦綠裙、神色倉急的女子站在門口,卻是遲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