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蒙德不是第一次被人稱為暴發戶了。但是歌頓時期的暴發和李察時代的暴發含義截然不同。歌頓幾乎是白手起家,靠著一場接一場奇跡般的戰斗逐漸打下了侯爵的基業。如此擴張速度,足以顛覆一般貴族的常識。也就是三大帝國開國時那戰火紛飛、英雄輩出的年代才有可能出現。歌頓的擴張速度和阿克蒙德的貧窮都同樣出名,豪門中普通的構裝騎士過得都比歌頓的十三騎士要強些。至于歌頓本身,和十三騎士的生活水準完全相同。
而在李察時代,阿克蒙德的暴發卻有了全新含義。李察的理念和歌頓完全不同,他更加重視裝備、物資和后勤補給。在他手上,寥寥數年時間,阿克蒙德家族戰士的待遇就直追豪門,而核心部隊的裝備水準甚至還在普通豪門之上。可以說,李察用金幣堆出了一支強大軍隊。阿克蒙德戰士鐵血暴烈,悍不畏死,母巢戰斗單元則是冷酷無情,有這兩大堪稱優秀的兵源,再與李察的金幣結合,出來的就是不輸于任何豪門的精銳。
打造這一切的基礎,就是李察在構裝上無以倫比的天賦,以及由此而來的財富積累速度。現在李察的追隨者已經逐漸成長起來,自身又和永恒龍殿建立了緊密的聯系,并且得到了讓人嫉妒的支持。永恒龍殿和李察的關系雖然好得讓人嫉恨,但是其它豪門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如果他們也能象李察一樣在過去幾年中保持整個神圣同盟最高的獻祭數量,也能得到永恒龍殿的另眼相看。對如諾蘭這類的大神官來說,獻祭時的神恩就相當于她們的薪水。再超脫的人,哪怕是永恒龍殿的神官,對發薪的人也會天然親近的,特別是這薪水格外豐厚。若是其它神殿的神官,甚至還會更進一步,比如說法羅三女神的神官們。
無論歌頓的暴發還是李察的暴發,都是有缺陷的。欠缺底蘊,并不是一句單純的惡毒詛咒,而是有其真實含義。這輝煌如同建筑在沙灘上,一旦遇到大的震動,就容易崩塌。如歌頓主要是靠個人超乎尋常的魅力,以及戰無不勝的奇跡維持著阿克蒙德的向心力。但這并不能長久,在猛烈擴張期矛盾還能被掩蓋,但是一旦擴張受挫,積蓄的矛盾就會全部爆發出來。當歌頓突然在珞琪戰死后,留下的阿克蒙德立刻變成分崩離析。豪門巨鱷在旁窺視,小丑們則紛紛跳出來,試圖在新鮮的尸體上咬一口肉下來。
在浮島上,甚至還發生了步戰騎士和分支家族的造反。若不是艾莉婕代為鎮壓局勢和李察及時回歸,屬于阿克蒙德的浮島必然被奪。換了是約瑟夫這樣的豪門,就絕不會發生這種事。一旦發生這樣的背叛,所有背叛者都會被斬首,他們的家族甚至會被誅殺干凈。任何王座的穩固,都需要累累白骨和如池鮮血。
而且歌頓一死,十三騎士立刻形同半自由了。直到現在,還有拳斗士沃爾德不肯承認李察的繼承地位。
李察接管阿克蒙德之后,第一件事先是穩固浮島的局面,然后逐漸接手歌頓留下的爛攤子。直到現在才算有了一個穩固的局面。但是李察的弱點也很明顯,缺乏頂級強者作為支柱,另外在諾蘭德的領地太少。直屬于李察的領地,除了亞山的傳統領地之外沒有多少,加在一起湊個侯爵都很勉強,距離公爵更是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
而且在擴張期間,阿克蒙德少不了豎敵。在神圣同盟的浮島豪門中,認真算算的話,一半都是阿克蒙德的敵人。真正關系好點的就只有五層的皇室和鐵血大公爵。但李察只是和這兩大巨無霸家族中第二代中的個別人關系好而已。這和真正的關系還相差好幾個位面的距離。
李察回到浮世德,首先就是把自己關到書房里,開始閱讀阿克蒙德和神圣同盟的歷史。一天一夜的時間,李察已經把所有歷史通讀了一遍。然后第一次以智慧天賦開始推演目前神圣同盟的局勢。
上議院這一次審議李察公爵爵位的議題,說到底就是一個陽謀,要把李察的家底拿出來曬一曬。阿克蒙德的特點人盡皆知,如索倫侯爵和歌利亞伯爵根本不可能成為李察的附庸,他們的領地也不會算到李察那里去。艾莉婕確實和李察關系緊密,并且公開了伴侶的關系,但是她實質上是李察的盟友,也不是附庸。這些年來,她打下的領地依然是她自己的,而不會轉手讓給李察。就算她想這么做,手下的附庸貴族和將軍們也不會同意。即使是在自己領地范圍內,領主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數千年的發展,人類的貴族制度已經形成了一套非常嚴密完整的權利和義務體系,同時也形成了一個依靠這個體系而生的龐大利益群體。如果李察想要挑戰這個體系,就等同于和全部貴族宣戰。他可不是真的瘋子。
