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曬香場,穆婉秋就感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平日有說有笑熱鬧非凡的曬香場靜悄悄的,大家都低頭忙的活,偶爾有人抬頭看到她,瞬間又扭,仿佛撞見了瘟神。
兩輩子第一次殺人,心本就繃成一根弦的穆婉秋,此時見了眾人的模樣,心通地提到了嗓子眼。
不會吧?無不少字
她那邊剛殺了人,這邊官府就找上門來了。
要是一般平民百姓也就罷了,穆鐘可是才走馬上任、如日正紅的輕車都尉阮玉跟前的第一侍衛,就這么死了,官府怎會善罷甘休?
不為別的,單只為擺脫嫌疑,討好阮鈺,知府衙門也會把大業給翻個底朝天,誓要找到兇手不可。
穆鐘死后,大業官府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是難免的。
這些,動手之前,她不是沒想過。
可是,穆鐘必須死,不僅僅是因為仇恨,穆鐘她的底細,既見了面,她和他之間,就只能活一個。
不是她死,就是他死
“……李師傅又出梅花香丸了?”見雜工阿寶端了一大羅蜜煉好的丸香出來,穆婉秋忙把包袱交到左手,伸出右手要幫她托羅底,嘴里問道。
李師傅就是李寒冰,第十八界斗香會魁首,被黎家收歸旗下,在谷琴手下專門負責梅花香丸和安息香丸的調治,阿寶是專門給她配的雜工。
見她伸過手來,阿寶見鬼般閃道一邊,慌亂地點頭應了一聲是,鬼攆是似的朝曬香架走。
那樣子,生怕晚一步就被傳上了瘟疫。
笑容僵在臉上,穆婉秋轉過身不認識似的看著阿寶的背影。
好半天,她才收回目光,一回身,刷刷刷,院里正偷看她的雜工們齊刷刷地扭回頭,又低頭忙碌起來,那樣子仿佛從來就沒抬過頭。
穆婉秋就皺皺眉。
這些人都了,一個個神神秘秘的?
沉默片刻,她索性朝曬香場北面一排低矮的房屋走去,不管,她包袱里的作案工具得迅速藏起來。
在門口停下,穆婉秋余光掃了一圈,見和她同屋的其他三人都在場上忙碌,就松了口氣,一把推開門。
反手將門掩好,穆婉秋快步來的的床前,彎腰從床下拽出一個大木箱子,打開蓋迅速地將包袱塞進去,正要合蓋,就聽到身后一聲細微的聲響,她身子不由一僵。
合住的人都在外面忙碌,她屋里還會有人?
是誰跟著進屋了,她竟后知后覺,連腳步聲都沒聽到?
遲滯了片刻,穆婉秋慢慢地站起來,緩緩轉過身。
不覺一震。
悠然地站在她身后,白衣飄飄,正是剛剛從梓潼鎮歸來的黎君,在笑盈盈地看著她,“……白姑娘來這兒還習慣?”
“你……”驟見是他,穆婉秋震驚中更多了一絲欣喜,一絲激動,還有絲淡淡都心悸,“……真的是你?”早忘了床下的贓物,“……你真的平安地了?”語氣中難掩一股情難自禁,恍如隔世之感。
莫名的,黎君的心跳了下。
“……?”心情大好,他臉上笑意更濃,緊盯著她的眼,“……白姑娘以為我會死在梓潼鎮?”
“不是……不是……”穆婉秋眼底閃過一是慌亂,片刻便沉靜下來,“是……我來了這里,又見不到您,每天就喜歡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就擔心您有事了……”
欲蓋彌彰
雖只是一閃,可穆婉秋眼底的那絲慌亂卻沒逃過黎君的眼,他心一震,暗道,“她果然我梓潼鎮之行會有劫難。”只是,“……她我會中毒?……竟預先花了一年配制解藥?”心如沸水翻騰不息,黎君臉上笑意不減,他俯下身來,“……是嗎?白姑娘真那么想我?”聲音低啞而醇厚,如一杯綿長的酒。
一股低迷撩人的曖昧蕩漾開來。
饒是傷透了,心死了,穆婉秋的心也不由得顫了顫,她身子不停地向后側,一下子被箱子拌到,跌坐在床上,方寸頓失,呆若木雞地看著他的臉一點一點壓下來,近在咫尺,穆婉秋甚至能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溫潤的氣息吹的她兩頰麻麻的……
呀的一聲,在沉不住,穆婉秋翻身滾到床里,睜大了眼驚恐地看著他。
出乎意外,黎君并沒有再往前,而是彎下腰,伸手把她剛藏進箱子里的包袱提了出來。
“你……”瞧見他眼里一閃而逝的促狹,穆婉秋才上了大當,臉騰地紅了起來。
“……我?……白姑娘以為我要做?”手里解著包袱,黎君笑著抬起頭,正對上一張三月桃花般的嬌顏,不覺一陣恍惚。
“不要……”回過神,見黎君手里拿著的正是她殺人的證物,穆婉秋又一步跳下床去。
見她來搶,黎君輕輕一旋身,已經把一件青黑的紗衣抖摟開來,不覺一怔,“……不過一件普通的黑紗衣,她緊張?”
