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淚斬馬謖,這是陸為民在一周之內聽到的第二個人這么說了,而且還是素來不怎么對自己工作發表意見的妻子。
“這是必須的!為民,你想想,你覺得你現在好像地位穩固,各方面工作都挺順手,就高枕無憂了?我告訴你,錯了,這只是表面現象!”
蘇燕青真有些發急了,自己丈夫素來重情義,這一點是優點,但是如果囿于情面而變得優柔寡斷,那就成了缺點了。
蘇燕青對顧子銘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是很機靈,悟性很高,對社會上的人情世故理解很到位,這大概也和他的家庭出身有關,這種人順風順水時,也許能表現很好,但是一旦遭遇逆風,就會顯得很浮躁,難以沉靜下來應對,缺乏定性。
相比之下蘇燕青更欣賞呂文秀,雖然呂文秀更內向一些,而且靈性悟性都不及顧子銘,甚至在口才和人情世故上也都遜于顧子銘,但是呂文秀有一大優點,那就是質樸踏實,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優點,尤其是對于一個秘書來說。
很多人選秘書都喜歡選精明能干的,選靈性高悟性好的,但是在蘇燕青看來,這都是次要的,或許在縣處級干部中的秘書這些方面的優點顯得更重要更有價值一些,但是真正在高級干部中,秘書的品性更為重要。
在蘇燕青看來,自己丈夫性子就不算是踏實,有很多時候也過于激進,所以如果秘書也是那種飛揚跳脫的,反而不美,而一個相對來說踏實沉穩的秘書更適合丈夫,呂文秀就是這種。
呂文秀跟著丈夫從豐州到宋州,一步一個腳印,極為踏實,陸為民到齊魯時也是考慮過想把呂文秀帶到齊魯的,但是最終還是考慮到呂文秀個人發展以及當時陸為民到齊魯是擔任統戰部長,所以才把呂文秀留下來了。
而呂文秀在宋州的表現也沒有讓陸為民失望,無論是秦寶華還是后來的祁戰歌都對呂文秀的評價很好,陸為民也私下了解過一些關于呂文秀的表現,也符合秦寶華和祁戰歌對呂文秀的評價,并非迎合是迎合自己。
呂文秀的為人處世雖然不及顧子銘那樣圓滑靈活,但是給人印象卻更誠懇,起碼給蘇燕青的感覺是這樣,陸為民遠赴齊魯和在京里工作時,呂文秀逢年過節都會打電話來問候,或者就是利用到京里出差的時候到家里來坐一坐,帶點兒地方土特產,不值錢,但是卻是一份心意,很讓蘇燕青滿意。
蘇燕青在陸為民面前基本上沒有提起過顧子銘,但是呂文秀卻是常提起,連女兒窈窕都對呂文秀很熟悉,有時候電話打到家里來,是窈窕接的,一聽就能聽出是呂文秀的聲音。
正因為如此,當陸為民和他說起當下的“危機”時,蘇燕青毫不猶豫的表明了態度。
陸為民一時間沒有說話,妻子來昌江的時候不多,平均下來大概一個月能來一趟,有時候是帶著女兒來,有時候就是一個人過來。
“為民,你是不是太樂觀了,以至于看不清楚當前的形勢了?”蘇燕青努力的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平靜一些,“你們昌江的情況并不樂觀,今年經濟增速仍然是中等偏下,當然這板子打不到你的身上,但是毫無疑問你這上堊任第一年的表現可能還是會讓很多領堊導失望,要知道你在藍島和宋州的表現太耀眼了,以至于讓很多人都覺得你在昌江也應該有一個不一樣的奇跡表現,但你沒有做到。”
陸為民哂笑,“那能比么?一城一地和一個省能比么?更何況我去藍島也不是第一年就能有什么翻天覆地變化的,我沒那本事。”
“是啊,但是人們的慣性就是這樣,都習慣于看耀眼看美好的一面了,下意識的就要忽略那些光環之下的本質了。”蘇燕青不客氣,“你以為上邊就真的能明察秋毫了,就能一眼看穿本質了?還不是一樣會被表面現象迷惑。我在京里都聽到不少說法,說你到昌江有點兒江郎才盡的感覺了,是不是要泯然眾人了,總而言之,對你在昌江的表現不太滿意,就算是你們昌江拿出了一個蠡澤新區,但是很多人都還是覺得花架子居多,說也是高立文副總堊理對你原來印象太好,你在吃老本,忽悠高立文副總堊理,……”
“說得這么難聽?”陸為民啼笑皆非,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這一年在昌江的表現在上邊看來竟然如此不堪。
“哼,現在的人都現實得很,你以為你原來的光環就能籠罩一輩子啊?”蘇燕青沒好氣的道:“而且本身你們昌江今年的表現也不咋樣。”
“你也這么看?”陸為民揚了揚眉。
“我知道你心里有數,但這不是我怎么看的問題,關鍵在于上邊。”蘇燕青搖頭,“除了經濟表現欠佳,上邊不太滿意外,你考慮過你和尹國釗之間的關系沒有?蜜月期不會長,這大家都知道,你和尹國釗在很多工作思路觀點上并不一致,矛盾會逐漸積累,但是你和尹國釗恐怕都不能善于忍耐的人,那么這種情況下,你們的關系怎么處?你這一年在省里邊的所作所為傷害的利益群體不少吧?尹國釗是省委書記,他的位置決定了很多時候只能是你去當擋箭牌,當然實事求是的說,本身這也是你的責任和義務,而且尹國釗本人也不是很認同你的觀點,只是迫于形勢罷了,這一點你也要承認吧?”
