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陰雨連綿。
戰火紛飛的諸雄爭霸時代,這個時侯各城已經開始關閉城門,馬上就要進入宵禁之時。不過今日陰雨中的西京長安城似乎有些例外,值守的城門衛不但沒有馬上關閉城門,反而將城門大開。
城門洞開,一支千余人的精銳騎兵在一面黑色的許字大旗下飛快奔馳出城,向著城東的霸橋而去。
霸橋西面,千余甲備精良的騎士肅立馬上,寂靜無聲,陣列整齊。千余騎肅立在那,充滿著一股肅殺之氣,一見便可知這是一支真正的百戰精銳。
陰綿細雨落在騎士們的身上,陰冷濕寒,可這千余騎只著鎧甲披風的騎士們,卻沒有一個動作一下。似乎天上下的不是寒冷的冬雨,而是清冷的微風。
細雨之中,霸橋的東面隱約出現了一支車隊,十余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周邊還有著千余騎護衛。這是一支全身火紅鎧甲的騎兵,紅的如火的鎧甲是那么的鮮艷,他們一出現,就讓黑甲騎士們注意到了。
“在下大許國潼關元帥、藍田王宇文成都,特在此恭迎!”
黑甲黑騎,一人策馬霸橋之上,向著到來的馬車朗聲喝道。
紅袍騎士護衛之中的一輛馬車打開,一位身著華麗宮裝的年青女子掀開車簾脆聲道:“沒想到居然有勞威名遠揚的藍田王宇文大帥親迎,在下受寵若驚。”
黑甲騎士卻正是關中宇文氏許國的統兵大將宇文成都。宇文成都雖然年青。且又只是許國皇帝宇文化及的養子,但這幾年來的表現卻是讓人驚艷。
河東太原之時,正是有宇文成都的驚艷表現,宇文化及等人才得以最后退回長安。而之后,宇文成都更是兵出薄阪,與攻入河東的楊暕大戰。楊暕雖有四大元帥,可宇文成都卻一人獨對,最后一番對峙,終究還是沒讓楊暕奪得河東。
隨后宇文成都鎮守潼關,更是讓楊暕與李靖這些名帥都望關興嘆。
在三年前。更是率軍出散關,一舉攻入漢中,幾乎將楊暕徹底絞殺。如果不是最后時刻宇文化及因薛舉入侵而調他回關中,又哪還有今日之楊暕。而西秦霸王薛舉當時猛攻關中。一路從隴右殺到了長安城外百里之處,讓宇文化及心驚肉跳,差點棄城逃亡。可宇文成都從漢中一回師,立即向薛舉發起猛烈反擊,一連十八場大戰,最后薛舉十萬大軍差點全沒,奪取的關中之地更是全都被宇文成都奪回,甚至連隴右老巢,也反被宇文成都奪去許多城池。
宇文成都的這些驚艷表現,讓宇文化及都不得不對他刮
目相看。如果不是因為他只是一個養子,哪怕宇文成都就是一個庶出的兒子,宇文化及都會立即立他為太子。就算如此,如今宇文成都也是被封為藍田王,官拜潼關大帥。基本上,關中宇文家的這個許國,差不多全由宇文成都撐著,一人基本上獨掌了宇文家的兵權。
不過雖然手握重兵,封王拜帥,可宇文成都卻十分的低調。基本上很少摻與到許國和宇文家的事情。平時整天都呆在潼關之內,這一次被宇文化及召回長安,居然前來親自迎接客人,這隆重可想而知。
宇文成都依然是那副冰冷的表情,淡淡道:“殿下不是他人。以一女流之身而執掌一國,統率三軍。實讓成都欽佩。如此女足豪杰,成都能親自來迎,身感榮耀。”
兩人一番客套之后,車中的女中笑道:“不知道可還有其它人已經到了?”
