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余兵馬絕非小數目,要想使之不被袁術警覺地調集到許縣來,這的確是件挺難辦到的事情。
荀貞就此尚未想到好的解決辦法。
他轉顧戲志才、郭嘉、賈詡、周瑜等人,問道:“卿等有何高見?”
戲志才卻是已有對策,說道:“明公,忠之愚見,此事解決不難。”
“卿有何策?我愿聞其詳。”
戲志才把放在膝蓋上的羽扇拿起,搖了兩搖,微笑說道:“此策嘛”
正月十二開始,接連三天,華陰縣的段煨向朝中上了三道書。
這三道上書皆是快馬一路疾馳,沿途未做絲毫遮掩,鬧得動靜不小,而三道上書的內容則是一樣,均為向朝廷稟報“大雪酷寒,關中諸賊乏谷,去冬至今,已數寇縣界,現偵知,韓遂、馬騰似將亦率眾來寇,彼輩賊多,臣部兵少”,因此向朝廷請求支援,以做抵御。
三道軍報,十萬火急。
接到第二道上書的當天,荀貞就入宮,陛見劉協。
又在第三道上書到后,朝廷召開大會,參與議論者達數十人之多,上到車騎將軍、錄尚書事荀貞、太尉楊彪,下到在許縣的諸位將軍、中郎將,以及大司農、尚書臺等等有關的主吏、重要掾佐等等,最終議論得出了一個應對之策,便是奏請劉協緊急調兵,往援弘農郡。
劉協批準了這道奏請,遂於當天,許縣的一部駐兵就先出發西行,向華陰縣方向開進;同時數道令旨分別下給了平輿的孫策、兗州的樂進、徐州的許顯,命令他們各自遣派步騎赴許,等到許縣后,或留之補充到許縣的宿衛中,或也去增援弘農郡。
段煨的三道上書、朝中的會議、往弘農郡開拔的許縣駐兵、下給孫策等將的圣旨,都是未做絲毫的隱瞞和遮掩,故而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南陽郡,為袁術及其帳下文武所知。
楊弘立刻求見袁術。
他疑色滿面,與袁術說道:“明公,朝廷突調豫、兗、徐兵赴許,意圖何為?似乎存疑!”
“長史何意?”
“下吏懷疑,調這么多的兵馬到許縣,究竟是不是為的馳援弘農郡?”
袁術問道:“長史是在擔心,明面上打著馳援弘農郡的名義,實則荀貞是欲寇我南陽?”
“不可不慮啊,明公!下吏愚見,宜當即刻調兵到魯陽等縣戒備!”
袁術遲疑說道:“可我現正在部署西入關中,如這個時候調兵去郡北,怕是會打亂我的部署。”
“明公,西入關中隨時都行,但朝廷調兵,若真是意在南陽,則不早備,候其攻,如何抵擋?”
袁術猶豫不決,令召李業來議。
李業到后,聽了楊弘的擔憂,他卻是和楊弘的意見截然相反。
他與袁術說道:“明公,業敢保證,朝廷這回調兵,定然不會是想對南陽用兵。”
袁術問道:“為何?”
李業小眼睛中精光四射,他從容地撫摸山羊胡須,說道:“焉有將欲攻敵,反示敵知者?明公,車騎如果想攻南陽,為免打草驚蛇,他調兵此舉斷然不會這般鼓吹聲勢,恰恰相反,他一定是會想方設法地加以隱匿;而且還有一點,車騎不是已把許縣的駐兵一部先調去弘農了么?由此舉動而判,他這回調兵,也的確應該是為了馳援弘農郡,不然的話,他若是為攻我南陽,又怎么會把部隊反而從許縣調走?”
袁術以為然,但升起了另一個憂慮,他說道:“子務,我現正按照你的方略部署,準備用兵長安,進取關中,可是那段煨給朝廷的上書中卻言,韓遂、馬騰將犯華陰,若是荀貞與韓遂、馬騰在華陰展開激戰,你我之西取關中此策,是不是會受到影響?”
李業非但無有擔憂,反而是頗為歡喜,他笑道:“明公,這對明公來說是一件好事。”
袁術問道:“為何對我來講,是件好事?”
李業說道:“請明公試想之,韓遂、馬騰號稱健將,其二人所部多涼州銳士,戰力還是不錯的,他倆本可能會是明公入據關中的最大阻力,卻如果現下他倆與車騎在華陰大打一仗,那必然是兩敗俱傷,由是,對明公隨后之入據關中,豈不就十分有利?”
