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這邊風景獨好第七十二節釣金鰲(3)
林和祥狐疑的目光落在陸為民臉上,他不知道陸為民知道一些什么東西,但是這家伙敢這樣光明正大的找上門來,絕不僅僅這是為了探討什么狗屁現代企業制度或者產權制度改革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陸為民很篤定的捏起手中銀勺,攪動著咖啡。
林和祥現在的日子并不好過,大東制藥廠貌似風光無限,而林和祥似乎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陸為民卻清楚,林和祥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前任黨委書記和林和祥是昌州市經委的老搭檔,也正是那位老書記去把林和祥要到大東制藥廠來的,兩人和衷共濟,使得大東制藥廠在三年內創造了一個奇跡,產值利稅連年翻番,也使得林和祥贏得了極大榮譽,但是這個奇跡是建立在黨委書記對林和祥這個廠長的堅定不移的支持下的。
去年上半年老的黨委書記因為年齡原因已經退了下來,而新任黨委書記是從市計委過來的,在國資委尚未成立之前,計委和經委系統的干部交流相對頻繁,林和祥對新來的黨委書記并不熟悉,但是也不陌生。
在老黨委書記退下去之前,曾竭力推薦林和祥兼任大東制藥廠黨委書記,但是這個建議沒有能得到市里邊的同意,最終從市計委調任一名副處級干部來大東制藥廠擔任黨委書記。
在新任黨委書記才來這幾個月期間,林和祥和對方倒也勉強能相安無事,對方并不怎么干預廠里業務上的安排,但是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對方開始有意識的安插屬于他的人手,這讓林和祥也覺察到了危機。
只是黨委書記決定人事這基本上已經形成了一個定式,在前幾年里,由于前任黨委書記一直持支持態度,所以林和祥很多想法和意圖都能夠通過黨委會順利的貫徹下去,所以沒有什么感覺。
現在新任黨委書記雖然還沒有露出其他意圖,但是在廠里干部安排任用上已經明顯表露出了他自己的想法,這本來也在林和祥預計范圍之內,他也準備接受這一點,但是讓林和祥無法容忍的卻是對方年前開始在廠里業務工作上的干預。
尤其是原本廠里早在三年前林和祥就決定于昌江醫學院共同研制開發兩種治療心血管疾病的新藥,并為之投入了將近三百八十萬研究經費。這兩種新藥實際上昌江醫學院藥物研究所前期已經進行了將近十年的研制,由于開發過程并不十分順利,這個項目一度面臨擱淺,最后在大東制藥廠投入資金并成為合作研發方后,才得意繼續開發區下去。
所以一直到去年這個研發項目才算是有了一個初步結果,眼見得兩種新藥已經研究成功并投入臨床試驗,但是新任黨委書記卻認為這是一個無底洞,堅決不同意再向這個項目投入后續研發資金,并質疑這個項目當時的決策是否合理是否透明。
因為這個原因,原本和大東制藥廠一直合作得十分融洽的昌江醫學院甚至揚言要和大東制藥廠對簿公堂,控告大東制藥廠毀約拒絕支付后期研制開發費用三百六十萬元,這也使得林和祥與新任黨委書記關系驟然緊張。
而新來的黨委書記更是拉攏了廠里幾個副廠級干部,在去年十一月的人事調整上大動干戈,調整了多個重要人事崗位,其中負責生產和銷售的幾個中干全數調整,這也引起了林和祥的極大憤怒,但新任黨委書記的動作卻獲得了昌州市委一些領導的支持。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林和祥才會積極謀求大東制藥廠進行改制,希望通過改制來實現大東制藥廠引入外來投資者,實行現代企業制度,推行現代企業的經理人制度,只不過他的這個想法卻被陸為民今天無情的粉碎了。
“如果市里邊真的認為大東制藥廠的情況不適合改制,那市里邊肯定也有他們的考量,我作為大東制藥廠廠長當然也只能服從,至于說其他,林某還沒有想過。”
林和祥心中有些悲涼,新來的黨委書記顯然是獲得了市里有力人士的支持,否則絕無可能這樣大張旗鼓的在廠里搞事情。
或許這幾年大東制藥廠風光太過,不少人想要吃這一塊唐僧肉卻又被自己硬生生擋住了,難怪老黨委書記下之前不無擔心的提醒自己需要和市里邊有關領導搞好關系,必要的時候該讓步就得要讓一步,水至清無魚,自己當時也沒有太在意,只想到下一步怎么來讓大東制藥廠的規模效益再上一層樓。
陸為民見對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說法,心里也知道對方肯定也早就有了一些預感。