宇文成都點了點頭:“回殿下話,突厥可敦早已經在長安等候多時,另外漢中的楊暕派了楊義臣元帥為全權使者已經到了多日了,蜀中的楊浩則是帶著部下親自前來,他們昨日才到。隴上的劉武周是親自來的,他們比殿下早到兩天,另外隴右的薛舉則派了兒子薛仁杲帶隊前來,還有河西的李軌則是派了其弟李懋前來。”
聽到這里,車中的宮裝女子不由一喜:“沒有想到諸位豪雄卻是早已經到了,反倒是我們吳國來的最晚。”
這宮裝女子卻正是前不久在江東全軍覆沒,僅以身免的吳國攝政王公主沈落雁。當日吳軍大敗,沈落雁也全靠部下拼死相救,才帶著數百騎逃回了九江。
江東一戰,吳軍兵馬盡失,折損三十萬之眾。回到九江之后,吳國差不多就是不設防狀態了。
好在陳克復在奪得江東九郡之后,似乎并沒有繼續追擊之意。憑著著先前留在江夏、九江的最后一點兵馬,沈落雁才算勉強在九江、江夏一帶布起一條薄弱的防線。
雖然陳克復不來攻,吳國勉強支撐著,可失去了江東大本營后,雖還有江漢等二十余郡,可吳國卻是真正的空虛到了極點。沈落雁知道,憑借著最后的這點不到十萬人的老弱,陳克復只要把他過江的那十來萬人繼續向西推進,他的吳國就絕撐不了半年。
好在陳克復一口吃下江東之后,似乎也在擔心著北方的戰局,并沒有繼續推進。
不過就算如此,沈落雁也是寢食難安。
她知道,就算陳克復暫時不進攻她,那也是因為陳朝現在有突厥這個大敵。一旦等到陳克復與突厥人決出勝負,那時就真的是誰也救不了吳國了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看著吳國就這樣眼睜睜的毀在自己的手中。
恰在此時,曾經與她議過一次的竇紅線又派人找上了她。自然還是突厥與中原其它各方勢力聯盟,共同滅掉陳朝之事。上次沈落雁因為江東之事,只是與竇紅線簡單的談過一次。而且在她心里。也覺得要想中原七國聯盟。似乎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不過江東戰敗之后,七國聯盟已經成了沈落雁最后的救命稻草。沒有半分猶豫,沈落雁立即與竇紅線一拍即合。對于沈落雁來說,只剩下兩三萬精銳可戰之兵的吳國,已經再也無法和陳克復獨自對抗了。唯有聯盟其它勢力,才有那么一線機會。
甚至為了達成為個聯盟,沈落雁還主動的聯系了正在攻打蜀中的楊暕。對楊暕提議,只要楊暕肯支持聯盟,一起出兵對付陳克復,那么吳國便將江漢長江以北的九個郡割讓給楊暕。并對楊暕攻打蜀中一事表示支持。甚至沈落雁向楊暕表示,如果將來聯盟成功擊敗陳克復,那么中原河南各郡,沈落雁會支持由楊暕分得。
這些提議。楊暕說不動心是假的。雖然吳國江東一敗之后,似乎已經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可越是這個時候,他卻越不敢小視。臨死反擊,卻也是十分厲害的。而如果直接得到沈落雁的承諾,這卻是可以讓他無東面后顧之憂,可以直接奪取蜀中之時,只須防范關中宇文氏一家即可了。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一次陳朝與吳國的江東一戰,讓包括楊暕在內的各方群雄都是震驚無比。
當各方勢力都以為陳朝已經將全力調到北上,應付突厥人之時。陳克復卻只憑一支偏師就一舉渡過長江天險。前后不過短短時間就擊敗了沈落雁的三十萬大軍,并一舉將吳國大本營江東占領,差不多一下子占領了吳軍三分之一的領土。
而且再聯想到先前襄陽的魯世深更是只憑著三萬兵馬就奪了江陵,滅了董純的五萬兵馬,再一舉奪下五郡。
陳朝表現出來的這般強悍武力,已經讓所有人都暗自心驚了。
所有人都知道,陳朝的主力部隊盡皆北上,在北方一線已經布下了過三十萬精銳大軍。誰都沒有想到,頂著四十萬大軍壓境,陳克復居然還在南方同時打了兩人次大仗。而且兩次還都是他主動。
兩戰,差點滅了吳國,前后奪了十四個郡,殲敵將近四十萬。
先前各方豪強還有種想看戲的想法,想著陳朝再強。可是對上突厥的四十萬大軍,也是得全力以赴。卻不曾想。陳克復對上突厥人之后,
不但先來了個主動出擊,一舉滅了近十萬突厥人,又隨后只以三萬人就滅了后隋與東吳近十萬人,奪了五郡。稍后,又以十萬二線兵馬,強渡長江天險,一舉滅了三十萬吳軍,奪了整個江東九郡。
強悍,太強悍了。
強悍到所有的豪強們心中忍不住發抖,今日之前,又有哪個人知道,陳軍居然會有這么強的戰斗力?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心中還抱著看戲的想法了。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一種迫切無比的壓力感,他們都清楚,突厥人與陳朝一戰,似乎還沒有真正開始,結果就已經出來了。
在強勢掃蕩了江東和江漢之后,陳朝的東南和西南方向都已經再沒有人可以牽制陳軍了。陳軍無后顧之憂了,雖然西面還有關中和隴上,可因為地勢原因,基本上只須一支不多的兵馬,陳軍就可以守住西面陣線了。
沒了后顧之憂的陳軍,放開手全力對付突厥人,誰強誰弱?
