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和雖然覺得有些這位關老爺用長輩的姿態問話有些不著調,但是還是耐著性把籍貫、家世、親友等一些情況做了回答。[]正當歐陽和知無不言的時候,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廳堂之外傳了過來,片刻之后只見一個衣著華里的少女如乳燕穿林般奔了進來,僅直撲向主人位上的關老爺的懷中。
“阿爹好壞,一個人偷跑出來喝酒,也不帶上我,我要告訴母
撒嬌的少女突然看到廳內還坐著一個外人,頓時華容有些失色,然而看清楚了客人的相貌,她突然大叫起來:“你這個淫賊怎么坐在這里。”
“金娘怎么說話的,這是客人。”鄭克臧斷喝一聲,然后沖著歐陽和言道。“小女無禮,歐陽大人且見諒。”
“就是,就是嘛。”女孩不依不饒的搖著鄭克臧的手臂。“上次我和姐姐他們去龍華寺,他鬼頭鬼腦的沖進來,若不是女兒發現的早,誰知道他這個登徒要敢什么壞事。”
這么一說,鄭克臧的臉便看向歐陽和了,窘迫的不得了的歐陽和急忙站起來,沖著鄭克臧和金娘施禮道:“關老爺,上次實在是意外,在下已經道歉過了多次了,只是令愛不想聽在下解釋,真真是冤枉啊!”
“金娘,我看歐陽大人一表人才,乃是守禮君,怕卻是你和你姐姐搞錯了。”鄭克臧溺愛的拍了拍金娘的手。“再說了女孩家家,左一句淫賊、右一句登徒像什么話,還不先退下,阿爹還要請歐陽大人喝酒。”
“哼!”金娘卻虎著臉沖歐陽和輕哼了一聲。“看不出你還是官,幾品啊,干什么的。”
“在下不過是七品內務廳提調。”歐陽和哭笑不得的回應道,他雖然官升一階,但職務沒有變。“蒙關老爺錯愛稱一聲大人,其實就是一介小吏,不是什么官。(·)”
金娘老生老氣的應道:“你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好了金娘,”鄭克臧終于擺出了家長的威儀。“鬧夠了,還不退下去,一個女孩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
金娘吃鄭克臧這么一罵,眼淚就出來了,轉身就跑,鄭克臧也不去追,只是沖著歐陽和言道:“也是我太溺愛她們了,讓歐陽大人受委屈了。”
不知道金娘出廳之后已經化淚為笑的歐陽和只覺得尷尬之極,便急忙提出來告辭,但鄭克臧這邊的戲還沒有演完又怎么能放他出門,于是百般挽留,歐陽和推托不得,只好跟著鄭克臧一起走向邊上的餐廳。
雖然這處宅邸只是為了今天這出戲做舞臺,但因為主角之一是鄭克臧本人及幾位郡主,因此規制遠比普通民居宏大,就連餐廳也是一樣這座位于荷花池中央的水榭外表看起來分為三間,但屋內完全打通,只有幾根立柱分隔,看起來寬大無比。
在水榭的東頭擺有宴席,但不是按明清時期慣常的圓桌規制,而是宋人的分案而食。
兩座呈直角的食案一側立有屏風,屏風后隱隱約約有幾名樂工伺候,但這還不算完,等兩人落座、奴婢上菜之時,歐陽和居然發現這位關老爺用的是閹人。
好吧,閹人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有錢人家用幾個私白并不算出格,但是水榭內溫暖如春,顯然四周支起了火盆,然而四周沒有一點煙氣,顯然這用的是最好的精炭。
只是精炭還不算完,食案上林林總總十幾道菜肴也不算什么,可那些長袖翩翩的什么?舞女!真是太奢華了,一頓飯居然還有歌舞佐餐。這難道就是豪商大賈傲世王侯的氣派嗎?只是區區一家藥鋪東主出身的歐陽和無法想象。
歐陽和震驚的看著這一切的時候,鄭克臧也在打量他的反應。[]
說起來鄭克臧本人的日常起居并沒有如此奢侈無度。平日午餐只有四菜一湯,晚上和妻妾們坐在一起的時候也不過略微多幾道而已,至于在軍中的時候,甚至只是比普通軍士多一個肉菜而已。
至于這個時代的曲樂歌舞、南戲昆曲之類,鄭克臧更是不喜歡,只是幾個妻妾和女兒們平時沒東西消遣,幾個樂手更是正旦大典的韶樂班里借調出來應急的。
很快,鄭克臧滿意的笑了,面前的歐陽和雖然對一切都很震驚,但是卻沒有像之前為今天這出戲鋪墊而專門請來的幾位鄰人那樣在臉上寫著裸的羨慕,一雙清澄的目光也沒有在舞姬凹凸的曲線上過久停留,倒是微微側著頭似乎在傾聽幕后的音樂。
“來,來,”鄭克臧高舉酒杯。“歐陽大人滿飲。”歐陽和受邀,一口飲盡了杯中之酒,鄭克臧大笑命侍者滿上。“歐陽大人好酒量。”
所謂酒色為媒,幾口酒一喝,幾口菜一吃,氣氛漸漸炙熱了起來,此時鄭克臧問道:“歐陽大人可是精通音律?在下這些樂工如何。”
“精通音律之說實在愧不敢當。”歐陽和笑著回答道。“但聽得出貴府的樂工都是高人。”
“那歐陽大人比之如何?”鄭克臧追問道。“可否露上一手。”
“不敢,不敢。”歐陽和急急擺手。“在下如何敢班門弄斧,只怕污了關老爺的耳啊!”
