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緩步走入道觀,見篝火已熄,一旁佳人亭亭玉立,秋水如潭。
“林兄——!”蘇雪云面潔如玉,秀發如云,神色寧靜。
見蘇雪云一宿未眠,氣色還不錯,林一稍稍放下心來。
并非人人可以修行,蘇雪云因靈氣洗脈,體質已然有所改觀,要勝于常人。她以后若無意外,應百病不侵。對此,林一并未提起。
手掌一翻,五片玉佩出現在手中。林一拿出其中一個,輕聲說道:“這片玉佩送你隨身佩戴,緊要關頭可保性命!”
蘇雪云走至林一面前,伸出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撿起林一手中的玉佩。
她的手指無意滑過林一的掌心,微微一顫。林一的手掌也隨之一動。
蘇雪云的貝齒輕叩,臻首微抬,一雙秋水泛起淡淡漣漪。林一感受到那雙明眸中的一分暖意,垂首不語。此刻,他能聽到蘇雪云心底深處的一聲嘆息。
蘇雪云拿著白中含玄的玉佩,輕輕摩挲,眸光中滑過動人心扉的溫柔。稍加思索,她從手腕上解下一根絲帶,穿過玉佩。
爾后,蘇雪云手舉玉佩,不無期待地久久注視著林一。見其兀自不語,她緩緩抬起玉臂繞過臻首,將玉佩掛在胸前,之后,自語道:“林兄之物,云兒永不離身!”
林一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這還有四片玉佩,有養生功用,凡人佩戴,可安心養神。你留一片,余下的送于蘇先生和我叔父還有嬸娘!”
蘇雪云輕‘嗯’了一聲,接過林一手中的玉佩。
林一又取出一個精巧木盒,說道:“這木盒是我來時在京城買的!”他說著,打開木盒,里面正好放置兩個蠟球。他指著蠟球解說道:“這是兩枚霹靂彈,捏破上面蠟殼即時扔出便可,威力甚大,留你防身之用。玉佩可保你無恙,這霹靂彈卻可于既要關頭作退敵之用!不要讓外人知曉。”
蘇雪云又輕‘嗯’了一聲,接過了木盒。
林一的手上又多出了個包裹,說道:“這里面有幾百兩金銀,留你作為盤纏。里面還有一枚夜明珠,不是凡物,黑夜中很好用的。另外里面還有一封書信,有我一些好友住址,留作不時之須。待你到了太平鎮時,可尋太平鏢局,提起我來,他們會送你回家。”
蘇雪云神色遲疑了下,還是輕‘嗯’了一聲。
包裹不輕,林一不好遞過去,想開口說話,卻一時不知說什么。
“林兄,還有話說?”蘇雪云眸光閃爍。
面對如此聰慧睿智的女子,什么話都是多余的。林一沉默起來。
“林兄,這是云兒給你的!”蘇雪云將自己的包裹收拾好之后,將雙手舉至林一面前。
神色一怔,林一帶著不解說道:“蘇姑娘,這……”
蘇雪云臻首輕搖,眸光中盡是傷感之意,說道:“還喚我蘇姑娘?我是云兒,這玉簫乃是我隨身最愛之物。這半月玉佩,雖是家傳之物,可也是云兒與林兄相遇的見證!”
林一慢慢接過蘇雪云手中的玉簫與玉佩,許久,才說道:“多謝云兒!待我與家人問好!”
蘇雪云也是久久注視林一,似是要把眼前之人記在心海深處一般,她面色欣然一笑,回身挽起自己的包裹,向門外走去。
屋外的雨依然未歇,林一拿出雨傘,與蘇雪云并肩而行。
二人循著山路,緩緩往下走去。
山林青翠,雨霧朦朧。漫山處,紅的、白的、黃的、粉的,五顏六色,姹紫嫣紅,幽香陣陣。便是腳下,落彩點點,花徑通幽。二人若置身畫中,徜徉于山水之間,旖旎風情中,卻有掩不去一分淡淡離愁。
走了許久,二人才來至山腳下,回首仰望霧氣閉鎖的山林,蘇雪云面色升起一抹嫣紅,秀眸的余光打量著身邊的林一,說道:“與林兄同行,云兒幸甚!”