他一直就在這屋里等她,瞧見她一進門就慌慌張張地往床底塞,失去了一貫的沉靜,那樣子就像是剛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直令他想一探究竟,才故意聲東擊西,搶了來看。
不想竟是一套街頭隨處可見的黑衣,有些失望,黎君目光又落在包袱里的博山爐上。
一把沒搶著,穆婉秋又轉過身,正瞧見黎君眼底來不及收起的一絲疑惑,她心一動,“是了,我是做賊心虛,嚇唬……穆鐘剛死,案子還沒發,這衣服街頭隨處可見,他會我是穿了出去殺人?”一瞬間,她便沉靜了下來,伸手接過衣服,緩緩地折起來,“……上工出去買衣服,我怕谷大師了會不高興。”
她要是怕了谷琴才怪
想起她身懷百萬都面無驚容,黎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嗎不跳字。伸手拿起靜靜地躺在包袱里小巧玲瓏的博山爐。
穆婉秋險些叫出聲來,她使盡全身的力氣才把勉強釘在哪里,沒像剛才一般撲上去,臉上神色還算淡然,穆婉秋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不住地安慰,“……還好,我臨前把散落在地上的香灰都收拾凈了,否則,一旦穆鐘的案子發了,聯想起今天這個,以他的聰敏,第一個就會懷疑我。”
見她神色淡然,又沒手里的博山爐有何異常,黎君正要放下,隱隱一絲幽香飄過,“……香?這么好聞?”跟著就一提鼻子,一股夾雜著血腥氣息的清甜香氣直撲面門,黎君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旋轉著博山爐,感覺小指接觸處有些發粘,用爐身遮著,他悄悄地移出手指,“……果然是血”指肚上明晃晃蹭了塊暗黑的血跡。
“……會有血?”心里翻騰著,黎君又轉頭看向剛被穆婉秋剛折起的黑衣,不覺又是一驚。
剛剛用身子擋著,他沒注意,此時被疊著板板整整地放在床上,映著窗口都夕陽,黑衣上斑斑點點的血痕清晰可見
“這到底是血?難道她……”念頭一閃,黎君抬眼看向穆婉秋,“你剛……”
“師妹……師妹……”剛一開口,門外姚謹的聲音傳來。
心里一陣慌亂,穆婉秋一個箭步擋住黎君手里的博山爐。
這可是她從姚謹的香藝室里偷來的,千萬不能被她看到
剛站穩了,只聽吱呀一聲,門已被姚謹推開,“白師妹……”聲音戛然而止,姚謹怔怔地看著眼前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一瞬間,仿佛被定了格,靜的嚇人。
穆婉秋原本只是用身子擋著黎君,中間還隔了一個博山爐,可從姚謹的角度看去,就像是黎君正抱著她,她聽了聲音想要掙脫的架勢,尤其開門的瞬間,穆婉秋眼底閃過的那絲惶恐,更讓人想入非非……
姚謹眼里瞬間溢滿了眼淚。
可以?
黎君可以背著她和別的勾搭?
他們是要聯姻的啊
一聽說黎君歸來甚至連谷大師都沒見,就直接來找穆婉秋,她緊忙放下打了一半的香印就趕了,可還是晚了。
嘴唇蠕動,姚謹想破口大罵,更想一步撕碎了那張狐貍似的臉
唯一殘存的理智讓她生怕打碎了似的一動不敢動地立在那里,心里不住地念叨,“還沒過門呢,我千萬要冷靜,千萬要冷靜……”
直念了三十幾遍,她才冷靜下來,逼回涌在眼底的淚水,優雅地抬起腿。
穆婉秋也回過神來,抬腿直迎了上去,“師姐不是去學打梅花香印嗎?……這么早就結束了?”背在身后的手使勁朝黎君擺,示意他把博山爐藏起來。
出乎意外,黎君卻很不配合地一步越過她,“……姚姑娘來了?”語氣甚是客氣。
那穩健的腳步就像踩在心窩上,穆婉秋感覺她的心弦就要斷了,她猛轉過頭,不覺有些發傻,不知時候,黎君手里多了一把精致的折扇,正悠然地搖著。
又一扭頭,床上的包袱,地上的箱子,統統都不見了,至于黎君先前還拿在手里的博山爐,更是不翼而飛。
“……好快的身手站這么近,我竟連聲音都沒聽見。”一顆心撲通落了下來,穆婉秋朝黎君投去一抹感激……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