昌州是個省市角力的漩渦所在,作為副省級城市,昌州市有著省里其他地市所不具備的許多特殊資源,一般說來市委書記都是省委副書記兼任,而且幾乎可以肯定在這個市委書記位置上呆上一屆都會獲得升遷,邵涇川之前的兩任省長和一任省委書記都是從昌州市委書記成長起來的,其中還有一任省長調任了西部一個省擔任省委書記。
正因為這個特殊因素,很多時候昌州對省里的一些政策意見并不愿意完全遵照執行,而是有選擇的執行,甚至也經常要發生討價還價的事情,有利于昌州的就不折不扣,對昌州有影響的便要打折扣,或者陽奉陰違,這已經成為一種慣例。
“林廠長,我個人對您很尊重,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我本來是希望大東制藥廠改制暫時擱一擱的,這樣我可以更有機會說服你到我們洼崮投資建分廠,但是從長遠角度來看,大東制藥廠如果不能實現改制,盡快擺脫那些非經營因素的影響,只怕日后就會出問題,這對于一個競爭日趨激烈的市場來說,也許就是一個災難。”
記憶中陸為民很清楚大東制藥廠的結局,這甚至在幾年后成為昌州市委的一個噩夢,職工們無法接受從幾年前的輝煌一時一下子變成了資不抵債的破產企業,屢屢省市兩級政府而那位后來兼任了廠長的黨委書記后來被紀檢部門雙規,最終以貪污和受賄罪鋃鐺入獄十五年。
“大東制藥廠這幾年之所以能成功,我想其原因你比誰都清楚,一旦支撐起這個企業發展最根本的基礎坍塌,那么內耗就足以讓這個企業徹底葬送,而以您的為人,我想你是肯定不愿意攪合到其中去的,但是殘酷的現實卻是不以你意志為轉移的,我想你對此很清楚。”
陸為民語言充滿了循循善誘的味道,但是林和祥卻從其中聽出某種陰謀的氣息,他已經完全收斂起了最初對陸為民的小覷之心,甚至隱隱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戒懼心理,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個家伙知曉的東西太多了,而且對人性的理解也是深入骨髓。
“陸書記,你想說什么,不妨直接說出來,我想以林某人的智慧和理智,可以分析得出一件事情一個看法的好壞優劣。”林和祥冷冷的道。
“很簡單,大東制藥廠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大東制藥廠,如果失去一個正確的掌舵者,一個體制依然僵化的國企是很難在市場競爭中繼續維系下去的,你之前所做的努力并沒有觸及企業根本,所以當一些正面積極因素消褪時,那么負面消極因素帶來的瘡孔很快就會讓大東制藥廠這艘船沉入海底。”
陸為民語氣越發自信,灼灼的目光迎著林和祥有些冷森的眼神,似絲毫不在意對方表露出來的敵意。
“那你覺得我該怎么辦?”林和祥突然展顏一笑,他對這個家伙警惕中也越來越感興趣,這是一個膽大妄為但是又不乏頭腦的家伙,而且如此年輕老練,就不能更讓人想要探究對方腦瓜子里想什么了。
“我估計你也許會選擇調離大東制藥廠回你原來的單位,也許昌州市里邊有些人也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陸為民微笑著道,“這符合你的性格,但我覺得這樣做太過窩囊。”
林和祥眉毛一掀,語氣變得有些生硬,似乎是被人說中了心事一般,“窩囊?那你覺得怎么才算豪放?”
“林廠長,請不要生氣,我這個人素來實話實說,以你現在的年齡和身份,在扭轉無果的情況下,你百分之八十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做一個更男人的選擇。”陸為民笑吟吟的道。
林和祥沒有答話,他知道對方在和自己繞了這么大圈子,又對大東制藥廠和自己現在的狀況做了如此細致周詳的了解,肯定就是在等待著現在這一刻,他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還是一個釣餌,但是他不想讓對方如此輕易的占據了心理優勢,這對自己下一步很不利。
雖然他現在連對方的陷阱誘餌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對方這樣擺明車馬,肯定有所仗恃,甚至可能是算定自己無法擺脫這個陷阱和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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