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巾軍不斷增加的人數卻都忍不住深深擔憂。
辛璦輕蔑地說道:“土雞瓦狗之徒,再來十萬,又有何懼?”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荀貞在密切地觀察攀爬云梯的黃巾士卒,這時他舉起了環首刀,下令說道:“長矛手,預備!”
旗手揮動軍旗,打出旗語;傳令兵沿著城垛飛奔,傳達命令。
每個云梯前都有五個矛手,兩個在前,三個在后。接到命令后,齊齊將長矛平舉而起,對準了云梯。每兩個云梯之間,荀貞又布置了一隊刀斧手,以防有驍勇的黃巾士卒沖破長矛手的包圍。刀斧手也做好了準備。
鐘繇、杜佑穿著吏服,荀攸、戲志才穿著儒服,四人抽出佩劍,向后退了幾步,由十幾個甲士護著,既緊張、又有些興奮似的,皆睜大了眼,死死盯著前邊云梯露出城頭的部分。
許仲、劉鄧、程偃擔憂荀貞,把早前出城作戰的賓客們安頓好后,各帶了十來人,重回到了城上,剛好趕上這次戰斗,護衛在了荀貞的左右。
左邊云梯上,一個黃巾士卒的腦袋露出了城垛,剛露出發髻,還沒看到他的臉,守在這架云梯前的守卒大喝一聲,將長矛向下刺出,中了他的肩頭。這個黃巾士卒失去了平衡,慘呼痛叫著掉下云梯。
百余步外,右邊第二架云梯上,露出了第二個黃巾士卒的腦袋。
先前那個跌落云梯的黃巾士卒的慘呼驚動了守在這架云梯前的郡兵,五個矛手里有三個都扭頭去看,臉還沒有扭回來,這個黃巾士卒就躍上了城頭。一寸長,一寸強,長矛適合遠戰,一旦被這個提刀的黃巾士卒近身,這幾個長矛手就要危險了。
五個長矛手手忙腳亂,齊齊刺出長矛,想要把這個黃巾士卒逼下去。這個黃巾士卒的動作很靈敏,十有是游俠出身,或學過技擊,如一條游魚也似,間不容發地將幾條長矛悉數躲過,揮刀劈砍,砍傷了一個矛手。剩余的四個長矛手驚駭慌張,忙不迭要往后退。
荀貞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推開許仲、劉鄧,就想沖上去。
便在此時,一個身影躍過去,撞入長矛手中,手起劍落,刺中了這個黃巾士卒的后背,抬起一腳,把他踹下城墻。荀貞停下腳步,定睛一看,卻是辛璦。
這第二個黃巾士卒剛掉下,又一個黃巾士卒從這架云梯上露出了頭。荀貞暗呼僥幸,這個黃巾士卒若能再快一步,辛璦剛才怕就難以那么輕松地偷襲成功。
一個接一個、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多的黃巾士卒爬到了城頭。
“轟、轟、轟”,一聲又一聲的悶響從城下傳來,是那百余扛著樹干的黃巾軍兵卒到了城門外,在撞擊城門。
盡管至今與波才沒有接觸過,荀貞對此人亦有些敬佩了。
先是短短的幾天里就組織了數萬人起事,接著統帶這數萬人來攻城,又在第一次攻城失利后能很快地吸取教訓,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再度組織起第二次進攻,并且在第二次進攻時學會了兵分兩路,一路從城頭進攻,一路從城門進攻。
不管是從組織能力上講,還是從學習能力上講,這個波才都是一個人杰。
他想道:“如果讓我和他換一個位置,我能做到他做的這些么?”答案是不能。
別的不說,就只波才眼下表現出的對這數萬人的組織能力,荀貞目前就做不到。
高祖劉邦曾問韓信:“像我這樣的人,能帶多少兵馬?”韓信答道:“十萬。”劉邦又問韓信:“你呢?”韓信說:“臣多多而益善。”能帶十萬人征戰沙場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尋常將校的“將兵”能力不過數百、數千罷了。
荀貞自忖,給他五千人,以他現在的能力,他可以帶領,給他萬人以上,他就帶不好了,而波才卻能統帶數萬人攻城,最重要的,這數萬人還是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農人,這份組織能力遠過荀貞。
只是可惜,波才雖有杰出的組織能力,手下的兵卒卻不爭氣,他的第二次進攻也只堅持了半個時辰不到,就以失敗終結。
然而,盡管接連取得了兩次勝利,并且勝利得來的都很容易,荀貞臉上的神色反而卻越發凝重。
第一次與波才交鋒時,郡卒無一傷亡。這第二次交鋒,導致了十幾個傷亡。他問自己:“下一次呢?”戲志才說得很對,黃巾軍雖有種種的不足,他們巨大的人數優勢卻足以將一切不足彌補。
第二次攻勢過后,黃巾軍沒有像上次一樣立刻組織人手,發動第三次攻勢,而是等到傍晚時分,趁著守卒吃飯的空兒,又發動了一次突襲。短暫的交鋒后,他們如潮水也似地退下了,給城上又留下了十幾個傷亡。
夜幕來臨,籠罩大地。
這守城的第一夜,黃巾軍沒有再發動攻勢,但是從入夜開始,每隔半個時辰,卻必會遣派數百人到護城外敲鑼打鼓,大呼大叫。
荀攸、戲志才面面相覷。鐘繇說道:“倒是小覷了波才妖賊!”
這分明是疲兵之計。
在用兵的諸多計策里,疲兵之計可謂陽謀。你明知敵人是想使你疲憊,但卻又不能不管不顧。如果不理會他,萬一敵人變虛為實,真的攻上來怎么辦?
荀貞沒有下城,枕著佩刀,裹甲露宿城頭,一夜被驚醒了七八回,最后好容易朦朦朧朧睡著了,又覺得好像不斷有人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也不知是在做夢,還是真的有人在他邊兒上走來走去。他努力想睜開眼,但累了一天一夜,實在對抗不了睡魔。夜風冰寒刺骨,令人如墮冰窟。他突然驚醒,看到了鐘繇、杜佑焦急的面容:“貞之,貞之!快醒醒。妖賊又開始攻城了。”
他費力地撐起身子,向城頭看,黃巾軍那粗陋不堪的云梯再一次躍入他的眼簾。
這會兒,天才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