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川東暴亂的消息傳至北京之時,康熙就對湖廣的戰事進展表現出十分的擔心。因此當河南方面以六百里加急上報鄭軍入境侵占南陽卻遭到群臣紛起質疑之際,他便圣心獨斷下令從各地調集兵力前往增援。
可惜康熙的決斷雖然迅疾,但對河南告急將信將疑的兵部卻始終拿不出可行的調度方案來。但正所謂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當河南巡撫雪片一樣上報信陽州、汝州直隸州、光州直隸州、汝寧府相繼失陷和叛變附鄭,河南、陳州、許州發現鄭軍探騎,而荊襄消息始終斷絕之后,拖拖拉拉的兵部才發覺大事不妙。
但此刻再想跟康熙解釋已經晚了,雷霆動怒的康熙在得知兵部至今沒有拿出救援方略之后,立刻將監管兵部事務的大學士伊桑阿連降七級,兵部滿漢尚書、侍郎全部下獄,兵部郎中以下奪職留任以觀后效,并以皇長子褆監辦兵部事務。
自以為距離儲君之位更進一步的褆走馬上任之后自然要燒幾把火、立一些威的,被操使的像狗一樣就快耷拉著舌頭吐氣的兵部上下一面暗地責罵壞事的訥爾圖,一面螺螄殼里做道場,想方設法在捉襟見肘的軍力中再三選擇,最后決定在盡量不調動徐州大營和陜甘兵力協防四川的情況下,從山東、直隸、山西三省增兵河南,希圖以此擋住鄭軍兵鋒。
調兵章程是擬定好了,傳令的信使也十萬火急的派出去了,可是所調軍伍分布三省絕非一時間就能調集齊備的。康熙和滿清朝廷只能一面嚴令河南巡撫嚴守開封、洛陽等重要城市,一面祈求神佛讓鄭軍不再北上。
神佛當然是虛無縹緲的,因此鄭軍依然高歌猛進,不但在河南進出如無人之境,而且還一度深入淮北潁州府境內,只是上述地區面積廣闊,鄭軍兵力分散,雖然奪取了諸多府州縣城,卻一如清廷高層和河南地方官們的期盼,沒有強攻許昌、開封、歸德等大型城市。
不過鄭軍雖然沒有奪取清軍嚴防死守的大型城池,但僅在鄭州、開封、歸德等地就擄走超過十萬戶百姓,更將已經待收的夏糧悉數割走。城內守軍欲哭無淚的看著耀武揚威的鄭軍每日里押解著哭哭啼啼的百姓,套著各種馬車、騾車、推著手推車一路南下,卻根本不敢出擊沒錯,連十幾萬鎮南大軍都死活不知,就憑自己這小身板想跟對方硬碰硬,還是算了吧,人家不來打自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還跟惹禍上身
康熙三十六年八月十一日,山東撫標及兗州鎮開抵歸德府。第二天,山東及河南總督郭世隆移交歸德防務與徐州大營后小心翼翼的率督標及山東援軍向開封開進,沿途接收已經十室九空的各縣,并于八月十六日進入閉城自守的開封城。
隨即郭世隆與河南巡撫穆森一起上題本稱頌大捷,然而在向康熙上的奏折中他坦言道:“觀河南諸縣損失,海逆之謀便可了然,無非摧殘地方,使之無人力亦無賦稅可貢輸朝廷,然奴才知之卻無以應對”
就在郭世隆上奏的同一天,朱耷所部明軍在銅梁先敗后勝,一舉擊潰四川總督吳琠所率四川新軍,震動全川,不少反清力量及投機份子或相繼來投或蠢蠢欲動,一時間清廷在川中的統治也大有風雨飄搖的架勢。
得到川中的噩耗,康熙不得不命令陜軍入川,同時鑒于鄭軍已經攻入云南,牽制四川建昌鎮所部,使其無法全力支應川中戰事,因此又壯士斷腕的命令云貴總督開音布棄守云南,率全軍入川接掌川督,至于吳琠,雖然無能但卻忠心耿耿,因此左遷都察院左都御史以繼續拉攏漢軍旗團結在滿人統治之下。
川事既然危急,河南的地位就越發的關鍵了,因此北京的欽差不絕于道。迫于北京的壓力,又等到了急行軍而來的直隸提標、督標以及宣化、泰寧、馬蘭三鎮的援兵,郭世隆這才鼓足勇氣向西聯絡了鄭州以及河南府,向南收復尉氏、鄢陵、太康等地,但與睢縣、通許、杞縣等地一樣,清軍只是收回了幾座空空蕩蕩的縣城而已。
八月三十日,山西援軍前鋒抵達衛輝。聞訊之后,郭世隆隨即率部進駐許昌,向西作出攻取汝州、向南攻取汝寧、向東收復陳州的姿態,原本為了應對鄭軍在淮上可能行動的徐州守軍也進兵亳州遙相呼應,護衛郭部側翼。
然而鄭軍卻按部就班的行動著,九月初一,鄭克臧下令將光州直隸州與六安直隸州及汝寧府羅山縣簡并為光州府,隸屬江淮行省,駐軍兩師改由淮南總兵指揮,并沿淮河挖掘湖泊、種植林木、建設堡砦、烽火哨以便長期堅守。同日,鄭克臧還命令將荊門直隸州簡入安陸府,將信陽州簡入湖北德安府,信陽守軍由新任湖廣右副總兵樂珉越執掌。
九月初七,等來山西援軍的清軍向西收復了只剩下蛇鼠蟲蟻的汝州全境。
九月十四日,河南清軍又“解救”了陳州府城之圍。