“可是萬一此戰,荀貞獲勝,那么荀貞獲勝之后,他會不會順勢入取關中?”袁術憂心忡忡。
李業搖了搖頭,說道:“明公,對此毋庸擔憂!車騎若是想占關中,他去年迎天子與朝廷到許縣時,他就會在長安多留兵馬了;然他去年未有在長安多留兵馬,則今與韓遂、馬騰若是開戰,即便勝之,業敢斷言,他也定然不會進取關中的。”
關中離許縣太遠,荀貞眼下的敵人是袁術、袁紹,也不是關中、涼州的那十余股割據軍閥,因此李業的這個判斷倒是不錯,荀貞暫時來講,確實對關中沒有興趣。
袁術接受了李業的判斷,不復再有此憂,把玩著玉如意,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子務,就算荀貞和韓遂、馬騰如果交戰,對我有利,可這一場仗若是真的打起來,對你我西取長安此略顯然還是會產生影響,對這個影響,如何應對,還是需要個辦法。”因就問他,說道,“卿可有對策?”
李業頭頭是道,說道:“明公,業有兩策以對。一則,韓遂、馬騰最終會不會與荀貞打起來,這得先搞清楚,因當下首先需要做的,業之愚見,是趕緊遣派得力斥候,再往弘農、關中打探細情;二則,西入長安的種種部署現可暫緩,等形勢分明以后,再做下一步的計劃不遲。”
弘農郡現在是荀貞的地盤,即使袁術將來用兵長安的時候,他可以經弘農郡南部的武關進入長安,可在他正式用兵之前,他與關中還是隔著一個弘農郡的,盡管他已經往關中派了一些斥候去做前期的打探,但這些斥候大多是才派出未久,還沒有返回南陽郡的,所以對關中、華陰的情況,袁術現在還是不很了解,——而他的這個不了解,就正是戲志才此策可以得行的基礎,用后世的話說,戲志才這是利用信息的不對稱,和袁術打了一個信息差。
袁術於是就按李業此議,一邊遣斥候去華陰、關中打探詳情,一邊暫時放緩了西入關中的準備工作。
時間回到軍議那晚。
紛紛揚揚的大學飄飛之夜,堂上諸人安靜無聲。
聽完了戲志才說的調兵之策,眾人各自想了一會兒,俱皆拊掌稱贊。
周瑜甚是欽佩,說道:“公之此策,誠然良策,一舉兩得是也,既使我攻南陽之兵得以招聚到許,并可借此拖延袁術入關中的準備,使我軍將來能達成盡殲其部的目的,當真絕妙之策。”
座中一人,撫著稀疏的胡須,酌思稍頃,贊嘆說道:“戲公此策卻是不僅一舉兩得。”
說話之人乃是賈詡。
周瑜英挺的身姿稍稍偏向坐在他前邊的賈詡,問道:“敢問賈公,此話是何意也?”
賈詡看向戲志才,笑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公之此策,實乃是一舉三得。”
戲志才笑了起來,說道:“賈公慧眼如炬,此策確是三得。”
周瑜一下沒想明白,劍眉皺起,陷入思索,喃喃說道:“三得?”
荀貞已然想到了戲志才此策的第三得是什么。
——這不是說荀貞要比周瑜聰明多少,而是因為荀貞和周瑜兩人的位置不同。荀貞所處的位置是人上,已是久掌全局,所以長期的鍛煉下,他的視野自然而然的就比周瑜這一個剛剛加入到荀貞此個政治軍事集團,閱歷見識都還不足的年輕之士所能相比。
荀君笑道:“志才,你的第三得,且讓我來猜上一猜。”
戲志才把羽扇放回膝上,拽著袖子坐好了,笑道:“明公請猜。”
“你這第三得,是不是有意使先出許縣、‘往援弘農郡’的這部兵馬,到了河南尹后,轉往南下,扼住武關?以防我軍對南陽展開進攻后,袁術也許會經武關向長安突圍?”
戲志才笑道:“明公英明,忠此策之第三得正在於此。”
周瑜恍然大悟,越發欽佩,說道:“原來如此!公之此策真高明至極也!”
南陽郡的北邊是潁川郡,南邊是劉表所在的南郡,東邊是江夏郡,江夏現有黃祖部,等於說當荀貞攻南陽的時候,袁術要想突圍,他唯一可選的突圍方向就是向西,那么若欲把其部盡殲在南陽郡,武關就必須要先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才行。
除此以外,令先出許縣的這支部隊下到武關扼守,還有一個作用,便是不能排除“韓遂、馬騰將攻華陰”這個消息會被袁術識破,被袁術知道是個假消息,然后袁術就有可能會提前西入長安,則使許縣的這支部隊先到武關扼守,也就能預防這個情況的出現。
荀彧也很贊賞戲志才的此策,撫須說道:“這許縣先出之兵,只要能搶先扼住武關,則阿兄全殲袁術、郭汜兩部於南陽的意圖,即必能實現。卻是阿兄,這搶扼武關此部的主將,未知宜擇何人為妥?”
陳群說道:“盡管武關也許不會出現大戰,但此任委實至關重要,非得擇一可靠之將不可!”
荀貞笑道:“我已有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