所以現在的問題在于李察沒有足夠的屬于自己的領地。智慧天賦和真實天賦的存在讓李察形成了冷靜理智的一面,同時環境的壓力也迫使他選擇了最快速度膨脹自身實力的道路。所以李察一直以來關注的焦點都是在母巢所在的法羅位面,只有位面才能提供最多的資源和最快的發展速度。諾蘭德的領地雖然也有巨大現實意義,但對現階段的李察來說,其象征意義更大于實質上的利益。
但是現在,上議院的這個議題,就是把象征意義擺在了臺面上。
李察合上了手里那本厚厚的貴族紋章學,開始沉思。這本書的扉頁上寫著一句話:貴族的榮耀與生俱來。
這是一句古老的格言,也是諾蘭德人類貴族的真實寫照。為了家族榮耀,貴族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決斗,甚至發動戰爭。在帝國開國時代,榮耀有著更深更廣的含義,那時在戰場上,特別是一些絕望的戰局中,貴族騎士的傷亡率遠超普通的戰士,因為沖在最前和留下斷后的大多是貴族出身的騎士。當哪支部隊被賦與了艱巨任務時,比如說斷后阻截追兵,那支部隊中的貴族是絕不允許脫離的,而且他們也不會脫離。光榮戰死,會讓家族的旗幟更加閃耀。可以說,那個時代貴族們的領地和榮耀,完全是用血肉鑄就的。
在開國時代過去后,一代代的傳承下,榮耀不可避免地變得更加淡薄。政治的舞臺不僅僅是在戰場上,也是在陰謀、流言和毒藥上。越來越多的貴族子弟依靠著先輩打下的基業而活,他們的眼中只有財富、女人和特權,對應該負擔的責任卻視而不見。
好在諾蘭德依然是個戰火紛飛的大陸,位面戰爭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強者擁有不受拘束的力量,也就意味著目前的貴族體系格局并不具備足夠力量來維持自身的運轉。比如說歌頓剛剛隕落時,如果李察不夠果決強勢,又沒能拉到足夠強力的支持,那么阿克蒙德就會被直接清出浮世德。這點沒有商量余地。而假如是在一個穩定的體系下,比如說傳承悠久的千年帝國里,家族哪怕家主突然戰死,繼承人也能夠順利繼承家族,最多是損失一些利益給保護人而已。所以一個穩定的且拒絕變革的體系,才是蘊育不成才的各種二代們的溫床。
上議院的這次爭端,不出意外的話,李察肯定拿不到公爵爵位,或者拿到了,也是基于皇家大構裝師身份的榮譽公爵。這種爵位比沒有領地的宮廷伯爵強點,也強得有限。如果李察弄個榮譽公爵回來,還不如老實當一個實地伯爵。其實李察就算拿不到公爵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還占據著浮島,而且因為是獻祭得來的位置,在未來的半年內誰也不能動阿克蒙德的浮島。半年之后,想要讓李察讓出浮島,也得經過一場戰爭再說。有半年時間準備,李察很有信心把打主意的家伙揍得找不到北。
但是潛規則也是規則,如果李察沒有得到公爵爵位,卻還占據著浮島,就會變得象一個坐上了華麗寶座的鄉下人,富麗堂皇的環境非但不會提升他的氣勢,反而會讓他看起來象個猴子。所以這次提出動議的家伙,真實的目的就是想當眾給李察一記耳光。這記耳光打了,最多也就是讓李察失了面子,現實利益并沒有多少受損。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李察又打開了手中的那本貴族紋章學,看著扉頁上的那一行字:貴族的榮耀與生俱來。
榮耀是一個復雜的命題。如果在這一環節沒有處理好,看上去阿克蒙德沒有受損,但是暗中的損失卻無法計算。李察自問,就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和一個不講信譽,不守規則,只知道趨利避害的家族打交道。利益不僅僅是有形的物質,還包括了許多無形的東西。
這一次,很多雙眼睛,又在盯著阿克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