此時在銅梁大勝的朱耷部大肆反攻,先后奪取了大足、潼南、遂寧、安岳等縣并兵臨資陽,威脅成都。成都一日三驚,幸而成都將軍桑額接應松潘鎮入城,這才暫保成都萬全。或許是因為成都城墻堅厚,明軍缺乏攻堅能力,因此見到清軍援兵已到,朱耷便率部轉戰川中,奪取較為容易攻克的府縣,一時間聲勢倒也熱烈,但是朱耷沒有及時攻克成都,又沒有殲滅清軍援兵,為日后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九月二十日,清軍又“奮力”奪回了汝寧各縣,至此除了鄭軍嚴防死守的信陽、光州以及大兵鎮守的南陽府以外,河南“悉復”。不過出于對鄭軍實力的擔心,清軍并沒有冒險攻擊南陽以及信陽,雙方遂形成了新一輪的對峙。
郭世隆其實是高估了鄭軍的戰斗能力,由于一不小心從河南掠來高達五、六十萬戶的河南百姓,因此鄭軍必須抽調大量兵力監送這些因為背井離鄉而對對鄭藩心懷不滿的百姓南下實屯,所以在南陽之線鄭軍一度只剩下一個步軍師和兩個騎軍師而已,兵力不足清軍的三分之一,僅是靠在騎兵的遮蔽才讓清軍沒有查清鄭軍的虛實。
說起來不但軍隊無力繼續作戰,就連剛剛遷到武昌的招討大將軍幕府也因為安置河南百姓的問題險些陷于癱瘓。不過,清軍方面顯然不知道這個情況,否則就算是因為兵糧不濟,清軍也會鼓足余勇直撲南陽并沿隨棗之線攻入湖廣,使得鄭克臧的勝利功虧一簣
十月初八,好不容易從深山老林里掙扎出來的訥爾圖由抓獲的采藥人引領進入陜南,由此鎮南大營及后續援軍徹底覆滅的消息才告證實。已經過了氣頭的康熙一方面下令抓捕訥爾圖等入京,一方面根據訥爾圖的報告抓捕岳昇龍的家眷,但是鄭方一早就遣人持岳昇龍的書信通報了甘肅臨洮岳家。
知道大禍臨頭的岳家果斷的棄家而走,在鄭方密諜的掩護下遁入四川,清廷雖頒下海捕文書,卻一時間也抓不住岳家老小。當然,鄭軍在四川的力量薄弱,想要把岳家滿門接引到治下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切還要徐徐為之。
十月二十日,集結完畢的清軍在簡陽以東擊破朱耷聚攏的二十萬烏合之眾,朱耷被迫退回川東據守,川中形勢自此又是一變。不過席卷云貴的鄭軍得隴望蜀,自敘州攻入四川,雖為匆匆南返的四川建昌鎮、云南普洱鎮、昭通鎮等部所阻,但也粉碎了清軍先一舉消滅朱耷部后南下云貴的企圖。此后朱耷控制重慶、夔州、忠州等兩府一州及潼川、嘉定、保寧、順慶等府州的一部分,鄭軍控制寧遠、遵義兩府及敘州府一部,其余為清軍所占,四川遂陷入三方互相牽制的古怪格局
十一月初七日,完成護送南下實屯百姓的鄭軍開始陸續返回南陽,一直提心吊膽的鄭克臧終于長舒一口氣。既然危急解除了,鄭克臧便開始動手替換前方指揮官了。于是原湖廣總兵林升接令回任樞密使,原樞密院副使孫有勞出任河南總兵,統率預定進駐南陽府的十師兵馬。第二天,鄭克臧又下令增設荊州大營,至此,鄭克臧初步完成了對湖廣的布局。
十一月十八日,鄭克臧返回武昌,并宣布在武昌與鄂州之間修建夏王城,由此引發傳言。傳言稱鄭克臧有意遷都武昌,夏王城完工之后便是鄭克臧代明之日。對此鄭克臧并不做解釋,由是謠言愈演愈烈。且不說傳入川東后朱耷正受惠于鄭軍入川的朱耷會有什么反應,鄭藩上下卻很冷靜,因此泰順帝繼位尚未足年,泰順的年號也未使用,以鄭克臧對待前兩次勸進的態度來看,并不太可能立刻發生禪代。
當然對于鄭克臧真的準備把未來的首都定在武昌,藩內也多有意見,認為鄭克臧此舉或有忘卻根本之疑。正當支持或不支持、肯定或否定的說詞眾說紛紜之際,一名神秘的使者悄然跨過清鄭軍事分界線進入信陽。
“你是郭世隆的使者?”看著垂眉順眼的某人,樂珉越有些摸不清對方的來路。“說罷,可是你家主子想通了,要棄清投明呢?”
“將軍大人說笑了。”來人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茲事體大,是不是讓您的親兵回避一下。”
若不是已經清查過對方的身子,知道對方沒有攜帶武器,樂珉越真想立刻趕對方出去,但是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揮退了身邊的親衛:“如今可說了吧,不過丑話可講在前面,若是要勸降,大可不必開口了。”
“不敢。”來人抬頭頭。“在下并非郭總督的使者。”看到樂珉越殺機畢露的樣子,來人急忙一抱拳。“下官,內務府員外郎蘇克哈圖,奉皇上之命求見夏王,傳遞兩國罷兵合好之意!”
“什么,你是求和使?”樂珉越瞠目結舌的驚呼一聲。
蘇克哈圖含笑的搖了搖頭:“大人所言詫異,下官乃是通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