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記,您說的這個是實情。”錢岳也不諱言,“擇校費當初從上至下就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也沒有界定,究竟怎樣來處理應對,大家都似是而非,好像收了也沒錯,只要不裝個人腰包,只要用于工作,好像這事兒也就這么過了,而用于工作這個劃分也很模糊,像發放各種津貼補助,再比如組織教職員工出去考察學習甚至是療養旅游,這算工作還是不算?也沒有一個具體的界定。突然間一下子上邊政策來了,要清理,要核查,弄得大家手忙腳亂,一片狼藉,原來不違規的,現在要認定為違規了,原來是擦邊球的,現在是違紀了,原來睜只眼閉只眼就過了,現在不行了,要挖出來重新處理,自然也就弄出來不少問題。”
“錢岳,你這個觀點我不完全認同,擇校費的收取如果說原來沒有明確規定,各地都根據各地實際情況來制定政策,那也就罷了,但是在擇校費的開支使用問題上按照規定是要納入預算外開支管理的,收支兩條線,也一樣要接受審計,公款旅游是早就明文禁止的,療養那是另有規定,至于說你說是考察學習,那就要查清楚你是不是考察學習,是不是通過程序審批的考察學習,究竟是真的去考察學習,還是去一天考察學習,剩下七八天都是在旅游景區里晃蕩了呢?”陸為民沒有因為錢岳的話而打馬虎眼,仍然不客氣的批評:“你這個市委副書記如果都抱著這種心態,那就要出問題啊。”
錢岳趕緊道:“陸書記,市里邊是有規定的,都是嚴格按照規定來處理,我個人意見做不得數。”
陸為民也笑著打趣:“錢岳,你這是有口無心才說出內心話啊,上邊的政策不確定也就罷了,但是上邊有政策下來,那就必須要遵照執行。”
“那是自然。”錢岳也有些著忙,“這點原則性我還是有的。”
“那你對剛才這件事情怎么看?”陸為民問道。
“情況還不清楚,我也不敢遽下結論。”錢岳沉吟了一下道:“不過根據對方所說,的確也是有些疑點,像一個副校長如果沒有校長的點頭,怎么可能私自表態隱匿那么大一筆擇校費?就算是他有這么大膽,估計財務上也未必有這么大的膽子吧?而且從反映來看,藍新立這個副校長處理上的確有些偏重,而校長明顯偏輕,而且也沒有追究縣教育局甚至縣里分管領導的責任,這有些說不過去。”
“縣教育局的責任應該是縣里追究,但如果涉及到分管縣領導,恐怕就是你們市紀委的責任了。”陸為民緊接著道。
“理論上是如此,但是如果縣里沒有把這個情況向市里報告,而是在縣里就處理了,那市里肯定也不知道。”錢岳解釋道:“像剛才那個李小佳所說,這就是縣紀委在處理,連縣教育局都沒有追責,自然也就說不上追究更高層面的責任了。”
“哼,這說明縣里是有意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但是卻又給了藍新立以如此嚴厲的處理,這就有點兒顯失公正了。”陸為民輕輕哼了一聲,“孔令成也是老人了,我一直覺得他這方面還是比較客觀的,怎么會弄成這樣?還有縣紀委書記是杜笑眉吧?她擔任縣紀委書記的時候,這件事情是已經處理過了,還是沒有處理?”