淡淡清香縈繞心頭,這春雨如煙,這春雨如云,這春雨如風如夢……
林一執著雨傘,慢慢停下了腳步,獨自悵然無語。
前面不遠處,邯生守著馬車,已遠遠看到了二人。他帶著滿臉的驚喜,忙不迭的一溜小跑了過來。
“如煙姑娘無恙否?小生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呢!”邯生腳下打著滑,離著老遠,便拱手作揖。
蘇雪云神色平靜,待邯生到了跟前,才襝衽一禮,淡聲道:“多謝邯公子牽掛,我名蘇雪云。往日如煙,今昔如云!”
邯生笑容僵在臉上,驚愕的看著眼前二人。
“邯公子無須驚訝,我乃林兄義妹。林兄受家父之托尋來,如今我要去與家父團聚。”蘇雪云神情婉約,語氣卻平淡。
邯生不解的望著林一,問道:“林兄弟,這……”
林一暗自輕吁了下,上前一步說道:“云兒所言不虛!在下有幸救得邯兄之時,機緣巧合之下,尋到了云兒……妹子!”
邯生搖搖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林一與蘇雪云。
不理對方的質疑,林一接著沉聲問道:“如今,我有一事相托,不知邯兄可否應承?”
“但有所托,無不從命!”邯生忙點頭說道。
林一伸手扔出了從哪些兵丁身上搜刮的銀兩,說道:“這里有百兩紋銀,留你路上之用。不夠的話,云兒那里還有。”
邯生接過銀子,如墜云霧般地看著林一。
林一正色說道:“我要你一路送云兒回家,此去五千里之遙,你可敢應承?”
邯生瞪大了眼睛,驚呼一聲:“這么遠——!
“如若不應,趁早說明!”林一面色一冷。
“我答應的,我一定護送蘇姑娘回去!”邯生心頭一激靈,忙應聲道。千里送佳人,也算一段佳話不是!
林一臉色轉緩,說道:“是還我救命之恩也好,還是你對云兒有傾慕之情也罷,望邯兄信守諾言。若你心誠所致,動感上天,相信此行不虛!若機緣未至,也是天命使然。總之,你不得中途罷手,不得借故要挾,不得心生歹意。不然,我饒不了你!”
一旁的蘇雪云,神色寂然,默不作聲。
“我邯生以性命起誓,定然將蘇姑娘安然送回去。若違此誓,讓我邯生投水而亡!”邯生忙拍著胸口,信誓旦旦。
林一眉頭一皺,這邯生倒是喜歡上了投水,不過也是無奈,好在蘇雪云有了自保的手段。有人一路護送,也省卻了一個女子路途上的諸多不便。
蘇雪云沖邯生鄭重一禮,說道:“有勞邯公子了!”
邯生亦是喜笑顏開,連連擺手,春光滿面地說道:“蘇姑娘何出此言,此乃小生本分,你我無須多禮,如此豈不折殺小生也!”
“遠行頗耗時日,你家中該如何交代呢?”蘇雪云蛾眉輕蹙,出聲問道。
邯生神清氣爽,輕松笑道:“不妨事,路上寫封書信讓人捎回去,便說小生游學去也!”
林一將紙傘交與蘇雪云,看著邯生小心的將其讓至車內,才與二人作別。
“林兄——!”車簾卷起,露出那令人難忘的秀麗面容。
林一靜靜立于細雨中,默默看著蘇雪云。
“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云無覓處……林兄此去,天涯孤旅……多多保重!”
蘇雪云話音未了,明眸黯然,如玉的面頰上,淚滾如珠。好似抑制許久的哀傷,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
馬蹄沓沓,車輪滾響。佳人如夢,漸去漸遠!
看著馬車隱入風雨深處,這一刻,林一突然也想融入這雨中。
收起靈力,置身于飄曳的雨霧之中,雨水慢慢打濕了面龐。絲絲涼意滑過唇角,不知是不是淚水的味道。
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的感受,在林一的心底彌漫開來。揮之不去,卻又若有若無的莫名感懷,一如那春雨淡淡哀愁,化作千絲萬縷,隨風逝去。
回首遠望那愁云慘淡的山嶺,林一慢慢轉身離去。人在雨中,身后那一聲難以釋懷的嘆息,好似還在幽幽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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