沒有人會覺得突厥人比陳軍強,陳軍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種武器,根本不是馬背上的突厥人可以對付的了的。而且這一次河東之戰,陳軍更是又展示了一種超級威力的巨炮,傳說這種炮能在十里之外直接轟破包鐵的城門。
正是因為這種恐懼,所以在沈落雁和竇紅線兩人派出的使者說動下,中原其它七方勢力基本上都沒有什么猶豫,立即點頭同意。
不過要想共同對付陳克復,簡單幾句話也是說不清楚的。
因此,也才有了這一次的七國之盟。
會盟之地選在了西京長安,這個居于七方勢力之間的地方。
要對付陳克復,就得七國共同出兵,而且七國出兵還不夠,必須還得與突厥人聯合,一起出兵。
如何出兵,怎么出兵,每家出多少,誰來指揮,這些都是需要商議的問題。不過與這些問題相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需要商議,那就是如何分割戰利品。
七國與突厥聯盟,共同對付陳克復,眾人已經不覺得陳克復能夠頂的住了。現在各方勢力更關注的是,在擊敗了陳克復之后,如何瓜分陳朝的土地、人口與財富。
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在戰前就定下一個詳細的協議,如此一來,才不會在事后無據可依。
瓜分最強大的陳國,這可是一個讓七國皇帝都心動無比之事。因此,這一次的會盟,除了楊暕和薛舉、李軌這三人沒有親自到來,其余的如蜀中楊浩、江漢沈落雁、隴上劉武周都是親自前來長安會盟。
馬車隆隆,騎兵滾滾。
六國使者自四面而來,紛紛匯聚于西京長安城。
西京長安,這座如今被宇文氏家族盤踞的雄城,一直以來都是北方的重鎮。甚至在南北朝之時,長安更是重鎮中的重鎮,與中原洛陽、河東晉陽三城可謂是北方最重要的三鎮。
而這三城之中,洛陽居于天下中心,在南北對峙之時,卻是屬于險地,常有被攻擊到的危險。因此有關山四塞之險的長安,更是自西魏以來的西魏、北周、隋數朝的都城。
長安曾經一直是北方第一大城,后來楊廣登基后在洛陽新建新都,規模比長安更大,一下子將天下第一城的名頭搶去,更是連國都的身份都搶了去。
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讓居于長安的人心中不高興,尤其是那些世代于長安城中的關隴貴族們。關隴貴族們早已經把根扎在了長安,當洛陽成為新都之時,長安頓時冷清了許多,連帶著長安城中的關隴貴族們也覺得似乎那種高貴和優越感少了許多。
也正因此,當宇文化及這個關隴門閥大貴族起兵造反,據長安而稱國之時,長安城中的貴族們非但沒有幾個反對的,反而一個個很快的就投效在了宇文化及之下。
宇文化及以關中而稱國,定都長安,一下子長安的貴族平民們一下子又感覺到身上的優越感回來了。
而當這幾天,六國的使者們一批批的從四方涌入長安之時,他們的這種天下中心的優越感更是一下子越發高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