陸為民的一連串問題問得錢岳也有些皺眉,他沒想到陸為民對這件事情這么認真,想了一想才道:“那時候杜笑眉還沒有擔任紀委書記,她那時應該還是宣傳部長吧,陸書記,待會兒等老孔和杜笑眉來了,具體當面問一問就知道具體情況了,我相信他們在您和我面前,是不敢打什么馬虎眼的。”
“難說啊,錢岳。”陸為民斜睨了一眼錢岳,“你在市縣一級也干了這么多年,像這類事情會變成這樣,本身就說明里邊存在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來,不信,待會兒你好好問問,就能琢磨出不少不一樣的味道來。”
錢岳也知道陸為民所言不虛,這事兒他也一眼就能看出里邊有貓膩,只不過現在捅了出來,倒是要看看孔令成怎么來解釋。
看見孔令成和杜笑眉進來,陸為民心中也是微微一動。
孔令成老了不少,在上午的調研他就感覺到了,更沉穩老練了,雙峰這兩年表現不錯,也和孔令成對縣委的駕馭能力有關,陸為民本身覺得孔令成還行,但是出了這樁事情,又讓陸為民覺得孔令成在某些方面可能還是軟了點兒,或者說想法顧慮太多了一點。
杜笑眉還是那樣,上午的調研杜笑眉雖然也參加了,但是卻遠遠的基本上沒有搭上話。
陸為民溫潤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一個旋兒,重新收回來,點點頭,示意二人入座,“令成,笑眉,我們都是老熟人了,錢岳也在這里,照說這種事情都不該我來過問,依照程序走的就是了,可那位李老師,也算是以前的熟人,笑眉,你應該最熟悉的,當時她可是你在招待所當主任時的部下呢,所以呢,我想聽一聽你們縣里的介紹和意見,當著錢岳在這里,我先說,實事求是的介紹,不夸大,不掩飾,我也表個態,就算是有問題,我們解決問題處理問題,不談追究誰的責任,現在的關鍵是把問題處理好,不要讓人家絕望,不要讓人家覺得我們在官官相衛,這不是我們共產黨人的風格。”
陸為民的開門見山,讓孔令成和杜笑眉都有些觸動。
孔令成有些艱難的動了動嘴,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錢岳,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杜笑眉,心里也是哀嘆不已,怎么就讓自己攤上這種事情了,陸為民挑明了態度,這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而且還有這個錢岳在這里,搞不清楚他的態度,讓自己怎么說都有風險。
“怎么,令成,是不好說,還是信不過我啊?”陸為民笑了起來,看了一眼錢岳:“你們錢書記也在這里,他也可以表明這個態度嘛。”
錢岳也只能點點頭:“老孔,有什么說什么,相信陸書記和市委,回去之后我也會向黃書記做匯報,該怎么就怎么,這也沒啥。”
見孔令成有些作難,杜笑眉索性接上話:“陸書記,錢書記,具體情況呢,我比較清楚,可能比孔書記還清楚一些,干脆我來匯報吧,有什么不齊全的,孔書記來補充。”
見杜笑眉接上話,孔令成也松了一口氣,起碼這個臺階下了,日后各路人馬有什么怨言,也有杜笑眉這個擋箭牌在,自己也有更多的回旋余地。
當杜笑眉把整個情況以及當時縣紀委處理經過一一介紹完之后,房間里也陷入了沉寂。
即便是錢岳知道這里邊有貓膩,但是聽到杜笑眉介紹完之后,他也覺得這件事情放在藍新立頭上,對藍新立的確有些不公平了。
陸為民倒是顯得很坦然,顯然是早就對這類事情有心理準備,杜笑眉和孔令成還是能夠實事求是的把情況匯報出來,陸為民覺得也還是不錯,起碼沒有在自己面前演戲作假,那才是他不能容忍的,而要說有問題,現在哪里又沒有問題?
“嗯,令成,笑眉,情況我大略知曉了,謝謝你們的信任,能夠如實的把情況說清楚,我很欣慰,起碼說明我們的干部官員還是有最基本的道德素質嘛,不是那種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嘛,當然我們都知道這里邊有些問題,我想只要我們能秉著公平公正之心來處理好,那就行了。”陸為民頓了一頓,“我們都看到了情況怎樣,雙峰一中校長有沒有責任,責任有多重?雙峰一中整個班子有沒有責任?雙峰縣教育局有沒有責任?雙峰縣分管領導,乃至縣委縣政府班子,有沒有責任?這都需要我們認真反思。”
孔令成和杜笑眉都是點頭不已。
“我的意見,豐州市委和雙峰縣委恐怕要對這個問題重視起來,要組織重新復核查實,單純擇校費的問題,我說了,這在之前沒有具體政策明確時,我們不作定論,糾正過來就好,但是隱匿和亂開支的問題應當要查清楚,該追誰的責,要追責,要拿出讓人心服口服的處理意見和結果來,依法依規,輕重適度,懲前毖后,治病救人。”陸為民做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