“唉,這話怎么說的,還未試藝,又怎么知道就一定污了我的耳朵。”鄭克臧卻不放歐陽和過門。“難不成歐陽大人自持雅音,不屑奏演于我這個商賈之輩聽聞。”
鄭克臧這么一說,歐陽和不得不起立道歉,隨后便在鄭克臧有意無意的逼迫下選了一支橫笛,幽幽的吹奏起來。
鄭克臧并不知道他在吹奏什么,倒是幕后有人輕輕的報了個曲名:“是折桂令,昆曲中常用。”
一曲奏罷,鄭克臧輕輕喝彩,歐陽和正待表態自己吹得不好,就聽鄭克臧言道:“歐陽大人是江南人士,想必對昆曲是極為熟稔的,這首《折桂令》吹得甚好啊,但不知道可否再吹奏一曲《梅花三弄》以為助興。”
與后人想象的不同,《梅花三弄》原本是笛曲,明代《伯牙心法》中言道“桓伊出笛吹三弄梅花之調,高妙絕倫,后人入于琴”這就追本溯源了。
不過這《梅花三弄》曲分三段,一音清于一音,古琴都未必能表現的好,笛就更難了。為此歐陽和明確表態自己不一定能吹得好了,但由于鄭克臧堅持,他也只好勉力一試。
于是笛音揚,但很快就有些接不上去了,恰好此時幕后傳來古琴的和音,神奇的將笛音帶了上去,勉勉強強讓歐陽和吹完了全曲。
“好!”鄭克臧喝彩道。“好極了,來人,換下酒菜。”
被歐陽和視為私白的小內侍過來換走已經有些涼的菜肴,趁著重新上菜的機會,鄭克臧問道:“歐陽大人除了笛之外,還會什么樂器?”
被鄭克臧嚇怕了的歐陽和連說不會,鄭克臧卻不依不饒的問道:“那書畫呢?”
歐陽和越發覺得有古怪,于是再三表示道:“在下幼時被家父催著學醫,醫書和圣人文字讀了不少,這書畫卻沒有機會涉獵,至于笛也是跟鄰人學的,其余的樂器更少接觸。”
鄭克臧有些遺憾的撇了撇,不再多說,接下來杯觥交錯,倒是勸了歐陽和不少酒,最終歐陽和醉醺醺的被鄭克臧的侍衛送了回去。
等到歐陽和一離開水榭,鄭克臧立刻命令樂師舞娘退下,只留下一人從屏風后走了出來:“怎么樣,覺得這個人還可以嗎?”
回應鄭克臧的卻是一張含羞的臉,對此鄭克臧哈哈大笑:“動心了,那就好辦,只是這個人五色不迷,也不知道是秉性純良呢,還是有所隱忍,所以且再等幾日。”
“阿爹,哪有你這樣說女兒的。”臉羞得通紅的佳娘用拳頭捶打著鄭克臧。“女兒有什么急的,女兒還想一輩伺候在阿爹、阿母膝前呢!”
鄭克臧還沒有說話,剛剛表演出一副小辣椒脾氣的金娘旋風一般沖了進來:“二姊,看中沒有了,告訴我,告訴我呀,要是看不中,我就去砸了他家,我看他那雙色眼就有氣。”
“別!”
佳娘下意識的回了一句,隨后明白過來是自己說錯了話,但已經不可挽回了,只見金娘笑得跟偷了雞的小狐貍一樣,頓時氣得佳娘沖上去撓妹妹的胳肢窩。
“看你還笑話姊姊,看你還套姊姊的話不!”
兩個女孩笑鬧起來,鄭克臧臉上也浮起了微笑,但這只是在家人面前,回到夏王府后,鄭克臧臉色嚴肅的招來曾經以關府管事身份出現在歐陽和面前的內侍。
“立刻在宮人中找一名姿色中上的給歐陽和送去,就說關老爺知道他身邊沒有暖腳的,特意送給他的,權當作今日一曲的酬謝,請他萬萬不要推托。”
“是,奴婢這就去辦。”內侍剛想轉頭,忽然想到什么。“王上,萬一此人推托怎么辦?”
“那就你安排人拉他去,看看他到底行不行,要是郡主下嫁后守活寡,孤就活剮你。”
冰冷的話讓內侍渾身一激靈,還沒等他表示決心,鄭克臧又道:“記得安排一個處給他,要是惹上一身病,你也自己去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