蘇燕青犀利的言語猶如一把鋒利無比的刀,一點一點把這一切剝開。
自己和尹國釗的關系說不上很好,很多工作上觀點也不盡一致,之所以能走到一起,也是抱團取暖的意思在里邊,昌江這兩年情況不佳,自己新官上堊任要作出點兒政績來,而尹國釗也要想辦法扭轉前兩年的不利局面來挽回在上邊的印象,所以這個階段大家就算是有什么矛盾都會隱忍容讓和妥協,但這種局面能持續多久還很不好說,正如蘇燕青所說,自己和尹國釗都不是善于忍耐的人,再說直白一點,那就是自己和尹國釗都是當慣了一把手,習慣于自己當家作主的角色,在工作上再觀點不一致,難免就要起齟齬,一旦過了忍耐限度,那發生沖突就在所難免了。
陸為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作聲。
蘇燕青見丈夫不說話了,也知道丈夫現在心里糾結。
好歹顧子銘也是跟了丈夫幾年的秘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加上丈夫又是一個重情講義的人,雖然顧子銘現在已經有些問題跡象,但畢竟還沒有正式涉及到,而且相關單位也許就是考慮到陸為民的顏面,所以才有所顧忌,一點陸為民挑開這一層面紗,估計顧子銘就真的死定了。
可問題是陸為民就這樣陰著不吭聲就能熬過去么?如果是一些擦邊球問題,也許相關單位調查了給個不輕不重的處理也就過了,但如果真有實質性的問題呢?那一旦翻出來,那就真的要出大狀況了,絕對會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燒到陸為民身上來。
“為民,我們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但是顧子銘犯了錯,而且是犯了無法彌補的錯,那就只能怪他自己,工作上出了問題,你可以幫他擔著,但是這種事情,你擔不起,而且只會陷自己于不利。”蘇燕青頓了一頓,“我建議你找人和他談一談,建議他自己去找上級部門說清楚,這也算是給他自己一個機會。”
陸為民輕輕嘆了一口氣,恐怕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關鍵在于顧子銘究竟陷得有多深,如果真是擦邊球,自己去講清楚,爭取一個態度,可能也就是黨紀政紀處堊分,問題大,講清楚,也能爭取一個寬大處理,可這里邊就存在一個僥幸心理,誰都覺得自己不會犯事兒,查不到自己頭上,哪怕是查到頭上,都會覺得可能是一些小事情,自己能過關,不愿意去把問題講清楚,抱著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心思,結果就是身陷囹圄。
不過不管怎么樣,陸為民覺得還是要給顧子銘一個機會,自己做到仁至義盡,至于說顧子銘陷得有多深,愿不愿意接受,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事情了。
給甄婕打了電話,陸為民靠在沙發里有些疲倦。
甄婕表示下午就會飛過來,雖然不清楚陸為民到底找她什么事情,但是陸為民說了是和顧子銘有關的事情,加上陸為民語氣不佳,甄婕似乎也猜測到了一些什么,忙不迭地就答應了下來。
有些事情你越不想,它就越會來。
玉葉地產與道良地產合作的那個項目據說引起了很多人垂涎,其中王子杰的碧灣地產業屬于其中,但是不僅僅只有碧灣地產。
陸為民得到的消息是碧灣地產這幾年一直和一家叫鋼峰地產的昌州房地產公司合作頗多,而鋼峰地產法人代表叫丁華峰,陸為民不認識,但是實際控制人卻是一個叫方鋼的。
方鋼是什么人,陸為民當初也沒有想起來,但是鮑成鋼提醒陸為民方鋼和惲廷國關系十分密切,陸為民就立即反應過來了。
原來是這個方鋼。
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世事無常,時隔這么多年,很多人和事都已經物是人非了,但是似乎冥冥中總有些東西要把有些人推到一起來。
我很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